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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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德的手指哆嗦着, 目光几乎不敢往手上这幅画上看。
这是一幅仿照意大利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著作《维纳斯的诞生》的画作。只是, 不同于原作之上维纳斯诞生于爱琴海，春神殷切为她披上星辰锦衣的情景, 画作上踩在贝壳之上的是一个半-裸着身体, 棕棕眸的少年。
他的身形纤瘦, 棕凌乱, 眼眸却清澈得胜过身后的碧海蓝天。之所以称他为半-裸, 是因为他的腰上缠绕着一条白色亚麻质地的布料, 勉强没有让他露点。他的颈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银色号角，不远处几个三头身的小天使正向他飞来，他们的手上捧着如云絮一般的光团。
纯粹, 干净, 如真正的圣子降临。
不必说，主人公自然就是斯潘塞·瑞德。
当然, 以着审美的眼光，瑞德能洋洋洒洒地说出一大串专业的点评术语。毕竟，波提切利的绘画风格一向是汉尼拔最喜欢的，当初他学画的时候就没少受到波提切利风格的影响。而哪怕瑞德没有跟着一起学习绘画，但他看了不少这位画家的专业点评, 对波提切利的绘画风格能有上七八分的了解, 鉴赏没有问题。
瑞德完全能够想象得到, 若是这幅画现世会给世人造成多大的震惊, 因为瑞德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桑德罗·波提切利的绘画风格, 无论是画布还是颜料, 加百列都极尽完美地复原了画家的习惯。
加百列托着下颌，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相当完美的波提切利风格？好看吗？”
瑞德说不出话来，实实在在的波提切利风格，再加上加百列刻意将画做旧，所有对波提切利有着深刻研究的专家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都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一幅仿作——这就是桑德罗·波提切利亲笔所绘，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这幅名作并没有流传于世，但它确是绘画史上的一颗蒙尘的明珠，能够让所有人为之痴狂。
虽说瑞德看过原作《维纳斯的诞生》，知道那幅画比起这幅来更加露骨，但毕竟不是画上的主角，对一些东西了解得还不是太深。现在的瑞德只觉得面上的温度蹭蹭蹭地上涨，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如果现在有个洞，他都想要钻进去了。
太……羞耻了。
殊不知，加百列此刻心中也有那么一点遗憾。
作为一个没有艺术细胞的炽天使——这是实话，没有半点自谦的意思。无法形成自己绘画风格的画家，哪里算得上大家！在绘画上，路西菲尔才是真正的大家。而加百列，最多能够完美复制一位画家的风格，而他自己的风格……勉强就算是完全写实吧。
加百列自己的画，当做照片看没有半点压力。
“可你怎么，怎么能……”瑞德说不下去了，他见威尔好奇地看过来，只觉得手中这画分明就是烫手山芋。一着急，这幅油画就直接被他收到了手环里头去了。
威尔微微瞪大了眼睛，消失了？
画消失了！！
瑞德捂住脸，小声地道：“汉尼拔，我很抱歉，那幅画我不得不收回，你……”
“没关系。”汉尼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本来就是帮你收着的。不止是画，还有殿下当初在法国置办的产业，我都有帮你们收着。”
在法国的四年，瑞德固然是作为一名纯天才学者存在。但加百列殿下可半点没有兴趣借莱克特家族的势，他每晚出门一个小时，不过七天就给自己弄出了莫大名头，财权兼备，一跃成为法国上流社会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对莱克特家羡慕嫉妒恨。
后来加百列殿下和瑞德离开，除了这幅画指名要他好好保管以外，其余的财产都送给了汉尼拔。
他们没有给汉尼拔拒绝的机会，但汉尼拔自己并没有接受这一份馈赠。
他雇了可靠的人继续经营加百列留下的产业，盈利直接存到了瑞士银行里不记名账户里。
不得不说，加百列的眼光相当好，他置办的产业年年盈利少有亏损，经过了四十多年的不间断存储……
汉尼拔耸了耸肩，道：“恭喜你，斯潘。哪怕你没有公布那些产业所有人的身份，单凭瑞士银行里头的存款，世界就多了一位亿万富翁。”
瑞德：“……不是我，是加百列。”差点也金额吓到，瑞德毫不犹豫将钱往加百列身上推，“那是加百列的产业，加百列的钱，不是我的。”
