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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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乔木挑眉,薄薄的唇角勾起:“这是你对我的道歉。”
陈家娴站起身,不露痕迹地后退一点,说:“您昨晚通宵加班,我想您应该需要咖啡和早餐。”
陈家娴从小在糖水店里帮忙,很会观察人。他冲了凉又换了衣服,但身上没有烟酒脂粉气,细看头发也没有打理得很精致,面孔还有些疲倦,不难猜出他昨晚在通宵加班。
潘乔木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他把面包丢在陈家娴的桌上,“糖油混合物?碳水?还是腌制食品?我会吃这些?”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这样一双手,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开太甜的面包,丢开廉价的、充满添加剂的即食鸡胸肉,又或者。
丢开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潘乔木的傲慢很轻易地点燃了陈家娴的火气,但她默不作声。
潘乔木敲敲桌子,俯下身,盯着陈家娴的眼睛:“小朋友,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去揣测对方,懂?”他笑着用手指横横划过陈家娴的双眼,“在你还没有能力掩饰自己想法的时候,就不要自作聪明。”
陈家娴垂下眼,试图掩饰自己。
潘乔木侧过身,看向她的显示屏。陈家娴来不及关掉电脑,文档中摘录的重点内容完全展露在潘乔木面前。
潘乔木扫了几眼,转头看着她:“你就要把这么个东西,作为卓秀的工作交付成果?你真觉得可行?”
他诚恳地说:“我看过你的简历。这项工作对你来说过于艰难,不是吗?既然艰难,为什么不把这个实习的机会,让给更适配的人才呢?你不觉得你占据了这个机会,对别人很不公平吗?”
公平!
陈家娴猛然抬起眼。
她还没有能力掩饰自己的想法,于是这双眼睛里烧灼着万千情绪。
“让?”她的语气压抑着愤怒,“你凭什么要求我让?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因为所谓的公平?我没见过公平,我不懂你说的公平。”
潘乔木弯弯唇角:“如果是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与其被人嘲笑,不如主动离开。你都不在乎尊严吗?”
尊严吗?
陈家娴想到自己找不到工作,在鱼皮店拌鱼皮。她就像一部机器中的齿轮,不停地转,没有终点也看不到方向。每天精疲力尽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薪水,甚至负担不起住房的成本。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泥泞中。
潘乔木说:“我直白地说吧。我让你写论文,本意是给你留个面子,让你主动离职。难道你希望所有人都看到,你没有能力胜任你的工作,然后狼狈离开?”
他的面孔一如既往的英俊,桃花眼带着笑,又冷漠。
陈家娴沉默了许久,才压抑道:“那是你的想法。我要面子有什么用?我一无所有,我要的只是工作,钱,有个住的地方。你所谓的尊严,对我而言不重要。”
狼崽子的话,潘乔木一个字都不信。
撒谎。
她可是越城本地人,长乐坊原住民。越城向来富庶,她家中不说大富也是小康,能惨到哪里去?苦到哪里去?
潘乔木“呵”了声:“你装什么。”
他的傲慢再次激怒了陈家娴。
火上心头,陈家娴直视他,反问道:“你又装什么?卓秀的人事安排跟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去干涉卓秀的人事,让人事开除我。你自己搞不定人事,跑来跟我耀武扬威?凭什么你可以任意摆布我?”
潘乔木感觉自己的肺管子被陈家娴狠狠戳中。
陈家娴把自己的焦虑和恐惧一股脑发泄出来:“你高贵,你体面,你聪明,你生来就高人一等,别人任你摆布还没办法说你一句不好,你装什么仁至义尽?你眼中只有价值,不是吗?那没有价值的人怎么办,就要去死吗?你太傲慢了!你怎么能这么傲慢!”
理由永远站在强者身边,强者可以随意决定弱者的生死吗?
陈家娴说出了心里话,但并没觉得痛快。
话说出来了,也只有茫茫然地落在地上。无论有多不甘愿,弱者就是会死在丛林中。娜拉离开家以后要怎么生活?未来的路在何方?生活的重担又该承担?她没有倚仗,甚至没有退路,20岁的恐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潘乔木愕然:“我什么时候……你哭什么?”明明他才是被骂的那一个。
陈家娴摸了把自己的脸,冰凉的,果然有眼泪。她为自己的眼泪感到羞耻。她觉得难堪,又觉得悲哀。
她哑声说:“与你无关。”
她的悲哀确实与他关系不大。
潘乔木第二次听陈家娴说“仁至义尽”这个词,又质问:“什么叫装仁至义尽?你用个人看法指责我?你的公正在哪里?你根本就没有数据和调研支撑,你对我有偏见!”
见了鬼的数据和调研支撑。
别人的看法就能改变她自己的经历吗?
陈家娴用纸巾擦干面孔,没有解释。她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他的看法,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潘乔木看着陈家娴抗拒的双眼,心里火一阵一阵向上拱。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熬夜熬傻了,干脆放弃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背叛我!是我先找的你!我以为我们合作很愉快!结果你——你帮着关晞,撞我的车?我还想办法要帮你进卓秀,结果你摆了我一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
陈家娴说:“一码归一码。我帮助过你,不是你控制我的理由。两边各帮一次,刚好扯平了。”
“扯平?你觉得对我公平吗?”潘乔木风度也不要了,直接炸起来,“这种事情能扯平吗?我——呸!信不信我这就告诉关晞?!”
陈家娴不可思议道:“你这人胡搅蛮缠。能不能讲点道理?”
什么叫胡搅蛮缠——
潘乔木气笑了:“职场中你跟我讲道理?笑话!”
潘乔木有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她看,因为气愤而闪闪发亮。
什么精英,什么逻辑,什么风度,都不过血肉之躯的包装,一撕就碎。
陈家娴威胁道:“我有你的录音。”
潘乔木冷冷说:“你威胁我?好啊,我去向关晞投诉你,你去集团投诉我,然后我们一起离职。咱们两个,谁更怕丢工作?你以为我离开卓秀就无处可去?”他抓起她的袖子,“走啊!我到底要看看是谁怕谁。”
陈家娴重重甩开潘乔木的手:“你有病吧!”
潘乔木的手磕在桌沿。
砰的一声。
两个人同时微妙地顿了顿,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