第15章 心腹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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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合高高兴兴穿过中堂,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三老爷派人送来的叔仁亲笔信。
自六爷季同去了欧洲,大老爷就天天盼着弟弟们来信。
他想知道他们在外边的情形和生活,甚至不惜花重金请马托尼通过教会给邮电部门疏通,使这个本来可有可无、根本没人关注的小村庄迅速开通了电话线。
周家桥设了邮电所,甚至可以用电报对外联络。
但这些措施并没解决陈寿礼对兄弟的思念,六爷极少回信、回电,最近干脆没消息了。
寿礼整天闷闷不乐,开通电话、电报倒是方便了本地与外界的联系,他能方便地运筹、调度各地店铺、庄园,倒也算没花冤枉钱。
“嗯,有五爷这封信,至少可以让东家心情舒畅几天啦!”刘忠合想。他已经熟悉并且了解了寿礼,深知他对自己的这两个异母弟非常关怀。
“东家,信,是五爷的亲笔呢!”他举着那立式信封跨进书房,寿礼正接待风尘仆仆的威廉和朱教授,听了忙起身伸手,问:“怎么来的?送信人呢?老五在哪?”
“送信的吃饭呐,傍晚我带他来见你。据说五爷到过三爷的兵营里,但因为最近又要打仗怕道路被遮断,所以只留了一晚就上路了,临行交代下这封信送回家来。
我猜你会高兴,所以赶紧拿来!“刘忠合把信递过去,掏出手帕来擦着汗说。
寿礼将信捏在手里,回头向客人一笑说:“舍弟在外做生意,难得有信来,怠慢你们两位啦。”
“不要紧,”朱教授欠身回答:“兄弟情谊,人之常情,陈先生请先看信。我们回去休息、休息,还要与师生们开个会。校舍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议好吗?”
“行、行,那实在不好意思了,刘先生代我送客。”寿礼抱歉地说。临出门时威廉又说了几句什么,朱教授解释说:
“威廉的意思是,校舍扩大是好事,但千万不可扰民。有些地方乡绅霸占民产非常随意,他不希望在这里发生类似情况。”
“这个我明白。请转告威廉,我会和乡长好好商议,尽可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寿礼回答说。
威廉满意地点头,同他握过手后与朱教授前后走出房间。
寿礼赶紧转身回来,找到裁纸刀打开信封并抽出信纸,细细地从头到尾看去。
刘先生送走客人回来,见他把信纸扣在桌上,面带微笑地背手在房间里踱步,一手轻轻地捋着颌下刚蓄起来的胡子,突然觉得像极了过世的老先生,不禁叹口气摇摇头。
陈寿礼回头看见他,兴致很高地拍手说:“老五看来混得还不错,这我就放心啦。”
“五爷是极聪明的,在外面肯定吃不了亏,东家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嗯、嗯!”陈寿礼坐下吃口茶,放下杯子后说:“傍晚你把送信的叫来我再仔细问问。弟媳知道消息了吗?”
“还没,五爷在信皮上写的是东家收,所以我一拿到信就先送到你这里来了。”刘忠合说完,话题一转问:“东家,刚才威廉他们说什么校舍的话,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陈寿礼解释说:“农专因为办得好颇受省里的支持和鼓励,现在要升格成学院。
教育司在省城和寿县各拨了块地给他们,扩大办学规模并设立一处分校,招生名额也从现在的四百人猛升到每年一千二百左右。
威廉他们计划以后发现如果照这个规模下去不出三年新校舍又要人满为患了,所以就找我商量,想把部分研究室、新种培育单位分流到这里来建个第二校区。”
“哦,那他们想过来多少人呢?”
“人倒是不多,只不过要用不小的场地。”陈寿礼用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思索着回答说:
“现在这边有七十来人,以后怕要增加到四、五十名职员、每年一百三十多实习的学生。
关键不是需要增加的三十亩试验田,而是要建一所校园,有校舍、住处、温房、实验室和天气观察站,这要用不少地呢,需要和大家好好议议。”
“扩大这么多?”刘忠合相当意外:“要只增加人,那不过是盖点房子的问题,可是你方才说的那些个,不知要用多大一片?”
“威廉说他们粗算过,可能要至少十五亩左右才够用。”
“这、这谁家也没有闲置的这么大块宅地呀?”
“我在想,也许只能帮助解决一小部分,剩下的怕要靠他们自己力量。”
“怎么讲?”
“你看,我方才听这个话的时候就想咱们这一带哪里比较合适拿来做校区。
它不能占用耕地还必须相对完整、不分散;比较靠近现有的试验田不能离开太远;另外地基要足够结实可以盖房子;还有,最好是无主、不必征、购的土地,避免麻烦……。”
“老天,要这么多条件,可到哪里找得这样全?”刘忠合苦笑。看见寿礼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的眼睛,刘忠合想想忽然灵机一动:
“哎,有了,小通寺东北三丈坡,那里现在荒着。
离徐北生名下那片试验田只有两百步远,坡上有茂密的树木可以做盖房子的材料,石头如果用量不大,就地取材也够用了。我觉得这个地点不错!”
