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京之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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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情绪高涨，史处长也十分热络地与小美不时低声交谈，张加帅则在众人的裹挟之中，来到了大厦的21层，穿过办公区可以看到，虽然是周末，但还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工作环境宽敞明亮，办公切实整洁干净，来到信息中心可以看到成排成排的大型服务器，虽然看不懂都是什么装置，但还是觉得先进科学，直观的印象里，这是一家技术含量高的现代化科技公司！小美为众人介绍着，可张加帅完全没有往耳朵里去听，心里只想着如何脱身。
这家公司张加帅很早就听说过，在互联网风潮逐渐势头退去热度的后期，突然冒出了A2p的新兴模式，号称用互联网金融打破传统的理财方式。一年多之前，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在各种公共场合和各大电视台上大肆宣传。区别于传统的个人对个人的借款，亿宝采用租赁公司作为借款的中介，将个人与公司双方连接起来，由中介公司考察有融资意向且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制订出债权方案，个人通过现金出资的方式购买融资租赁产品来完成对融资租赁计划的参与，享受债权，再由中介公司来负责完成资金的投入、收回和收益的兑现，重点是，年化收益回报率高达百分之十以上。
这种看上去参与性极强且回报率极高的新兴模式，让许多有理财需求的投资者趋之若鹜，亿宝搭建的互联网平台一时甚嚣尘上，风光无限！张加帅在一年以前就得知了此事，因为他有一个同学是在一家外资背景的金融集团做高管，具有国家发放的互联网支付牌照，属于同行业的竞争关系。
在一次同学聚会时，谈到了这家公司，以十分凶狠的架势展示财大气粗的一面，在寸土寸金的东三环租下了整座大厦，办公面积超过10万平米，甚至开出了超过行业工资1倍的高薪，去挖同行业的墙角，引得众多知名公司的资深高管纷纷跳槽加入。同学说，以这样迅猛的方式搭建出来的金融平台，设计出来的融资租赁产品却让他这个金融专业的双硕士研究生看不明白，打着债权转让的名义，罗列着各种专业的数据，堆满各种专业的术语，鼓动着超高的收益率，却完全看不到关于项目的主营业务介绍，盈利率分析，风险评估和担保能力。所以他坚定地认为，这是种庞氏骗局的最新演绎！
张加帅对此印象深刻还是由于看到央视播放了关于亿宝的专访，电视上那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老板侃侃而谈，关于国计民生，关于行业发展，配合着一些资深专家的吹捧，气宇轩昂，一派领军人物的头角，看得张加帅心中暗暗吃紧，不知道央视背书下，将有多少人搭上棺材本儿！
今天史处长以帮忙参谋的理由让自己前来参观，却一副驾轻就熟的作派，显然是已经身处其中，应该是这家公司的吹鼓手！张加帅心里一横，缓步踱到史处长的跟前，悄声说着：“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跟领导请好假了，可区总给忘了，让我过去参加中午的一个活动，都是上级公司的大领导，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史处长点了点头，凑过来在耳边说：“下午还要参观他们公司的总部大厦，据说都是美女，你再过来吧！”张加帅佯装着微笑了然：“好的大哥，中午完事儿我就过去，下午联系。”“好，等我到了，位置发你微信里。”史处长捅了张加帅的腰间一下，脸上满是幸福的红晕。
张加帅也没向别人打招呼，悄悄退出队伍，转身快步离开，招待的美女想要上前问他，他也没理，脚步来到电梯厅的时候，甚至有些慌乱，好像怕被人追出来那样，一心只想尽快逃离。出了大厦来到街上，张加帅微微有些气喘，抬头望向耸立的高楼大厦，有种插翅难逃的紧迫感！抽支烟缓了缓神，和区总通了个电话，区总说并没有其他的安排，张加帅打车回到酒店取了行李袋，然后买了最早一趟回常山的高铁。
史处长再打过来几次电话，张加帅都没有接。回到家陪老婆带孩子在游乐场疯玩了半天。直到晚上九点以后，才给回电，装着一副无精打采的嗓音，说中午陪领导喝酒了，喝多了刚醒，问史处长回常山了没有，得知他已经回到常山，说打几遍电话没接，同行的人才一起开车返程。张加帅表示抱歉，说有时间再聚。从书房出来，老婆问他神神秘秘的跟谁打电话，张加帅抱起老婆却不解释。这一趟北京之行悲喜交加，不禁让张加帅心潮澎湃，所有的情绪化作激情，老婆心满意足，两人相拥而眠。
之后三个月不到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大爆雷，正如同学当年所说的那样，一场精心策划声势浩大的庞氏骗局席卷了近百万人的投资，资金规模几百亿。史处长无疑成为了殉葬品之一，是他的小舅子李辉亲口说的。那期间张加帅偶尔见到史处，明显感到他精神状态很差，说话也颠三倒四，不复以往的泰然自若，张加帅也没往那方面想，更没有对亿宝的事儿提过半句。只是在某一天到安监局参加会议时，发现危化处长换人了，才发现失去史处长的联系很久了。联系李辉才得知来龙去脉：
