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报之以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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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贵跟张加帅在会议室见面，握手问好后，在会议桌前分宾主落座。付贵不长个头儿光长心眼儿，贼兮兮地问道：“区总呢？怎么不是一把手签约啊？”说着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合同，撇着大嘴，一脸的又惊又怒。
张加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付总，是这样，区总本周休假，全权授权委托给我，这是授权委托书，有央化供销常山公司的公章，具有法律效力，您请看！”随即递上一张纸的红头文件，赫然写着张加帅所说的内容。付贵接过去，认真看了看，又盯着张加帅，好像还有怀疑。
张加帅只得耐着心烦，保持脸上商务化标准化的笑容，说道：“付总，您现在所在的会议室，开启了视频监控摄录，同步上传到央化供销总公司，我的一言一行都受命于央化供销公司，您如果认为有必要，现在当面拨打区总手机，确认的同时，可以录音。并且，公司法务专员也在场见证，公章由她们来加盖。”
付贵张嘴结舌，打消了疑虑，支支吾吾地说道：“张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唉，算啦，签，咱签吧！”张加帅面不改色，心想着：你这心眼子全都长歪了，拿着不是当理说呢！祝你平安吧！
签约完成，张加帅跟付贵寒暄道：“付总，区总不在，您还到我办公室坐坐吗？”付贵摇了摇头，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不打扰了，等区总回来一起坐坐吧！后面的事情你可得抓紧！夜长梦多了！”张加帅用眼神儿示意了一下头顶的摄像头，付贵哆嗦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夺门而出，好像逃离是非之地一样。
小朱追着张加帅回了办公室，进门坐下就骂开了：“我次奥！这个狗眼看人低的煞笔！当面瞧不起人，眼里只有区总！我都想抽他了！张总，也就是你有涵养！换我，今天肯定摔打他！”张加帅一脸冷笑，并没有接话茬儿，心里当然是怒不可遏！
付贵过来签约明明是心里忐忑慌乱，却装出一副强横的样子，给谁看呢？三番五次拿区总当说辞，话里话外，不拿张加帅当盘菜。虽然张加帅知道他是下意识的，怕有什么陷阱诡计针对他，想着区总当面，心里踏实，但当众踩了张加帅可不是一脚两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朱见张加帅脸色阴沉，嘴却像上了锁一样，一句话不说，不由得心惊胆战，跟张加帅时间不短了，什么时候见过他挂不住脸儿！不敢再拱火儿，连忙劝道：“领导！别跟那个土豆子成精的东西生气啦！反正也退租了，后续收购咱拖死他拉倒，说破大天也不买他的，让他烂手里，终究让他回来求咱，到时候，让他跪着唱征服！”
张加帅盯着小朱看了一眼，声音低沉，缓缓说道：“说完了吗？朱哥？”小朱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吱声，很明显啊，张加帅这句话可不是问句儿，而是嫌他话多了。
张加帅长吁了一口气，脸色恢复正常，声音也柔和了不少：“谈工作吧。本来不生气，你非要拱火儿！咱啥身份？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年岁上你比我大呢，职务上你也是正科级经理了，还能总让我提醒你？”
张加帅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马上组织施工人员去拆除央化供销统一标识和内外形象包装，这个去跟工程部对接，让他们找合作队伍帮个忙儿，不给费用了，记着工程量，以后找补吧！你再跟零售管理部嘱咐一下，针对三个站的会员和充值卡，给予一定的补贴或赠品，避免客户流失，这方面我是外行，不能指导内行，但要强调是我的意思，让零售管理部自己研究方案去！”
小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张加帅继续说道：“海岛四人小组的调研报告本周必须完成初稿，你重点跟进，有必要的话，周末加班也要搞出来，下周一，我要拿到总经理办公会上讨论，别给我丢人啊！海岸县的五个项目，我还要跟区总议一下，再交给你，总之，从今天起，你的工作重心转移到海岛上！”
小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领导，绝不掉链子！”张加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找主任安排两台车，晚上有两场应酬，安监局和市场监管局，都是副局长牵头请客，咱买单，两位副总都有事儿去不了，你叫上成品油的费哥，咱仨去，我两场跑边儿，你留安监局那桌儿，让费哥留市场监管局那桌儿。”
小朱起身离开。张加帅掏出手机，刚才一直振动状态，手机在裤兜里时不时地响着，张加帅一一回复，看到露露发来微信，睡醒直接回了店里，只回了一句“开会。”没有心情跟露露闲聊，情绪还没有完全从付贵的胡搅蛮缠中恢复过来。
文老三打来的电话没接到，央油化工的李总打电话也没接到，看了看时间，间隔没有十分钟，应该是文老三打了电话没接，他又给李总打了过去。张加帅先给李总回拨电话：“李老大，恕罪，开会，没拿手机！”
李总爽朗地笑声传来：“刚跟区总挂了电话，三哥想过来溜达一圈儿，打你电话没接，问我，我打也没接，又给区总打，区总才说休假了！三哥赶的不巧，我告诉他了，下周再说！区总不在，谁给当牌搭子啊？”
张加帅呵呵笑着说道：“李老大，我那点儿工资不够输给你的，爱谁去谁去，我可不玩！区总不在家，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看家！”
“嘿，听你这话儿，守身如玉了？你也不像那好老娘们儿啊！区总不在，你还不出来浪荡，守啥活寡呢？晚上有空没？李哥带你起飞！”李总满嘴的荤腥，好像流氓调戏小娘子的腔调儿，听得张加帅直牙碜。
