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竹林之谈,匣中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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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身着白袍。
微微佝偻的身躯，布满皱纹的面容，略微泛白的薄唇，步伐缓慢。
抛开那一头格外引人侧目的翠绿长发不谈，这似乎就是凡俗间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耄耋老人。
可就是这么一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影。
当他走进百盟宫的一刹那。
争吵不休的殿内诸强，皆是安静下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恭敬之色。
此人正是创建百族盟最重要的一位元老，百族盟盟主，空竹剑圣！
能够被尊为百族盟盟主，空竹剑圣自有让人信服的地方。
剑圣二字，代表的不仅仅是其在剑道上的高深造诣，更是其一颗慈悲圣贤之心的象征。
传闻这空竹剑圣，乃是一株罕见的碧天空竹修炼成形，于一千五百年前，便已成名多年。
一手剑道，惊艳整个南沧。
哪怕是在相柳称尊南沧江的年代，南域官神榜上的魁首之名，亦是被空竹剑圣四个字牢牢占据。
除了实力冠绝南域官神之外，其被人最为津津乐道的地方，便是身上背负的大功德。
千年之前，南域有双圣。
其一为白圣山的白虎大圣。
其二便是这空竹剑圣。
白虎伏恶，空竹救苦。
这一句话，便是南域双圣一生所尽功德之事的最好体现。
当初空竹剑圣之所以组建百族盟，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不愿看着诸多弱小无依的生灵种族，葬灭在长久不息的纷乱动荡当中。
“盟主大人，你的伤好些了吗？”
一位百族盟高层关心问道。
此前空竹剑圣以彼岸之身现世，对战新神教和妖盟的两大彼岸，最后重伤败退。
实际上，这个传言是有失偏颇的。
只有百族盟少数高层才知道，空竹剑圣是因为百族盟节节败退，不得不强行突破彼岸，提前结束闭关，导致根基不稳，才会败的那么迅速。
否则的话，以其久负盛名的剑道实力，再怎么样，也能够和那两大彼岸战个有来有回。
“尚在老夫的掌控之中。”
对此，空竹剑圣只是摆了摆手，走到殿内主位坐下。
“盟主大人，现今战况对百族盟愈发不利，不知我们该如何应对？”
又是一位百族盟高层站出来询问。
他们这些人齐聚在这里，为的就是帮助百族盟寻求一个破局之法。
“驴先生何在？”
空竹剑圣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目光在殿内诸强中搜寻。
“盟主！”
一个留着羊须胡的道袍中年站了出来，立于殿中，拱手一礼。
“驴先生贵为我百族盟的第一智囊，如今百族盟蒙此大难，不知驴先生可有对策？”
空竹剑圣问。
“驴无知。”
羊须胡中年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此言一出。
殿内诸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百族盟创立至今，有两大定海神针。
一为空竹剑圣的实力。
二为这位驴先生的智慧。
当年空竹剑圣组建百族盟，便是这位驴先生，骑着一条毛驴，走遍整个南域南部，说服各方族群。
这才让上百个族群，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协同一心，建立起了百族盟这份基业。
当今连驴先生都想不出对策的话，可见百族盟面临的局势有多么凶险。
然而。
空竹剑圣却始终保持着平静。
他深深看了驴先生一眼，沉寂了良久。
“诸君稍安勿躁，新神教和妖盟的征伐来得突然，破局之法并非一日之思便有结果。”
“尔等暂且回去，安抚各自的部族，天无绝人之路，老夫无论如何，必然会给诸位一个妥善的交代。”
许久后，空竹剑圣这才说道。
听到这话。
众人虽仍有疑虑，但也是相信空竹剑圣的许诺。
片刻后，诸强纷纷告退。
唯独那位驴先生，被空竹剑圣叫停了脚步，留在了殿内。
“驴先生，请随老夫来一趟。”
众人离去，空竹剑圣起身，走出百盟宫。
驴先生紧随其后。
两人来至一片清幽的竹林。
此间竹影翠绿，随风摇动，是如今这纷乱不安的百族山脉难得的净土。
行至竹林深处。
一间草庐映入眼帘。
“驴先生，请！”
空竹剑圣于草庐外的一张石桌前坐下，倒上两杯老黄酒。
驴先生没有太多顾忌，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好酒！”
驴先生盛赞一声，咧嘴一笑，“就是略苦。”
“此酒由苦竹枯叶酿制而成，自是辛中带苦。”
空竹剑圣微微一笑，又是为其斟满一杯。
紧接着，他放下酒壶，凝视桌前之人，“驴先生向来大谋，此前百盟宫中所言，应当是出于一些顾忌。此地无人，又有烈酒壮胆，驴先生尽可说出心中所思。”