史处长是第一批参与亿宝平台的，开始只是少量的投资，当时10万元存一年最多不过3000元利息，而亿宝每月却能给到一千多元，史处长又受到邀请，到深圳总部去了一趟，到了之后便被深深折服，公司大楼气势恢宏，穿梭其中的工作人员全是大美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香喷喷的高级香水的味道，史处长与一众投资者受到了极高规格的接待，不仅机票往返全部免费，而且全程有美女陪同，好酒好菜宴请，下榻豪华酒店，史处长流连忘返。同时参加了几次客户宣讲会，得知平台对优质客户将吸收为理财合伙人，老客户为平台介绍新客户，平台将拿出相当于新客户投资额的百分之一的债权份额作为奖励，比如史处长介绍了新客户投资了100万，史处长将获得1万元份额的债权享受利息，租赁计划到期后，这1万元的债权份额将获得1万元的现金。
于是史处长深圳归来后，用妻子的名义，拿出部分积蓄买成了大额的债权份额，并获得了相应的奖励。由于史处长为平台做出了较大的贡献，再次受邀来到深圳，期间受到了美女工作人员不可描述的接待。持续两三个月，由于按期兑现分红，各种专访、广告的声势浩大，加上美女工作人员的持续鼓励，史处长更加信心满满，再次以母亲的名义买入债权份额，此次购买几乎是拿出了全部积蓄。同时，史处长也成了亿宝平台的忠实拥趸，向自己的亲知故旧广泛宣传，并与美女工作人员几次深入交流，成功地吸收了大批亲戚朋友成为了平台的亿友！后来平台北京总部投入运营，史处长甚至受到了总裁的亲自接见，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士，虽然年轻却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风情万种。从此史处长基本上一个月要跑两次北京，每次都受到高规格的款待，于是就更加卖力的输出，包括单位的同事、下属、以前的领导等等。
直到最近两个月，最早一批的融资租赁计划到期却没有兑付本金，而且按照份额承诺的分红利息也没有到账，这让史处长隐约有了一丝担心，但公司给到他的解释是由于在缅甸投资“东南亚自贸区”涉及到400亿的资金规模，所以会有所推迟，但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史处长才放下心来耐心等待，对找他询问的亲朋好友也是进行力劝，让他们同自己一样，保持谨慎克制。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史处长突然发现平台网站被封禁了，美女工作人员的电话也无法接通，让他瞬间慌乱。第一次没有提前打好招呼就跑到北京，却发现公司总部大厦楼下已经满是声泪俱下的人们聚集。爆雷了！公司被查封了！史处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急忙开车前往平台位于中关村的信息中心，挤过楼道里的人群才发现一片狼藉，大门锁闭，史处长如五雷轰顶，瘫软在地。
没等史处长醒过神儿来，手机就遭受了亲朋好友的轰炸，大家都发现平台网站被禁止登录了，史处长却欲哭无泪，说不出话来！开车返回常山的路上，史处长差点还发生车祸，整个人如同被抽筋扒皮了一般，没有了一丝生机。
回到常山也是一片哗然，亲戚堵在家里，朋友堵在单位，全将过错归结于史处长的极力推荐，史处长自己也是血本无归，却还要面对所有人的苛责！无奈之下，只能向单位请了病假，在家里接纳所有的亲朋好友，一一登记数额，连同自己统计在内竟然大几千万，然后联系常山市公安局报案。在常山市公安局做完笔录之后，却等来了与北京并案的通知。史处实在是坐立难安，索性背着包赶往北京，与全国各地的亿友一起，开始了维权的道路！
时间一长就发酵了起来，单位以内退的方式给史处长保留了基本的生活来源，职务是不可能保留了，老婆也与他办理了离婚，把原来的房子卖掉，从亲朋好友的视线中消失，史处长则长期驻扎在北京，几乎不回常山，连李辉这个原小舅子都只是偶尔借钱时才联系。
张加帅听完一阵唏嘘，心里复杂到说不出什么话来！拍了拍李辉的肩膀，说道：“我们只能尊重他的选择，相信法律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张加帅从随身的挎包中拿出一万元钱，请李辉帮忙给史处长转过去，但不让李辉说出是自己给的。李辉当面就用微信给转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史处长只回复了一个oK，也没对李辉说什么。
李辉走后，张加帅找到手机里史处长的电话，端详了半天，还是选择设置成黑名单。又依稀想起那个名叫小美的美女顾问，还有记忆中她白皙脖颈上的宝格丽镶钻项链，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免除牢狱之灾，或者侥幸逃脱了那个泥潭，还是身陷囹圄了呢？史处长从此就彻底退出了张加帅的生活，音信全无。
命运是一个十分蹊跷的过程，我们都难以把握，谁会出现，谁会消失，就像你抬头望着夜空的星星，你数着数着，就发现好像数过的星星不见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位移，还是它真的消失了，于是，你也就数乱了，迷失在星光背后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