“李老大，你有事儿没事儿？青天白日的，没啥好玩儿的了，玩儿我啊！说不去就不去，等区总回来的，好好敬你几杯，看你嘚瑟的！”张加帅故意没大没小，显着那么亲近，憋着下回喝酒收拾他。
李总笑得更欢了，连连放着不服来战的狠话，又闲扯了半天，才挂断电话。央油化工是本地行业龙头，各项业务体系健全，人员齐备，运营正常，地位超然，基本上维持现状，就没有任何业绩的压力了。单就李总个人而言，岁数和级别都已经踩了线了，没啥进步空间了，自然是过上了皇上一样的日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富得流油，闲得蛋疼，就差提笼架鸟斗蛐蛐儿了。
区总做不到啊，事业心放一边儿，本身级别就差着不只一步呢，区总一大家子人，都是副部级干部，只有他，还是个司局级，再不抓紧提拔，一不小心就蹲班留级了。张加帅更是不敢作妖儿，跟李总年龄差着二十岁开外呢，不是一个辈份儿的，玩儿的更不是一个路子。
张加帅一直暗中引导着区总跟李总保持亲密关系，一方面是主动向兄弟单位老大哥靠拢，步调一致，团结共进，另一方面，也是想偷师学艺。
李总的任性妄为，有目共睹，甚至敢组团远征东欧，跟俄罗斯女老师学外语，人家是怎么做到的呢？就连文老三这样的一方豪强，也是俯首帖耳，欣然接受所谓的行业潜规则，双手奉上百分之十五的份额好处。明目张胆，匪夷所思。说他疯狂吧？人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说他谨慎吧？人家可是莽撞人的翘楚，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杀贼夯货！
文老三的电话，张加帅没想好怎么回。文老三的项目，他更没想好怎么做。于是从抽屉里翻出海岸县五个项目的经济指标，再次认真的研究了起来。
这五个项目，有两个，完全不符合收购标准，必须把经济指标，调整到接近标准下限；另外两个，符合收购标准的，但价格指标，必须调整到下限以内；如此操作，这四个项目的收购价格，都控制在两千万以内，由常山公司自己审批，整体做到七千万以上八千万以内，作为文老三的保底；只剩一个优质项目，势必要拔高了，反正也是要向上级公司送审的，争取突破价格上限，好货不便宜，拿这一个优质项目，来实现所有的利益要求，心一横，便能做到四千万以上。
文老三早就谈过了，到手八千万，按照这个预期，张加帅粗略地算了算，不扣除税费，五个项目做到一亿两千万左右，扣除税费，还能有超过两千万的净额，这两千万，区总有没有心思吃下去呢？
桃色事件之前，张加帅对于在区总心目中的份量和话语权，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桃色事件以后，他虽不情愿但必须认清的是，自己还是很傻很天真的！话说透了，就是口冷，尖酸刻薄；事挑明了，就是心凉，兔死狗烹。
谁把谁当真？谁为谁拼命？张加帅虽有些偏激，但绝对是看透世态炎凉了。不接受抬杠，张加帅只作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区总，绝对不会让人把兄弟当面塞车里带走！补救措施都是狗屁，人扣下了，听你解释也就听了，不听你解释，喊破喉咙，谁理你啊？事重要还是人重要？突发情况下，区总选择了自保，这才是不能说破的真相。
又瞎琢磨了！回到项目上，文老三仅一面之缘，也没啥把握！人老奸，马老滑，何况还是个海盗出身的老流氓，万一出尔反尔，偷鸡不成，蚀把米，必成祸端。这些不确定性因素，都是值得斟酌商榷的，所以张加帅不会轻易抛出方案。
可能之前张加帅没这么大的胃口，但经过桃色事件的冲击，欲望的恶魔吞噬了他仅存的自尊心，那种屈辱的感觉，在他心里扎进了一根毒刺。
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却因一封莫须有的举报信，而险些彻底沦陷，虽然查证以后，迅速解除了嫌疑，但强加于身的审查，明明就是匡总失控的情绪导致的。但凡他心平气和地稍加思考，或者是直接把区总和自己叫来问一问，自己也不必非用身家性命来承受这场肆虐碾压，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将是万劫不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领导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同草芥，随意玩弄，而下属却只能忍气吐声，无条件接受，这种现实，阴险刻薄，他没有那么豁达的胸襟，也没有那么宽容的忍耐，只能让他更加渴望权势。就像今天付贵对待他的态度，让他前所未有的怒火中烧，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吗？那自己美滋滋地当这个老总还有什么卵用？张加帅心里就剩一句话，欺负我不行！
张加帅其实一直在不断地告诫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大可不必再较劲了，生活没受影响，尊严和威信都是无从谈起的，欺负你的人，不是这些上位者，踏踏实实地当你的副总，何必总是傲上呢！就算换你在匡总的位置上，你也不一定能做到心平气和！
可惜没用，混蛋的劲头儿上来了。
他并不是痛恨谁或者是要报复谁，只不过是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逆反心理，你们不是查清楚了吗？我是好孩子吧，那好，我要干点儿坏事儿了，我干了也不让你们察觉，暗爽！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小爷憋个动静儿大的，早晚也要吓你们一激灵！
包括跟露露在一起，理智上，必须疏远，可情感上，享受着心跳加快的阵阵悸动！见面之前想着制造个小矛盾，升级为冷战，进而分手。可真面对露露时，张加帅又跟自己堵了气，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呵护，还混个灯儿啊！
匡总考验张加帅的一系列操作，看似是慧眼识珠，以伯乐相马自居，却完全忽略了张加帅的感受。他的逆向操作，造成了张加帅的反弹，虽然表面上愈加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背地里却觉醒了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