“这个主意我不是没有想过。”寿礼微微点头:“可你知道么?这块地方圆一共二十亩,却不是无主的荒地。”
“是谁家?”
“卖馄饨的老张你晓得不?”
“啊?”刘忠合吃了一惊:“莫非这地是他的?”
“你听我说。老张兄弟三个,原本家里也是这村上的富裕户。
他曾祖父和我先人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也曾一处做木匠营生,张家传到老张父辈那里时也有过两百亩好田哩。
老张的祖父去世后,他父辈四家争家产把地均分了。
老大是书生不会打理,只晓得吟诗作画,后来将地卖了去考试未中,一气之下死了,留下个儿子便是老张。
老二家是个无赖,遍地惹事生非,后来被官府拿去收押了两年,家里变卖财产救出来,无颜见乡亲便搬到固始去再也没有消息。
老四教书的,画儿画得好,一心去闯大世界,后来卖了地远走上海,听说现在某美专里教书。
老三最无聊,平日里喜欢耍钱,后来躲债逃出去,被债主把家里抢个精光,值钱东西都没了,连姨太太也被拉走抵债。
不过那些债主不知道老三家手里还有片荒地,她也怕人知道,所以多年来忍着没动,也没告诉别人……。”
“就是这三丈坡么?”
“没错!”
“那、老三家里还有后人?”
“老张有个侄子你该知道,就是住在新集头道坡的张贵三呵,如今在码头上徐志手下做包工头的,他是这家唯一的继承人。”
“啊呀,这可真没想到。”刘忠合眨眨眼笑起来:“那小子常日里总狠呆呆地一副无赖样子,居然还是个有地的人物。那他自己知道这故事么?”
“恐怕不知道,不过即使知道了怕他也不明白怎么用这地,他母亲在他十岁那年累得掉进水渠淹死了,不会再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那东家……?”
“我也是听我父亲说过此事,否则怎会知道?”
“既然如此,咱岂不是一言不发的好?”刘忠合小声说完,抬眼注意地看寿礼的表情。
沉吟片刻寿礼摇摇头:“纵然瞒得一时,却不能瞒得一世。何况,咱们本想做好事,这么一来岂非违逆初衷,何苦来?
我看,用哪块地这事我来同太公商议,如定下再找他谈。在此之前不必让他知道的好。”
“我明白。”刘先生赶忙点头。
陈寿礼回身抽出信的最后一张说:“老五这信来得好,他媳妇这两日病刚好些,需要个好消息。
这上面是叔仁写给红菱的,麻烦你走一趟念给她听,让她母子也欢喜一场。”
“这是好事,我自然义不容辞!”刘先生笑呵呵地接过去,又听寿礼接着道:“还有桩头疼的要和你商量哩,就是四妹,唉!”刘忠合楞一楞,问:“敬姑娘那边有事?”
“她两口子倒都还好,只是……。”寿礼朝外面看看,见门厅里没别人,只有个新来的小丫头在门口垂手站着,叫:“荷香,刘先生来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上茶?快去拿来!”
慌得那丫头忙答应:“对不住刘先生,我、我这就去拿!”说完转身就走。
刘忠合正想起身阻止,被寿礼拉拉袖子,示意他坐下,重新开口说:“别管,我是有意支开她。你是月老要帮忙到底哟,可不能放着不管。”
“究竟什么事?”
“唉!她两个成婚都两年啦,可至今没孩子。
亲家太太急切,请来医生看问,说阿敬无碍,多半是她女婿长年入病、精髓未满,既不可擅补、也不能多行房事,只好熬着慢慢等。
你想这关系到家业承继的大事情,亲家太太哪等得急?对别人又不好讲,所以托人来和我说,想借你头脑用用,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哦、哦!”刘忠合恍然大悟地点头,想想回答说:“这个应该有办法,曾听说过有什么借腹、借人求子的,但那都不上正路,估计亲家太太不会肯。
再就是,无非从同门中过继,或者领养、抱养之类,多给银钱、田亩即可,并不太难。”
“同门过继是最好,不过……。”
寿礼打住话头,刘忠合回头见方才那小丫头端个橡木托盘进来,将一个白瓷茶盖盏放在书桌靠自己一侧,然后请个安倒退几步出去,不禁“扑哧哧”一笑说:
“东家何时买了这么个丫头,倒像在大户人家里做过的。”
“你管她做什么?”寿礼笑笑说:“说来好笑,商会的胡尚德手头紧,找了廖斌的路子带话来,想借一笔用。
我想认识个朋友也不错,就带了三千元到他家去。谁知那人是个实心的,说只要两千做周转即可。
我说那我拿一千交你个朋友,他觉得不好意思,指着满屋的古董非要我讨件回去不可,你想有这个道理么?
所以我踅摸了半天,最后和他要这丫头,那家伙哈哈一笑竟答应下来。这不收拾、收拾给我送来了,前天才进门。”
“那纹香?……”
“她也没办法,只好冷我一宿,第二天就过去了。她这人就这样。”寿礼忽然想起刚才的话头,忙道:“咦?咱们说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