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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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家里,我干的那些活儿,其实连个钟点工都不如,再拿您那么些钱,就太不像话了。”
张洁芳说完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贴了好几张创可贴的肿胀双脚小心翼翼地踩在玄关的地板上。
“其实我就想跟您说这个了,可我……我真心舍不得那一个月一万多块的工钱,更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张洁芳在住进姜小萍这儿之前,从来不知道家是这样儿的。
她小的时候,家里人多地方窄,别说单独的房间了,就连一张完全属于她的床都没有。
在大姐跟二姐嫁出去之前,张洁芳晚上睡觉都是打地铺儿的。
那会儿的家对她来说,就是个下雨刮风淋不透、吹不跑的地儿,除此之外,就只有干不完的琐碎家务,听不够的抱怨牢骚,如影随形的忽视冷待,不是什么好待的地儿。
后来她结了婚、生了文远,拼了十几年,终于挣了套自己的房子出来。
可家还是不好待,只是换成了另了种糟心法儿,她跟唐耀灿不是吵架打仗,就是憋屈生气,一天消停日子也没有,张洁芳好些时候宁可在萍水汤泉里给人搓澡,也不愿意回家。
“这半年住在这儿,真的是太舒服了,大家天天乐乐呵呵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甭管我闹多大的笑话、惹多大的乱子,都没人说我。”
姜小萍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张洁芳说的是过年把咖啡机折腾炸了的那事儿。
姜鹤从网上买了台一千来块钱的玩具咖啡机回来,兴致勃勃地研究了好几天,咖啡做了一杯又一杯。
张洁芳在旁边瞧着也觉得有意思,姜鹤就让她试试,结果这一试,就把咖啡机搞炸了,那动静跟在屋里放了个二踢脚差不多,喷出来的咖啡粉跟热水祸祸了大半面墙,接液杯也给砸碎了。
姜小萍还记得自己当时正帮着梁秀晶跟她那些老姐们儿挨个打视频拜年呢,连对面的老太太都让这动静给吓了一跳。
张洁芳更是脸都吓白了,姜小萍还记得自己笑她“胆子小”。
现在想来只怕是她每回在家里犯点针鼻儿大小的错儿,都会被唐耀灿趁机揪住、大肆攻击,成为证明“你张洁芳就是不行”的如山铁证之一,这样精神折磨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再也不想跟唐耀灿在一个屋檐下头住了,那样的日子我现在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知道老朱其实……其实就是想找个人伺候他,伺候就伺候吧,我身体好、力气大,不怕的。”
张洁芳抬头看向姜小萍,眼睛里闪过一抹少有的狡黠。
“他说了,不让我白伺候,说他愿意跟我领证,还说等结了婚,第二年就把那套老房子过户给我,就是梁老爷子对过儿那套小两居,那房子比我现在的好多了,我把他伺候走,挣一套房子,是我赚了。”
张洁芳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可姜小萍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还来得及没开口,张洁芳的手机就突然响了,是唐文远。
姜小萍最烦唐文远。
在她看来,唐文远这个当儿子的,比他爹唐耀灿还要更恶劣些,完全就是只趴在张洁芳背上光知道吸血的超大号水蛭,一个恬不知耻的巨婴。
张洁芳是有可能彻底摆脱掉唐耀灿的,可唐文远……
姜小萍越想越烦,她伸手去摸口袋,结果摸了一遍,只摸了根棒棒糖出来,她这才想起,电子烟早让姜鹤给收走了。
“这可不是我逼您的,是您亲口许诺要戒烟的,说话可得算数!”
姜鹤拿走她所有电子烟跟烟弹的时候,那股子“小人得志”的劲儿,姜小萍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文远啊?生活费又花超了吗?那我再给你转3000过……”
张洁芳有点老花眼,为了看清儿子,她把胳膊稍稍伸远了些,语气异常宠溺温柔。
往日张洁芳一说打钱,唐文远立马就会喜笑颜开,可这回他甚至都没听他妈说完,就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我在网上看到你了!”
