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城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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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说话之人的语气,尽是担忧之意
“不若这样,青绿,你进来一下”
“是”
待青绿进到车厢内,就见自家小姐已经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金豆子,递到自己面前
“拿上这个.........” 车内女子在青绿耳边低语几句
“是,奴婢晓得了”
青绿心中想着小姐的吩咐,将手里的金豆子放进自己的荷包内,朝着城门前的人流中走去
待青绿走近,只见围观的人又多了一些,可小姐既是有了交代,青绿无论如何也是要挤进去的
刚一进人群中,青绿便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挤成一团了,待再硬着头皮向前,就隐隐听到了内围争执的声音
“你再胡搅蛮缠,信不信给你抓起来,治你个扰乱治安的罪名”
城卫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情,光是堵住通道,就难免会被问责,想到这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只是想要带着哥哥进城寻医,哪里胡搅蛮缠了?!”
何鸣舟只是强撑着身子在原地辩解,并不上前,以免城卫真的动起手来
“对呀,你看他哥哥看上去都快不行了”
“就是,抓人也要讲道理吧”
“凭什么不让人进去”
........
周遭进出城围观的百姓,听个一言半语的本只是凑热闹,当听到城卫说要抓人之时,竟纷纷开始为何鸣舟说起话来
城卫见状也不再客气,正准备招呼几个今日一起值守的兄弟,上前压制,就见一个碧绿色衣衫的女孩径直向他走来
“官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绿略整理了下被挤得有些发皱的衣衫,同时小声的与那城卫说上一句话后,又将事先藏在衣袖里的银子悄然塞到他手里
城卫暗自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点头示意:“这边”
待离了众人有些距离,城卫才带着探究的口吻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时常进出这城门,不过是想着官爷们值守辛苦,给大家带些酒钱而已...”
城卫听着这话,面上受着好意,心里却是不信的,当然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只是...我家小姐有事在身,须得出城,眼前这般已是耽搁许久,只望官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那乞丐,也省的这许多人一直围着,城门不通,再者,继续闹下去,对官爷也是有害无益不是么”
青绿说完就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金豆子塞到卫士手中,面上依旧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并朝卫士福了福身
只看手中这把金豆子,虽不知对方是哪家的小姐,但必然是有所权势的,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姑娘客气了,请姑娘回去禀告小姐,稍候片刻,即可通行”
“那就有劳官爷了”
此时前方众人还在嚷嚷,城卫大阔步上前与其余值守的兄弟一一耳语过后,只见几人直接拔刀,冲着众人大喊
“散开!都散开,妨碍城门进出是要被治罪的,你们是想一起同他蹲大牢么!”
话毕就出来两名城卫将何鸣舟和东哥架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朝着城内走去
围观者见这阵势,到底是心有畏惧,一股脑的立即散了去,只有些嘴硬的,一边离去的同时还一边不停小声嘟囔着世风日下,仗势欺人云云
众人不知的是,他们二人并不是被带去大牢,而是被丢在了内城的城墙脚下
何鸣舟虽不清楚状况,但见城卫也没有真的将自己抓走,心中不禁暗喜,立马上手准备去扶东哥,得赶紧带他去找医师才行
只还未将东哥扶起来,就听身后有一轻灵女声响起
“拿上这些,带你哥哥找医师去吧”
何鸣舟看着被对方强塞进手里的金豆子,竟以为是在做梦,愣了许久才起身道谢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若有机会,小人和哥哥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小姐今日救命之恩”
青绿看着何鸣舟这样,无甚在意,毕竟自家小姐救济过的人,多是这番言语,可即便如此,青绿还是出声提醒
“报恩可别报错了人,我可不是你们的恩人,是我家小姐仁善”
说着就抬头笑望着马车所在的方向
何鸣舟顺着青绿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城门边停靠着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
车身很大,大约可以同时坐七八个人的样子,车厢前后两端缠挂着天水碧的绸缎,有风吹过的时候,犹如波浪般蜿蜒,车前还挂着一个...纯金打造的牌子!!!只是上面的字何鸣舟却不认得
何鸣舟还在惊叹这是他行乞至今,看到的最豪华的马车,就见马车上的人,透过车窗帷幔,略微掀起一角,抬手示意让眼前的姑娘回去
青绿见状,回头看了一眼何鸣舟后,没再多言,匆匆往马车方向跑去
何鸣舟则是瞧着车内之人还未放下帷幔,立即跪下,朝马车的位置嗑了三个响头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背靠着城墙的东哥似醒未醒,又好像在极力的睁眼
其实早在何鸣舟跟守门卫士起冲突的时候,东哥就已经醒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听得到周围的声音,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下听到自己得救,很是想努力看看马车那边,看看救命恩人的模样
但就是用尽了全力,也只看了个模糊的大概,隐隐只觉得马车上有一个“阮”字,在金灿灿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何鸣舟回首,发现东哥似有动静,立即激动的跑到东哥身边
“东哥,你再坚持一下,咱们遇到大善人了,咱们有救了!”
