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错乱的时空（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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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希、阿布和蕾娜离开了。
所罗门女士轻轻闭上了眼睛，当她再睁开的时候，仅有的一丝软弱也消弭于无形。她摆正了自己的皇冠，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了指挥塔的窗口。
外面，无穷无尽的【恶魔】正如潮水般吞噬着视野中的一切。估计不到三十分钟，她和她所在的【月卫三】就会从这个宇宙中完全消失。
而不远处，【格赫罗斯】猩红的庞大身影已经逐渐清晰——【绝对的秩序】、【天体之音】、【审判之星】、【死兆之星】，它来了。
在它经过的路上，所有的恒星、行星、卫星甚至黑洞都在瞬间被抹除。不光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甚至在所罗门女士的记忆中，也不再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什么。
——这是真正的【消失】，并非是单纯的【消灭】，而是使其【从未存在过】。
所罗门女士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弥补，只要再为黛希她们争取五十年的时间，这些姑娘们肯定能够得到足以对抗【格赫罗斯】的力量。直到地表因为【恶魔】死伤无数，【贝希摩斯舰队】损失近半，【天晷星】周围能够维持各个行星、恒星之间稳定的引力逐渐消失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天真。
就算黛希成功了，死去的那些人也无法再活过来，大伤元气的舰队也不再有威慑力，甚至连整个【天晷星】都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失去了其他星球引力的影响，【天晷星】必定会偏离既有轨道，星球上的环境也将会不可逆转地变化。现在的【天晷星】就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任何一点偏差都会打破这个平衡。
最终的结果，就是人类永远在寻找新家园的路上，漂泊在这个无尽的宇宙之中。
太晚了。
原来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所罗门女士妥协了，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她想要的，不过是人类可以有一个光辉的未来，可现在，人类只能在【未来】这条路上，看到一片黑暗。
毫无希望可言。
于是，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帮助黛希她们，回到五十年前的时间。【尤格·索托斯】是时空的管理者，如果利用【拜亚基】任意跳跃空间的话，一定会被它注意到。除此之外，她还做了另外一层保险——在五十年前，凡妮莎利用自己半机械的分身吸引她的【希绪弗斯连队】注意力、并引爆自己给黛希她们争取逃跑时间的时候，卡特曾带回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外表十分平常，但却异常坚固，爆炸并没有对其造成任何损伤。
这个盒子被带到了她的面前，当她打开盒子的时候，发现里面装满了发光的萤石，在萤石的中间，有一个形状怪异的【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哈斯塔说，这是召唤【夜魔】的媒介。光线可以抑制此物品的启动，只要将其处于绝对黑暗的状态中，便可将其顺利召唤出来。
而【夜魔】，则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之一。
想到【无面疯神】和凡妮莎之间的关系，当初将这个东西交到她的手中，估计也是想要保护她吧。
找到了失踪的【奈亚拉托提普】，就一定能找到【尤格·索托斯】。
因为【无面疯神】，就是所有【旧日神灵】的灵魂。
可若是她们成功回到了五十年前，就意味着未来肯定会发生改变——自己处心积虑、牺牲一切建立起来的帝国，将不再有诞生的可能。因为那三个孩子，肯定不会让自己胡作非为的。
【梅布尔。】
哈斯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嗯？”
哪怕是面对着【旧日神灵】，所罗门大帝的语气也不曾卑微过。
【你后悔么？】
“哪方面？”
【你的帝国将不会再出现，从小到大，你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会化为泡影。】
“我只有遗憾而已，”所罗门女士昂着头，直视着呼啸而来的【恶魔】，未曾退缩分毫，也未曾感到一丝恐惧，“但如果必须要从【我的未来】和【人类的未来】中选择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呵。】哈斯塔发出了一个语气词，这或许是它第一次对一个人类如白驹过隙般一生发出的感慨，【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人类。】
“这算是夸奖？”
【算是吧。】
“谢谢。”
说完，双方都沉默了。所罗门女士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面前的【恶魔】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好像被深藏于宇宙黑暗的某种怪物吞噬了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就连远方不断逼近的猩红色巨大天体，也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结束了么？”所罗门女士并不意外眼前发生的事，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厚重的太空玻璃上——倏然间，她看到了自己的指尖，正渐渐变得透明。
【是的，未来，已经发生改变了。】哈斯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所见到的一切，皆为未来的现实。】
所罗门女士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总算……要结束了。
未来已经改变，身处于【未来】的自己，也要消失了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这个频率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让她总是波澜不惊的双眼都睁大了一些。
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来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时听起来却有些陌生的声音：
“原来在另一个未来，我真的成为了【皇帝】。”
“那几个丫头成功了？”所罗门女士问身后的声音，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眼中满是解脱的愉悦。
“是的，她们成功了，【格赫罗斯】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了。”身后的声音回答道，她顿了顿，接着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可以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么？”
“算了吧，你会做噩梦的。”所罗门女士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映在太空玻璃上的影像，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她自己。
她不想让自己现在恐怖的样子，吓到【另一个自己】。
来自五十年前、一直平安生活到现在的、容貌依旧年轻美丽的自己。
所罗门女士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连镜中的反光也消失了——还好，对方不会看到自己这张脸了。曾经自己可是选美冠军，这个样子，会打击到【自己】的信心的。
按道理来说，两个时空的自己是不可能碰面的，能有这场【会面】，想必也是哪位【旧日神灵】的手笔吧。
不过那不重要了。
“梅布尔小姐。”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身后的声音再次张口，对方没有再坚持面对面这件事，反而用了一个很久没人用过的称呼。
在自己小时候，许多朋友就是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为【梅布尔小姐】的。直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之后，就再也没人叫过她【梅布尔小姐】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充满崇拜和敬畏的称呼——【所罗门女士】。
“嗯？”所罗门女士回应了一声，她很开心另一个自己这样称呼她。
“这五十年……辛苦你了。”身后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充满了自信，“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谢谢，然后……”所罗门女士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身影已经近乎完全消失。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所罗门女士说出了最后一句道别：“永别了。”
直到身影消失，身后之人才慢慢走到她刚刚站着的位置上，抬起手来，轻轻触碰着另一个未来中的自己触碰过的玻璃。
“永别了，【梅布尔小姐】……”所罗门女士将额头抵在了玻璃上，两行眼泪慢慢滑过了她的脸颊，抵在了她的高跟鞋上。
她等了整整五十年，只为了告诉那时的自己——
人类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未来，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一切，都很好。
还有。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