他喊得极大声,别说张洁芳了,就连旁边叼着棒棒糖的姜小萍都给吓了一跳。
“张洁芳,你可真是不嫌恶心啊!你当搓澡工不过瘾,现在还给那些瘫老头子洗上澡了是吧?你洗,你就偷摸洗呗,居然有脸还发到网上?你怎么想的啊,觉得这事儿特光彩是吧?我可真是服了,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起码也得为我考虑考虑吧?让我同学看到了,他们怎么想我?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手机里的唐文远每骂一句,张洁芳的脸色就跟着惨白上一分,她几次张嘴,想要解释,可唐文远连珠炮的质问堵得她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眼瞧着人都有点儿坐不住了,摇摇欲坠得好似一只不堪重负的缺腿儿板凳似的,随时都可能哗啦一声散作一地。
“……文远,你听妈说,妈……妈不是故意想给……给你丢人的,妈是……”
张洁芳的声音虚得好像一缕烟,完全没了平常的粗声大气。
唐文远根本就懒得听她的解释,还在那儿面色狰狞、喋喋不休地咒骂着、抱怨着。
张洁芳平日里是被唐文远骂惯了,也不再吭声,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任这狼心狗肺的小混蛋侮辱诋毁。
可姜小萍却是越听越来气,到底还是忍无可忍,一口咬碎了棒棒糖,胡乱嚼了两口硬吞下去,抬手就把张洁芳的手机抢了过来。
“唐文远,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姜小萍刚说了一句,张洁芳就紧张地想把手机夺回来,“小萍姐,你别……别吓着孩子了。”
姜小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到底是当了她多年的老板,跟条件反射似的,张洁芳立马局促地攥着双手,不敢再上前。
“还孩子?多大的人了还孩子啊!谁家孩子敢这么跟当妈的说话啊?”
姜小萍的嘴皮子极是利落,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她冷笑地着看手机里人模狗样的年轻男人。
“唐文远,你嫌你妈给老头子搓澡恶心是吧?那赶紧着,把钱都吐出来吧。你妈干的那些恶心事儿、挣的那些恶心钱,可都转给你了。”
“她……她是我妈,就得赚钱给我花!另外,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着你说话!”
唐文远说话的语气跟唐耀灿好似一个模子里抠出来,几乎都要引起姜小萍的生理性恶心了。
“呵!唐文远,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那是人话吗?你妈这大半辈子累死累活是为了谁啊?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跟这儿居高临下地叱责她?你跟我说说,靠自己双手挣钱哪儿恶心啊?非得跟你爸似的,天天在家混吃等死,才最干净是吧!”
姜小萍越骂越来气,在她看来,张洁芳甭管对不起谁,却唯独对得起唐文远。
“嫌你妈干这活儿不干净?你有本事你自己挣钱啊,挣那最干净的钱!还‘你以后做不做人’?你现在这人做得就不怎么样!”
唐文远本就是胡搅蛮缠,既说不过更骂不过姜小萍,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两句“多管闲事”、“更年期到了吧”,就把视频给挂了。
“我现在在家,你赶紧回来。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唐文远很快发了条文字信息过来,姜小萍瞥了一眼,差点儿被唐文远的无耻劲儿给气笑了。
“你甭搭理他,晾这小子俩月,等他没钱吃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粗声大气地接过了张洁芳的话茬儿,他猛地把离婚证摔在了面前的茶几上,表现得就跟自个儿被戴了绿帽子似的。
“谁跟你说的?”张洁芳没想到唐耀灿居然那般把手机怼到张洁芳面前,张洁芳踉跄地退了一步,定睛细瞧,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翻拍的她跟“海阔天空”的聊天记录,正好还是“海阔天空”跟她表白,说想养她的那一段。
……这……你……你是哪来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唐耀灿老沈在扎起
根本不知道唐耀灿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你有证据吗?自己不要脸,居然还把屎盆子往我爸头上扣!唐文远赫然站在了唐耀灿那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妈呀!