随后便在附近找个了人,付给他一颗金豆子,让他快点去车行找辆斗篷小车过来,好快点带着东哥去医馆
事后何鸣舟想起这事也觉得自己心大,好在那人是个心眼老实的,不然金豆子指定就打水漂了
“东哥,你醒了?”何鸣舟看着病床上慢慢睁开眼的东哥,不禁有些激动
“别晃我,头还晕着呢”
东哥无奈,这小家伙说到底也十五六了,怎么做事还没轻没重
“嗯....啊....不好意思东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先躺好”
何鸣舟被他这么一说,两手悬在东哥身侧,有点不知所措
东哥看他这模样,心底升起一丝欣慰
“我没事”
何鸣舟拿过一旁的药碗给东哥喂了一勺,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对了,东哥,咱们遇到大善人了,连你看大夫的钱都是她给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何鸣舟有些惊讶
见他不解,不停挠头的模样,东哥只得把他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的事解释给何鸣舟
“哦,原来是这样...”
何鸣舟若有所思,随后从缝在衣衫的内兜里掏出一颗金豆子,递给东哥
“老规矩,你保管”
东哥接过金豆子,放在手心,不停的抚摸,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样温柔
何鸣舟见他这模样,不禁有些恶寒,嘟囔道
“东哥,咱虽然没怎么见过钱,但你也不用这样吧”
听这话,东哥不由被何鸣舟这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
笑罢,才问:“只剩这一颗了?”
“顾马车用了一颗,看病抓药用了一颗,眼下只剩这一颗了”
何鸣舟老实交代,随即盯着东哥手心看了一眼,补充道:“不过只这一颗,也够我们好久不用出去乞讨了,还能让小家伙们吃顿好的”
东哥看着何鸣舟开心的模样,沉默了良久才回他的话
“......鸣舟,这颗不能动,不过我会尽力去弥补这颗金豆对你们的价值”
“为什么?”
何鸣舟顿时有些惊愕不解,自己这群人辛辛苦苦占地盘乞讨不就是为了钱么,如今钱摆在面前,为什么不用?
“它对我意义非凡,鸣舟,我.....”
东哥有些艰难的开口,甚至还没怎么想好措辞,只知道这次自己真的大半个身子都踏进鬼门关了,如今还能安然无恙,自是少不了这金豆和赠金之人的功劳,当然还有何鸣舟的拼死不弃
想到这里,东哥眼含感激的深看了何鸣舟一眼,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
何鸣舟却是登时截断了他的话
“别说了,东哥,这些年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就像亲弟妹那样,说到底又不欠我们什么....既然它对你意义非凡,那就不用,留着吧”
说完何鸣舟朝东哥咧嘴笑了笑,甚是没心没肺模样,只是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不理解,但他愿意尊重东哥的想法
本来就是别人施舍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当别人没施舍过好了,不对不对,恩情还是要记着的
何鸣舟这样想着还不忘肯定的给自己点点头
“那就....多谢你了”
话落,两人就相视一笑,不再多言,何鸣舟只专心的喂着东哥汤药,倒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味
在医庐休养了几天后,东哥和何鸣舟感觉自己好的差不多了
何鸣舟多是皮外伤,东哥则是除了皮外伤,脑袋上还被敲了一棒子,失血过多,后来才晕过去的
现下,医药费已用尽,两人只能回之前的据点,虽然有些破败,但勉强也是能够遮风避雨的
而且他俩已是好几天没有回去,也怕底下的小家伙们担心,这样想着,两人脚下的步子也尽可能的快了起来
“是东哥他们回来了!”
坐在门口的小乞丐看见何鸣舟和东哥的身影,立马嚷着向屋内跑去
须臾间,两人面前就围满了高高低低的小家伙们
“东哥,舟哥,你们没事吧?”