精神世界里立刻传来无比震惊还带着一点痛心疾的声音：“斯潘，你竟然要跟我划清界限？！”
瑞德：“我、不，我没有。”
加百列：“既然不跟我划清界限，难道我的钱就不是你的钱？！”
瑞德茫然：“可我要那么多钱没有用啊。”
对于瑞德而言，占据生活一大部分比例的花销是买书买书买书。可他再买书也用不上上亿美元啊。瑞德很有自知之明，那些产业本就是加百列置办的，钱也是他赚的，跟他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加百列毫不犹豫：“全部买黄金，用黄金建屋子，你就睡在黄金堆里。”
“……谢谢。”瑞德满心无语，“我不是巨龙，对黄金没有特殊的嗜好。”
一人一天使在精神世界里嘀嘀咕咕，而在不知情的威尔·格雷厄姆眼中，瑞德就是忽然走神了，嘴唇不停地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这个样子看上去真像是精神分裂。
然而，接下来生的事情就让威尔不这么认为了。
他看到少年忽然抬起头，原本棕色水润的大眼睛变成了鎏金色。
那不是任何隐形眼镜能够带来的璀璨之色。
少年面前温和谦逊的神情褪去，他看向他们，虽然神情很温和，但无形中却有一种恍若天堑的距离感。
“殿下。”汉尼拔优雅地行了一礼，对于这个在他幼年给予他莫大帮助，让米莎能够安心去往天堂的炽天使，他抱有十分的好感。
加百列笑了一下，道：“汉尼拔，你长大了。”
书房中，一个个子勉强到汉尼拔肩膀的小少年一脸慈祥地感慨他长大了，这样的情景是如此得荒诞。但旁观的威尔却没有笑，他惊讶地看向加百列，这样的改变唯有双重人格才能够解释，但眼瞳的颜色突兀变化却不是双重人格能够带来的。
然后，他看到少年冲他笑了笑，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吾名加百列，一个炽天使。”
威尔蓦地瞪大了眼睛，他霍地看向汉尼拔，却见他的丈夫眼中含笑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相信汉尼拔的判断，只要他没有得脑炎而汉尼拔不是成心要诓骗他。
天使？
既然人类中潜藏着那么多的怪物，那么天使或是恶魔存在着，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威尔晕乎乎地被汉尼拔拉着坐在椅子上。
加百列则坐在书桌的另一端，双手交叠成塔状，撑着下颌。
他这个动作看上去懒洋洋的，却让威尔很快从震惊走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加百列，喃喃道：“您……您真的是天使？”
加百列眨了眨眼睛：“用我将圣光十二翼露出来给你看看吗？”鎏金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威尔，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了然。而后他温声地道：“不是你的错，威尔。”
威尔愣住。
“艾比盖尔不是你的责任，命运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曾注意到它细微的变化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将这个归咎到你的身上。”加百列的声音里充满了温和的劝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威尔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加百列的话让他想起了十年前。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释怀。
命运的宽容让他回到了过去，他提前遇到了汉尼拔，就像是灵魂找到了缺失了一半，无论是感情-事业还是家庭，威尔眼前是一片坦途。而与此同时，摆在威尔眼前的还有那些穷凶极恶的变态杀手。
他知道那些杀手的身份，也知道他们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威尔的记性当然没有那么好，能够详细记住每一位受害者的脸，但那个变态杀手是谁，长相如何，威尔还是清楚记得的。
那些杀手，有些是已经犯下不少血案的，威尔没有客气，一部分杀手被他暗暗引导FBI将他们绳之以法，一部分就和汉尼拔暗地里就将他们解决了。
但是，那些尚未犯下血案的变态杀手就有些让威尔为难了。
哪怕知道他们未来会败坏到毫无人性的地步，他也不能在他们还没有杀人的时候就夺去他们的生命。可他们也不能等着他们真害死某个受害者再将他们绳之以法，这违反了他们救人的初衷。
百般无奈之下，威尔只能够选择在某些杀手开始第一桩谋杀的时候监视他们，抢在他们动手之前将他们解决。
是解决，不仅是制止。