文远说什么呢,她好歹是你妈。唐耀灿居然装起了好人,也是我没用,你妈嫌弃我,也正常。要我说啊,她这纯是跟那个姓姜的学坏了,哪个正经女人开洗浴中心啊?五十多岁的人,闺女都三十几了,还天天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
你是不是傻呀?人家是亲娘俩儿,你一个外人,好处能有你的份儿,你说说你现在又伺候她家瘸了腿的老太太,又出去给不认识的瘫老头子洗澡搓灰,一个月不也才挣那万八千的吗?
你图什么呀?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文远考虑吧?
同学笑话不说,以后谁家姑娘愿意跟文远啊!
最开始张洁芳去姜小萍那儿当护工的时候,唐耀灿心里还挺美的,没人管的日子别提多带劲了,房子随便他折腾,女人随便往家里带,晚上喝到几个点儿都随意,也能站着撒尿了,谁家大老爷们儿撒尿还得坐下啊?又他妈不是太监!
可日子一长,唐耀灿就咂摸出不对味儿了,这不光是没人给收拾屋子、洗衣裳做饭,关键是张洁芳跟那个姓姜的母女俩,搞的那个老年助浴,居然有声有色,每条视频的评论里都有人夸张洁芳手脚麻利,还有那不长眼的说什么“人美心更美”。
“美?哪儿美啊?胖得跟那老母猪似的!”
唐耀灿看不下去,他特别注册了小号,在洁萍助浴账号发的那些视频下头评论,不是讥讽张洁芳又丑又胖,就是嫌弃给老人洗澡恶心。
他本以为跟之前那回似的一呼百应,没承想却被网友追着骂,还有人私信说要人肉他,吓得唐耀灿再也不敢登那个小号了。
这些眼神不济的网友夸奖,却也让张洁芳开始“飘”了。
唐耀灿能感觉到她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影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是年后,就4月份回家拿了趟夏天穿的衣裳,就再也没回来过。
朋友圈倒是发得挺勤,除了洁萍助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好些风景啊自拍什么的,一天天打扮得也越来越花哨,时不时描个眉画个眼儿的。
从上个月开始,张洁芳的朋友圈时不时会发上一段练习交谊舞的视频,唐耀灿自然逮着机会各种阴阳嘲讽,可不管他说得多难听,张洁芳都没有一点反应,气得唐耀灿肺都要炸了。
唐文远看到的那些视频其实是他发过去的,
“你要是还去给那些瘫老头子洗澡,那我这个学,不上也罢!”唐文远说完就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拍,使出了杀手锏。
在他记忆里,张洁芳最怕他不上学、不读书,甭管什么要求,只要他以此威胁,张洁芳肯定都得依他。
这次果然也不例外。
“……行,那我不干了。”张洁芳低头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声音低得都快听不见了,“可有一个事儿,文远我得跟你说,我要是不干这个,就挣不了那么些钱了,你的生活费我就没那么多了。”
自以为稳稳拿捏住张洁芳的唐文远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那……那你接着干搓澡呗?”
搓澡挣得太少了,再加上现在生意也不好,淮海路那家店八成要兑出去。张洁芳的头还是低垂着,再一个,护工也就干到这个月月底了,老人腿脚都好得差不多了。
自打过了年,唐耀灿的生活费一下子涨到了5000,由俭入奢易,可再让他过回之前抠抠索索的日子,他可不愿意。
唐耀灿还跟那儿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唐文远只当没看见,他突然站起身,抓起手机跟沙发上的背包就径直往外走,什么烂七八糟的,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反正我就一句话,我的生活费一分都不能少!
哎,不是,你个臭小子跟谁甩脸子呢?我可是你爹!唐耀灿气呼呼地追了出去,他趿拉着拖鞋追了一层半,就跑不动了,扶着生锈的楼梯栏杆呼哧呼哧地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