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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双儿在丽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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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显见被韦春芳或是打或是骂吓怕了,肩头一哆噱,低了头,慢慢地转过脸来。

韦小宝道:“你抬头啊,到了这种地方,难道还怕羞不成?”那女子缓缓地将头抬起。

韦小宝嘻嘻笑道:“果然有几分姿色,不过要落鱼沉雁、闭花羞月什么的,还……”忽然住了口!

那女子不是别人,是双儿。

是曹寅从盐枭手里,花了二千两银子买了来做侧室的那个双儿。

韦小宝搔搔头,思忖道:“这可把老子弄糊涂了,曹大花脸大着胆子,夺了他自家那块厉害之极的瓷、那只厉害之极的狮子,买了这个双儿小婊子,怎么送到丽春院来了?”

韦小宝一连串作了许多的假想:

“曹大花脸家里那块瓷、那只狮子发觉了,将双儿送来避难么?”

“曹大花脸知道丽春院是我妈妈开的,送了双儿来巴结老子么?”

“曹大花脸缺钱花了,将双儿卖了?”

曹雪芹见韦小宝直瞪瞪地看着双儿不说话,急道:“前辈,你倒是劝一劝这位姐姐啊。”

韦小宝望了望双儿,看了看曹雪芹,忽然问恍然大悟:“他奶奶的,曹大花脸的宝贝命根子在老子的朋友手里,他老人家只得忍痛甚么爱,卖了双儿在丽春院,一则是送个信儿,告诉我的朋友他有诚意;二则是要他奶奶的赖,说这就是双儿,送还了给韦小宝了,他的宝贝孙子,也该完壁归赵钱孙李啦。这叫什么?‘狸猫换太子’,戏文里有的。”

韦小宝心里亮堂了,暗暗得意:“曹大花脸,与老子斗法,得找戏文里没有的才成,戏文里唱过的,可是糊弄不了老子!”

韦小宝少时,整日在扬州街头蹭戏看、蹭书听,这类民间戏文,满肚子都是。

韦小宝道:“喂,你叫双儿么?”曹雪芹、双儿、韦春芳俱是一怔。

双儿抬眼看看,她与韦小宝虽说一面之交,此时韦小宝换了装束,脸上又贴了一大块狗皮膏药,时不时地还用折扇遮住面目,哪里认得出来?

双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韦春芳欢喜道:“老爷与双儿姑娘相识,那是最好不过。可见你二位极有缘分。双儿姑娘,这位老爷是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大好人,你能结交上他,可是天大的福气,好生侍候罢。”

韦小宝笑道:“本老爷是什么首屈一指、首屈两指的大财主,那倒是不假;大好人什么的,那可是大大的不见得了。”

韦春芳见他出手便是一千两银子,只当他是不通世事的阔少,忙低声道:“这小花娘倔强得紧,不过老爷只要有兴致,我自有法儿。”

韦小宝笑道:“你那法儿,也就是灌点儿春酒什么的罢?”韦春芳诧异道:“原来老爷是行家。”

韦小宝道:“我妈妈与你老人家一样,就是做这调调儿的。”韦春芳道:“怪不得。”

却又神色黯然道:“你妈妈有恁大的福气,自己做这等生意,儿子却做了大老爷,哪像我……唉,小宝那个小王八蛋,也不知死到哪儿去啦。”

看到韦春芳眼里眷念、挂怀的神色,韦小宝怦然心动,真想如孩童时一般,扑到母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叫一声“妈妈”!

但他还是忍住了,一语双关道:“妈妈,你家的丽春院这样大,生意定是不错的,你老人家的儿子,还能没有出息么?”

韦春芳见他眼里一丝贼兮兮的光一闪而过,叹道:“不怕你老爷着恼,我那个小王八蛋儿子也就你这样的年纪,也就你这样的身个,也就你这样的贼兮兮眼睛,也就你这样……”

韦小宝笑道:“妈妈,你别再说下去啦,再说本老爷就成了你嫡亲的儿子了。”

转了身子,对双儿道:“喂,唱支小曲儿本老爷听听,好不好啊?”

曹雪芹道:“这位姐姐的小曲儿唱得可好了,只是现下心绪不好,只怕她不肯唱。”

双儿拈带不语。

韦小宝又问:“你会《十八摸》么?”

双儿也是吃院子里的饭,如何不知道这《十八摸》是最为淫亵的下流小调?如同受了极大的羞辱,未及答话,泪水先落。

韦春芳喝道:“哭什么?教了你一整天,连《一根紫竹直苗苗》也不会唱,亏你有脸哭!”

又陪笑对韦小宝道:“她不会,我来唱给你老爷听,好么?一呀摸.…”

韦小宝笑道:“你老人家唱的,我却又不爱听了。妈妈,你有事忙去吧,我与这位双儿姑娘,还有得许多的话要说呢。”

韦春芳应声“是”,走了出去。

到了门首,却又回转头来,道:“双儿姑娘,好生侍候这位爷,侍候得好了,老娘有赏。若是叫老爷有一点儿不畅快,哼哼,仔细你的皮!”

待得韦春芳走后,双儿忽然抬起头来,拒绝他说道:“那种曲子,我不会,也不唱!”

韦小宝道:“连一支小曲都不唱,那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啊?”曹雪芹道:“前辈,这位姐姐不是自己来的,是有人卖了她来的。”

韦小宝笑道:“是么?是哪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大花脸,将这样一个落鱼沉雁之容、闭花羞月之貌的女子卖到这种地方啊?”

曹雪芹道:“前辈,不是落鱼沉雁、闭花羞月,应该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曹雪芹不知道双儿的身份来历,更不知道韦小宝是成心转了弯儿骂他的爷爷曹寅,自言自语道:“一个臭男人,得遇一个美貌女子,是他前生修来的福分,却怎能将她卖与别人?”

韦小宝道:“她被人绑了肉票也说不定。”

曹雪芹怒道:“咱们臭男人若是被人绑了肉票,倒是情有可原;绑了美貌女子做肉票,真正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韦小宝拖长了声音,道:“男人是土做的骨肉,臭烘烘的,狗强盗蒸煮来吃了,拌上葱花,蘸了酱油、香醋,那肉还是臭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就这么清蒸了吃,不放调料,也是香喷喷的。”

方才说到强盗要将曹雪芹蒸煮来吃了,吓得他浑身发颤。岂知韦小宝此时这样说,曹雪芹却将小小的胸脯一挺,道:“姐姐别怕,强盗是杀人、吃人,便叫他杀我吃我好了。有我与这位前辈在这里,再是凶狠的强盗也不敢奈何你。是么,前辈?”

韦小宝一怔,心道:“他奶奶的,真正是有其爷爷必有其孙子,这么小便会怜香惜玉了。”

然而看他满面稚气,却又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韦小宝不禁一时语塞。

片刻,韦小宝道:“那是自然的。不过强盗不杀你的这位姐姐,只是合伙儿拿了她做老婆也是有的,咱们两人便救她不得了。”

曹雪芹迷茫道:“什么叫合伙儿拿了她来做老婆啊?就像合伙儿写诗、作画一般么?”

韦小宝嘻嘻笑道:“那可不一样。合伙儿拿你姐姐做老婆有趣得紧,你要不要试一试?”

曹雪芹道:“怎么试啊?”

韦小宝未及答话,双儿却对曹雪芹道:“你是好孩子,不要听这些脏话。”

双儿又对韦小宝冷然道:“韦爵爷,不管你与曹老爷有么思怨,然而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是一条七尺男儿,有本事便找曹老爷去砍去杀,我却不许你这般坑害一个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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