“你们怎么好几天没回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还以为你们不想要我们了呢”
“呜呜呜~~啊啊~~”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年纪较小一些的开始哭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好了好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会不要你们”
东哥边安抚众人,边伸手摸摸哭的最凶的一个小乞丐的头
何鸣舟见状,也有样学样,终于费了好一会功夫后,众人才止住,就又开始咯咯咯被何鸣舟逗得笑起来
是夜,风吹过房顶,透进来的风也比往日温和了几分
东哥躺在靠门的位置,整个屋子除了墙壁,没有一丝多余的物件
他和这些乞丐们在地上铺些从各处捡来的破旧衣衫,能穿的就穿在身上,不能穿的便将就缝在一起,再捡些干枯树叶和穰草垫在地下,这就是众人的床铺
屋内的环境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东哥这次回来再看时,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凄凉和羞愤
一想到自己昏迷时看到的模模糊糊的马车轮廓,还有那车上之人绰绰约约的身影,情绪更甚
东哥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决定起身,走到门外的台阶下坐着发呆
“东哥,你是伤口疼么?看你坐这里半天了”
何鸣舟蹑手蹑脚的走到东哥身边坐下问道
“没有,你怎么还没睡?”
“我看你出了门半天没回来,我担心你”
“我没事”
“那你是?.....”
回答何鸣舟的只有飞鸟振翅的声音以及错落有致的虫鸣声
沉默了良久的东哥突然开口:“......鸣舟,我不想乞讨了”
“......”
“我想去找个活计,好好生活......可是...”
何鸣舟见他话里踌躇的模样,便知他想说什么,只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心绪也有些烦乱起来
他非常想跳起来指责东哥,质问他做人为什么不能有始有终,当初是他把自己这群人一个一个捡回来,如今是准备抛下他们么
可是何鸣舟又无法真正的说出口,毕竟东哥不欠他们什么,反而对他们如父如兄,百般照顾
且对东哥而言,其实是他们拖累了他,现在东哥想有更好的生活,自己怎么能拦着
“...你放心去吧东哥,这群小家伙们有我呢!”
何鸣舟强作镇定的挤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坦然接受的模样
东哥深深看了一眼何鸣舟,片刻后才道:“鸣舟,谢谢你,不过你放心,我出去找到活干,也不会不管你们的,我只是....突然间有了自己想为之努力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需要很多钱么?”何鸣舟感觉自己可能误会了东哥,继而问道
东哥只是摇了摇头:“你以后会明白的”
何鸣舟不明白,怎么都不明白,但这次夜间谈话过去的三个月后,何鸣舟明白了
是那个救了东哥和自己的救命恩人
东哥在找到活计的第二个月,打听到了那个救命恩人的消息
是京城首富阮老爷的嫡次女,阮老爷早年是跟原配夫人一起白手起家,打拼多年才挣有如今这份家业,两人夫妻恩爱,育有两女一子
阮夫人为着丈夫操持家业,多年辛劳下来,终是积劳成疾
次女阮暮紫除了每日侍疾外,每月初八必去城外云台寺给母亲祈福祛灾,月月如此,京城百姓得知谁人不赞一句阮家女孝心至纯
也正是如此,东哥得知消息后,每月初八必在云台寺外等候,只为远远看上阮小姐一眼
东哥深知自己与阮小姐的差距,每月做工更是勤奋努力,妄想能将这差距拉进一些,哪怕只有无足轻重的一点点
等何鸣舟再见到东哥的时候,已经是东哥出去干活的三个月后
“东哥,你怎么来了” 何鸣舟咧着嘴,眼睛笑成了月牙
“来看看你们”
“快进来坐,坐....”
何鸣舟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实在是不知道手应该指着什么东西让东哥坐下
“还是坐台阶吧,我喜欢这里”
说罢便直接坐在了台阶上,何鸣舟见状,也跟着坐在了东哥旁边
“大家都还好么?”东哥问
“一切都好,小豆子机灵,依旧每次乞的最多,小石头就不行,涩涩的总是怕开口,还有.....”
“我要离开京城了,准备南下”
还未待何鸣舟话说完,东哥就打断了他,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推到何鸣舟面前
“这里面是我做工的工钱”
何鸣舟望着鼓鼓囊囊的布袋,满脸震惊,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东哥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给自己留了些,足够到南方了”
“为什么突然要走?”
东哥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鸣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仅有些气恼,只当他是多日未见,与自己生分了,继而鼓起腮帮子
“之前你只是说不想再乞讨,我当然支持你,如今你又要远离京城,远离我们,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方,你也不能交代一句么?”
东哥轻叹了口气,终是开口说道:“那里是我的本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