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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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安并非怜惜林栀予的死，相反，他极赞成将人除掉，省得祸害了宿跃这呆子。
只是考虑到林颂宜对林栀予的看重，担心将来林颂宜得知真相，会怨恨萧玹。
江崇安时常怀疑萧玹是否真的喜欢林颂宜，若喜欢，为何会狠心对心上人最疼爱的妹妹下手，国仇家恨固然沉重，可毕竟是最爱之人的亲人，一刀了结也便罢了。
若不喜欢，又为何如此上心，费劲心力护她周全，容不得旁人动她一分一毫？
思来想去，江崇安只觉得萧玹这人恩怨极其分明，爱与恨并不相混绕。
萧玹把玩着瓷瓶，对于江崇安的提点，并不上心。
“把梵境带来。”
*
林栀予与梵境立下约定，从雅间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兰生。
她眼神四处寻了一圈，入目只有衣香鬓影，不见小丫鬟的踪迹。
正值午时用膳时分，宽阔青石板街两旁的摊贩皆开始忙碌起来，各路吆喝声不断。
林栀予走出满庭芳，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头拐角处找到了兰生。
兰生正手忙脚乱安抚着什么人，林栀予依稀看到对方是个身形矮小的姑娘，正在抹着泪啜泣。
正是适才梵境推开窗，在雅间朝下观望哭喊的主角。
林栀予没往前走，站在能听到二人对话的地方。
许是无奈被缠上，又着急离开，兰生说话颇有些混乱，“莫哭了，我真不能带你走！我说了我不是谁家小姐，我只是个奴婢，伺候人的奴婢！”
“你怎就不信呢，赎你的银子是我拿了我家主子的，你瞧这钱袋子的用料，和我这一身也不搭啊！”
“你莫觉得我一掷千金便是什么贵人，私自挪用银钱，回去我家主子还指不定怎么罚我，你跟着我也是活受罪！”
“眼下你已是自由身，身契在你手上，再没人能驱使拿捏你，你可以离京，可以做些小买卖，再不济过两年你找个男人嫁了，总归做什么都行！”
对方摇头，并不相信。
不怪对方不信，兰生的口气实在不像是怕的。
若真害怕受罚，对主子的畏惧刻在骨子里，一开始她就不会掏这笔钱。
小丫头跪趴在兰生脚边，“求恩人将我带回去吧，我人小，吃得不多，每顿、不！每天只要一个馒头就行！饿不死就行！您不用给我准备睡的地方，给我在门房口搭个窝棚就成。”
“我可以干很多活，做饭、砍柴、烧火、刷夜壶！什么都行！求您，带我回去吧！”
“我与你说了许多遍，我家主子用不着你做这些！”
对方一个劲哀求，兰生耐心告罄，“你且拿着我给你的银子将你姐姐好生葬了吧，别的我真的管不了！”
兰生说话语气硬了些，说罢便要走。
小丫头立刻爬起来，追上前，然刚追两步，便被走在前面突然停下的兰生逼停了脚步。
她疑惑抬头。
也正因这不经意间的抬头，周遭人声急速退去，喧闹的大街静了下来。
天光暗淡，万物失色，杨絮如散漫的雪花绕在少女身旁起舞，天然灵秀，就好似……
“你……你是住在月梢上的仙子吗？”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林栀予，小丫头喃喃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看得有些呆，心生亲切，下意识抬步靠近。
兰生急忙将人拉住。
林栀予看着小丫头，“你觉得呢？”
又见故人，林栀予回想起前世的事。
前世，她见夏春的最后一面，便是在她将要从城门坠落的暴雪天。
瘦小的丫鬟在雪地里摸爬着向萧玹求救，拼了命的想为她博取一丝生的机会。
她却有愧于她。
那时她自知命悬一线，再无明日。
短短一夜过去，为了阿姐，她顾不了那么多，衷心的下人婢子，除了钱财上的补偿安置，再无其他。
她不知萧玹会怎样处置夏春，后妃自戕是重罪，夏春又是她手下唯一的大宫女，首当其冲。
萧玹从不曾爱过她，不会善待她身边的人，夏春必定会受她连累。
更别说，夏春是要去求萧玹救她。
自戕的前一夜，她刚用病发的借口骗过他。
萧玹正在气头上，夏春必定会受重刑。
林栀予满心愧疚，心情映射到脸上，表情显得沉重。
“您是……兰生姐姐的主子。”
兰生觉得自家小姐的神情不太对，将夏春强硬拽到一边，紧张道：“小姐，我……”
“怎跑来了这，不是说要做门神守着门口？”
嗓音脆生生的，打断了兰生的解释。
如此一说，仅听语气，兰生便知道林栀予没生她气，心口一舒，羞愧低下了头。
夏春趁机挣脱。
“小姐，求您收下我吧！”
认明林栀予的身份，夏春径直跪下，快速从袖口抽出一张纸，皱巴巴，用双手捧着呈到林栀予面前，正是兰生先前说的那纸身契。
兰生陡然望去，愤愤训斥，“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怎听不懂话？！我说了不能收你！我好心救了你，你怎恩将仇报黏了上来！”
夏春不敢看兰生，她如何不知自己这么做过分了。
可自她见到兰生，心里便开始有一道声音，要她跟着她，之后便能找到她的归宿。
而决定此事的——
夏春抬起头，目光坚定看着林栀予，“求小姐收下我吧，我会干活，什么都会干！”
接着又想起兰生的话，急忙补充：“不会的我可以学，我不怕苦更不怕累，我可以为小姐赴汤蹈火！只求小姐能留我在身边！”
“你！油盐不进！”
兰生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上前拽着夏春的衣领，“你给我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小姐是平西侯府的四小姐！身份尊贵，不缺下人伺候，你是何身份就敢往前凑？识相点快些离去，不然我便要动手了！”
林栀予沉声：“兰生。”
兰生的话吓得夏春一阵瑟缩，她恍惚震惊，同时又心灰意冷。
竟然是侯府小姐，还是平西侯府。
在囚笼里关着卖入京城的路上，夏春听过不少关于平西侯府的传言，其中不乏关于林烨林将军，以及林疏少将军的战功事迹，令人钦佩。
身为从三国交界混乱之地被掳来的女奴，夏春多希望这对战神父子能从天而降救下她们，或者他能顺利攻下西戎，从此再无战乱，再无她们这样的苦命人。
如果是林将军的女儿，那确实不是她配伺候的。
她是被满庭芳买来伺候里面的妓子，纵然没成，可身契在满庭芳过过手，也会辱没了侯爵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