驴先生闻言，刚刚端起的酒杯，于嘴边顿住，随之放下，叹息道：“在下心中确有所想，但并不是顾忌他人。”
“那就是顾忌老夫了？”
空竹剑圣眉头一挑。
“是！”
驴先生坦然地点了点头。
空竹剑圣沉默。
驴先生亦是沉寂片刻，这才打破寂静，道：“百族盟……大势已去。”
大战当前，如此一句话，属实是有些动乱军心。
可空竹剑圣并未动怒，仍旧沉默。
“看来盟主也很清楚如今的情况。”
驴先生目光停落在眼前的耄耋老人脸上，久久不离。
“确实，老夫此前与新神教、妖盟那两位一战，看出了百族盟和它们两家的差距。”
空竹剑圣终于开口，微微颔首。
他抬头和驴先生对视，“可看驴先生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驴先生默然，像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既知老夫难成气候，以驴先生之才，当年为何又要屈居于老夫身边，助力老夫创立这番基业？”
空竹剑圣问。
“形势所在，百族盟的创建，并非是在下之功，就算没有如今的百族盟，也会有另一个百族盟。”
驴先生回道。
“所以，即使没有老夫，驴先生也会出现在另一个百族盟当中？”
空竹剑圣深吸一口气。
“或许……”
驴先生点了点头。
“而另一个百族盟也会陷入如今的局面？”
空竹剑圣又问。
“或许……”
驴先生答案依旧。
“如此说来，百族盟的覆灭，当真是无法阻止了。”
空竹剑圣脸上浮现一抹忧愁。
“百族盟覆灭与否，于盟主而言，重要吗？”
驴先生反问一句。
“此言何意？”
空竹剑圣眉头微皱。
“依稀记得当年，盟主所说，创建百族盟，是为了让此间生灵免受苦难。”
“百族盟虽如覆水之舟，终有沉没的一天，可百族盟的意志却能长存下去。”
驴先生道。
“说下去。”
空竹剑圣目光一凝。
“如今摆在百族盟面前的结局，只有除名这么一条路。”
“关键在于，盟主是否希望带着百族盟麾下的诸多生民一起除名。”
驴先生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尽早带领百族盟投诚？”
空竹剑圣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错。”
驴先生垂首。
“投向何方？”
空竹剑圣问。
“选择不多。”
“向妖盟和新神教投诚，百族盟的生灵仍旧难有活路，他们的目的是侵吞整个南域南部，意在香火，不会留下百族盟的强者与他们瓜分。”
“南沧皇室又放弃了南域，百族盟投之无门。”
“至于南方的沧海龙宫，虽一直都有入局南域的想法，可又顾忌南沧皇室，百族盟投诚，恐只会被当做一枚棋子。”
驴先生回道。
“驴先生是说，百族盟只能投靠七彩吞天宗了？”
空竹剑圣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下。
“七彩吞天宗一统南域，已是必然之局势，百族盟是否投诚，实则影响不大，但却可保住百族盟麾下数之不尽的信徒。”
驴先生点头。
“七彩吞天宗不过在一年之前方才展露锋芒，驴先生就对其那么认可？”
空竹剑圣目露诧异。
“在下认可的不是七彩吞天宗，单凭七彩吞天宗之力，比之如今的百族盟尚且不如。”
“在下认可的是七彩吞天宗背后的主人。”
驴先生道。
“那位屠江白神吗？”
空竹剑圣想起了近来时常萦绕在耳边的这个名号。
同时又是一个疑问从心中滋生，“驴先生认识那位屠江白神？”
“盟主说过，百族盟的创建，和在下脱离不了关系。”
“而在下能走到今日，则是和那位屠江白神脱离不了干系。”
驴先生说着，眉心亮起一道淡淡的七彩光芒。
一枚七彩印记，缓缓浮现。
“你是七彩吞天宗的祭司！”
空竹剑圣目光一沉，彼岸的气息自周身涌现，震得四方灵气颤动。
他幽幽道：“你从何时开始，投靠了七彩吞天宗？”
“七彩吞天宗的名字，是在下取的。”
这是驴先生的回答。
闻言，空竹剑圣躁动的气息迅速平息了下去。
“原来……那位屠江白神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切了吗？”
空竹剑圣面容苦涩，看着这张自己认识了数年的面孔，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意。
“不过，你此刻暴露身份，就不怕老夫直接治你叛乱之罪？”
面对这个问题。
驴先生只是于沉默中起身。
背后一对冰冷幽暗的双眸缓缓浮现。
空竹剑圣与之对视一眼，便只觉心神颤栗，仿佛连自己一手打造的彼岸，都在不断颤抖。
驴先生则是取出一个个木匣，放在石桌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对着空竹剑圣俯身一拜，与那对幽暗双眸一同消失在虚空之中。
身上感受的压力逐渐消散，空竹剑圣犹豫片刻，将石桌上的一个个木匣打开。
见到木匣所藏之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个木匣当中，皆是摆放在一尊草人。
这样的木匣，一共二十三个。
对应之人，正是百族盟拥有的二十二位神桥境强者，以及他这位彼岸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