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水深水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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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城县的城门下依旧如当初赵秋娘随里正等人来时那样，许多流民自发在城门外几里处搭了几个草棚子，用稻草铺着地躺在里面等城中富户每日一次的施粥。

赵秋娘远远望着几处一直没断过的燎烟和时不时被人搬走扔到死人坑里的流民尸体，便知这入城银的事恐怕还在执行。

等她带领着那一行人走到城墙根下，一眼便瞧见了还在试图和守城官兵解释自己进城缘由的孙好善。

“好善!”赵秋娘朝着孙好善喊道。

孙好善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便瞧见赵秋娘领了一大队的人朝他这边走来。

他有些开心的朝赵秋娘挥挥手：“秋娘姐!”

赵秋娘点点头朝这边走。

孙好善和赵秋娘同岁都是二十二，只是他是冬月生的，赵秋娘是十月，两人差了一个月，据说孙二舅母当初难产，还是靠着赵秋娘她爹开的一剂药才得以顺利生产，二舅母和好善母子两个都平平安安，没上演一尸两命的惨剧。

孙好善自小跟赵秋娘一同长大，小时候俩人爬树下河没少一起瞎闹腾，自然相熟。只不过后来俩人大了，即便是表兄妹也得避嫌，再加上赵父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孙巧儿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赵秋娘又要带孙阿莲又要看顾身子骨不好的母亲，两姐弟见面的次数越发少了。

赵秋娘走到近前笑着拍了拍孙好善的肩膀，没顾得上和他说话，转头先是朝着门口那惊疑不定已是抽出长刀的官兵行了一礼，微笑着朝人说道：

“我乃棠城县陆主簿夫人的义妹——赵秋娘，是城外大野狼山附近的新孙家庄人。

昨日，新孙家庄遭到流寇突袭，我孙家庄人奋起抵抗终于将这些流寇打退，还捉了这些人，这不今日刚刚收拾了家中过时亲人的尸体，便紧赶慢赶地将人给送来了!还要劳烦诸位大人开门行个方便，叫我等将这些穷凶极恶之人送到衙门里去。”

赵秋娘对面的几个守城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半晌没说话，直到一个百夫长被人叫了来，听完自家手底下的小兵汇报，便叫人开了城门放赵秋娘一行人入城。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一群人，如今却眼睁睁看着曾经自己想要进去进不去的城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激动纠结释然，众人内心五味杂陈，此刻根本不用赵秋娘等人催促，自发的排好队整齐划一，如同在马家寨受训练时那般，快速的朝着城门里走去。

瞧着从自己面前一一走过去的众人，赵秋娘知道能活到现在，被押送过来的都是一群没有杀过人，瞧着便是生活所迫，瘦成一把骨头的流寇。

按照当朝律法这些人大多会被流放到边疆偏远之地充为军户或为官家采矿炼盐的劳役。

但相较于如同孤魂野鬼般在这世界里游荡，躺到城门外等着官家施的一口薄粥，充军户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等到队伍走远，留在最后压阵的赵秋娘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经预备好的荷包，悄悄塞给了百夫长。

“今日之事，劳您费心了。”赵秋娘说罢便施施然跟着队伍走了。

待人走以后，百夫长开袋子瞧了瞧荷包里明晃晃的一两银子，心情大好。

要知道市价虽说是一两银兑换一千个铜子，但事实上由于南楚国银子产量低，一两银拿到钱庄去少说也可以换一千一二百个铜板。

这陆夫人的义妹确实是个大方的主。

“卒帅，为何要如此客气的放他们进去？咱直接把这群流寇带进去不就得了，到时候说人是咱们抓的敌国细做，不就成了？”瞧着百夫长那一脸满意的神色，百夫长手底下亲信有些不解。

说实话，这一两银子在军功面前还真不算什么。毕竟都是村户里的人，他们接手了也算合情合理。

这些人若是以细作的名义报上去，少说也能让百夫长再升一升。

况且这人是孙家庄人抓得，若是真查出来这些人并非细作，他们也可以说是孙家庄人谎报军情蒙骗了他们。

眼瞧着好好的军功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雁过拔毛的这亲信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百夫长瞥了眼满脸都像是为自己着想的手下小兵子，开口训斥道：

“蠢货!

你以为是我不想吗？你没听到刚刚那女人第一句说的是什么？陆家主簿之妻，陆夫人的义妹!

你别瞧着陆主簿在咱县城里如同一个闲散富贵闲人一般，手底下没什么实权，你要知道他背后可是上京的陆家。

几大家族出来的人，即使是再落魄，撵死你我二人也如同撵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没瞧见他即使政事意见与咱州府不合，都敢硬刚吗？换个其他县城的主簿，你瞧着，那人八成是不要命了，可他刚完还能接着当主簿，你且细想去吧!”百夫长说完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自己手底下那兵：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水深水浅还得多方考量!别瞧，我只是个百夫长，有些事情，你们还是学不来的。”

语罢，百夫长没管那还在挠脑袋觉得自己要长脑子了的小兵子，将荷包揣到怀里，快步进城，打算叫上自己的上司去城中喝上几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