这种杀人未遂与犯案累累的变态杀手的判刑是不同的。后者能够让他们牢底坐穿，而前者，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就能够让他们摆脱所有的罪责。短暂的蛰伏之后，他们便能够再一次开启杀戮的盛宴。
威尔抢在了三个变态杀手动手之前将他们解决。
唯有一次，他失手了。
而那个人，就是上辈子死在他手上的明尼苏达伯劳鸟，加勒特·雅各布·霍布斯。威尔成功阻止了他对第一个受害人劳拉·索伦森下手，但他却没能成功地留住他。等到威尔追到了霍布斯家里的时候，他已经开枪打死妻子，并将艾比盖尔·霍布斯割喉。
在他意识到无法留下女儿后，即使是死亡，他也要带着艾比盖尔一起。
威尔差一点就崩溃了。
艾比盖尔对他的意义不同寻常，哪怕他和汉尼拔有了一对乖巧的儿女，他对艾比盖尔仍是抱有复杂的情感。他曾为她隐瞒下她曾协助加勒特·雅各布·霍布斯诱拐少女的真相，他曾视她为自己的女儿，也曾因为她的“死”对汉尼拔憎恨到了极致，不惜任何方法手段也要将他绳之以法。
虽然最后的事实证明，艾比盖尔当时没有死，但太迟了。
威尔当时并不是真心想要与汉尼拔在一起，那是他赌上所有的钓鱼执法。所以，在一切暴露之后，为了惩罚威尔的背叛，汉尼拔亲手夺去了艾比盖尔的生命。
艾比盖尔是汉尼拔准备给威尔的惊喜，他能够给予，也能够夺去。
后悔吗？
威尔当时是后悔的。
就像是他对幻影中的艾比盖尔所说，有一部分的他是想要跟汉尼拔一同离开的。
如果，他能够早一些知道艾比盖尔没有死，上辈子的结局恐怕就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想到这辈子艾比盖尔·霍布斯的结局，威尔垂下了眼睛。
汉尼拔轻轻握住了威尔的手。
威尔快速地抬起头，看了汉尼拔一眼。
要不是汉尼拔和威利斯、梅琳达他们，艾比盖尔的死足以让他崩溃。只是，哪怕没有崩溃，他仍是不免陷入了对艾比盖尔的愧疚之中。
他本能做好这件事的，他本能够让艾比盖尔摆脱父亲的控制。哪怕失去了挚爱的父亲，最起码，她能够清清白白地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让时间抚平伤痛。
但他搞砸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只要霍布斯开启了杀戮，他的屠刀最终还是会指向艾比盖尔，但威尔仍是止不住愧疚。
“威尔·格雷厄姆，你似乎是没有搞明白一件事情。”加百列有些无奈地看着威尔，“你拼尽努力去救艾比盖尔是出于道义与情分，但若是你不救，也无人会指责你。如果你总是想着自己能够做得更好，没能救下的人是你的责任，父神在上，你离崩溃也不远了。”
加百列似是玩笑一般道：“你死了，汉尼拔也活不了多久。”
加百列并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他就纳了闷了。这灵魂伴侣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怎么遇上一对又一对。
这简直是对单身数万年的单身天使的嘲讽！
道理威尔都懂，只是情感上仍是难以自恕。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眼前是一位天使的缘故，他的话听在耳中，那些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愧疚真的散去了许多，如拨云见月一般，心头松快多了。
悄然出手抹去了威尔心头的愧疚自责情绪，加百列表示，不用谢。
见威尔的情绪好了许多，汉尼拔放下心来，看向加百列。
加百列挑了挑眉，道：“怎么，汉尼拔，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汉尼拔坐在笔直，手指则借着桌子的掩护与威尔十指相扣。他斟酌片刻，道：“我在二十八岁以后，毛和指甲的生长速度变慢了许多，经过测试，是正常人速度的五分之一。我今年五十八岁，已经走过了人生的大半，但无论是长相还是体能，都处在最巅峰的三十多岁。还有威尔……”汉尼拔侧头看向爱人，威尔今年四十二岁，但要不是他执意留了胡渣，他看上去根本三十不到。
这想来是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但汉尼拔更想找到原因。
加百列示意：“右手。”
汉尼拔伸出右手。
加百列抬手，轻轻在汉尼拔右手的手背上一拂。
下一刻，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眼状刻印，眼瞳是纯正的银色，没有一丝杂色，看上去高贵而凛然。
加百列审视着这个眼状刻印，鎏金色的眸子看向汉尼拔的时候带上了十足的赞叹，道：“汉尼拔，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或许，您愿意解释一下这个东西的来历？”汉尼拔彬彬有礼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悦。在主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刻上这么一个东西，对于汉尼拔这种控制性人格与挑衅无异。
“这个吗……”加百列耸了耸肩，道：“好吧，我道歉，我没有事先通知你就给你留下这个刻印。”
汉尼拔颔道：“我原谅。”
加百列笑了一下，道：“好吧，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旋即解释道，“这个刻印是拉斐尔研究出来的，只是一个雏形。毕竟，人类的事情不能一直靠着天使来维持公正，人类自己的裁决者是必要的存在。但未免裁决者在审判与杀戮中迷失了自己，拉斐尔就研究出来这个刻印。你可以称呼它为神之眼，又名监督者。”
加百列摊手，“我的本意不是让你做这个裁决者，而是用神之眼作为监督。你自己什么性格自己清楚，又准备干起清道夫的活儿，万一杀多了失控牵连无辜……我一向是最讨厌牵连无辜，这个刻印会在你失控的时候反噬你的灵魂。不会要了你的命，但瞬间剥夺你杀人的能力还是办得到的。”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年你非但不曾有一刻失控，所杀之人皆是罪恶盈身，反而被刻印承认了你裁决者的身份。”
“你之所以能够保持着巅峰的外表和体能，就是刻印的功劳。”加百列眼眸微眯，“你所杀之人，他们的灵魂会被刻印吸收大部分力量，用作反哺身为宿主的你。”
汉尼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想起了许久之前握着米莎的手所看到的世界，有些厌恶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吃’那些人的灵魂力量？”
“刻印抽走的是纯粹的灵魂力量。”加百列纠正道，“不是你觉得恶心的那些东西。”
威尔的脸色微变，道：“那些死去人的灵魂会怎么样？”
加百列嘴角微翘，神情讥诮，道：“即使堕入地狱，也不足以使他们转变为恶魔的级别。”
威尔愣住，这个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以为大部分恶魔是怎么来的。”加百列叹了口气，“人类的恶者死后在地狱被折磨同化，最终变成新的恶魔。人类繁衍得太快了，这使得恶人的比例也随之大大增多。偏偏人的灵魂所化的恶魔潜力都不小，每一次圣战开启的时候都……”加百列话语一顿，转而道，“恶人下地狱确实会遭受一阵子折磨，但很快，他们就能够如鱼得水。人类的创造性，可是连恶魔都忍不住赞赏。”
加百列复又看向威尔，道：“你这个状态是因为汉尼拔身上的生命力在向你流淌的缘故。”耸了耸肩，“灵魂伴侣，生命共享吗。”
又是一对往自己脖子上加上枷锁的倒霉蛋。
汉尼拔和威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努力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
加百列看向汉尼拔，道：“对了，我跟斯潘商量好了。如果那些产业和钱你不愿意留着的话，那就全捐了吧。唔，干脆成立一个基金会，这些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汉尼拔。”
汉尼拔慢慢地点头。
加百列眨了一下眼睛，少年露出棕色的眼眸，是瑞德。
“今天很愉快，汉尼拔。”瑞德腼腆地笑了一下，“晚上了，我得回家了，有空联系。”
鎏金色很快切换回来，加百列起身，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威尔，而后道：“走了。”
说完，他直接消失在两人眼前，瞬移回了拉斯维加斯。
威尔有些怔，他听到加百列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戳破了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不必总想着上辈子如何，把握今生才好，威尔·格雷厄姆，你的重生必然是有缘由的。】
“威尔。”汉尼拔关切地看向威尔，“你还好吗？”
“我……”威尔深呼吸，他冲汉尼拔笑了一下，道：“我很好。”
他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
“有一件故事，我一直想要讲给你听，就是不知道从何开始。”威尔慢慢地道，过去的光影在他眼前明灭变幻。
汉尼拔微微侧头，温声道：“是有关你为什么会对艾比盖尔那么关注的原因吗？”
威尔挑了挑眉，笑了。
“上帝，汉尼拔，你在吃醋？”
“不是吃醋。”汉尼拔微笑着纠正，“只是好奇伴侣对一位还算美丽的女性超出水平线关注的原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