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晚上六场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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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晚上六场酒（八）
安海开着车，没用张加帅指点，三四分钟就来到了贵宾楼。张加帅有些醉意了，没有招呼他，自己下了车，走向大厅。一个领班小姑娘迎了上来，“张总，领导们在辅楼，娱乐城，我领您过去”，说着就伸手托着张加帅的胳膊。张加帅挥手说着“头前带路”，实际是避免陌生女人跟自己的身体接触，喝再多的酒，只要没躺下，基本的政治素质还是过硬的。
这时，安海也追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张加帅，“张总，是我，已经喝多了，不行就别去了。”平常，张加帅是不会跟谁解释的，但现在已经一斤半以上的白酒，实打实的喝进肚子了，多少有点管不住嘴了：“海哥，我没事儿，王市长等我过去呢，不能不去啊！”
安海一听这话，眼冒精光，以前跟三老板出将入相的，就爱攀附达官显贵。这时候特殊技能就要展示出来了，问了服务员卫生间在哪里，扶着张加帅，来到了马桶的位置。张加帅有些挣扎的说：“海哥，我不吐酒，没事儿呢！”
安海不听，把张加帅的西装脱掉，挂在外面，抽了十多张擦手的大纸巾，几张掖在他的领口，几张拿在手里，稍稍用力按住他的后心，让他的身子弓着，头伸向马桶的上方，嘴里说着：“别动啊，吐一身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安海伸出左手大拇指和中指，对准张加帅的喉结，用力一掐，迅速收回，右手按住后心往下一拍，
“呕~哇······”
张加帅来不及蹲下就伸着脖子吐了，吐得是翻江倒海，声泪俱下。安海轻拍着后背，直到张加帅不再吐了，起身，又扶着他来到洗手盆前漱口，安海则蹲下身，检查张加帅的裤脚和皮鞋上有没有污秽，拿着手里的纸巾，象征性的划拉两下。
这让张加帅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闪身：“海哥，别，不合适！”
安海起来笑笑，把他领口的纸巾抽出来，擦擦手，转身去拿他的西装外套。张加帅挡住安海要给自己穿衣服的动作，说先不穿了，对着镜子把衬衫从裤腰中抽出来，解开领口的第二颗扣子，把袖扣摘下来递给安海，对着镜子拍了拍脸，从镜子里看着安海说：“牛逼啊海哥，还有这手绝招儿，一下就精神了！”
说话清楚了，眼神也不迷离了，安海笑笑：“还是你有量，赶紧去应酬吧！”张加帅也不再耽搁，让安海跟着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娱乐城的包房走去。
这是今晚上的第四场酒了。
张加帅推门进包房，王市长正在唱着一首女人花，房间里只坐着孙总、曹局和两位各自的办公室主任，安监局的办公室主任陪着王市长的秘书，央煤化工的办公室主任坐在点歌器前，孙总和曹总坐在一起，合着王市长的歌声打着拍子。
张加帅进屋直奔曹局长身旁坐下，安海则拿着衣服背着挎包，站在门边上没有坐下。王市长的歌声没停，只是点头示意，张加帅也点点头坐下，给曹局长和孙总递烟。
一看孙总就是第一次陪王市长娱乐，摸不准领导的性格，张加帅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心想着，“让我来，不就是给领导找台阶下呢吗？那还忸怩啥啊！”摸出手机给娱乐城的妈咪琪琪打电话：“V9，大套餐！”一句话就挂了。
王市长一曲终了，妈咪琪琪推门进来，实际她已经带小妹们在门外听着歌等着了，随手把包厢内的灯光调到最亮，身后跟着一众小妹鱼贯进入排成一排，面向众人，琪琪站在张加帅面前，弯腰鞠躬：
“各位贵宾，晚上好！我是您的朋友琪琪，欢迎张总，张总是琪琪最重要的客人，最珍贵的朋友。想必您各位也一定是张总最重要的客人，最珍贵的朋友。”
说完走进沙发，坐在了张加帅身边一把抱住了张加帅的胳膊往胸前的沟壑里塞，冲着面前的一排小妹大声说道：“各位贵宾~”
“晚上好~”一排三十多个小妹齐声喊道。
张加帅欠身看向王市长，笑着说道：“姑娘不多，可着大哥；老大，您先来。”王市长的眼神在三十多个小妹身上短暂地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直接伸手选台，而是转头看向张加帅，笑呵呵地骂着：“整这个你也躲不过去，过来陪我喝酒！”
张加帅索性站起身来跟小妹们站在一排，对着王市长的方向笑着说：“老大，我今晚跟一个大哥吃饭时，大哥说我，加帅啊，以后没有娘们儿，别特么找我喝酒了啊，一晚上了，我们是什么？兄弟！这酒怎么喝？干了！次奥，跟特么一群大傻子似的。”
这话说出来，包房里所有人都笑出声了。张加帅回身从第一个小妹开始上下端详，从头走到尾，“我可长了记性了，今后再不能让大哥们骂我是傻子了，我不傻，从今晚上开始。”说着拉起一个小妹的手臂：“自我介绍。”
“先生您好，我是露西，26岁，来自东山。”小妹吐字清晰，声音也很好听。
“叫神马？呦西？怎么起了个鬼子名儿？你抗日吗？”张加帅大声逗着她，引得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就你了，陪老大，我们老大最爱国了，让老大呦西呦西！”说着拉一把小妹，小妹走向王市长，紧挨着王市长坐下，溜光的大长腿，蹭着王市长的裤子，屁股还往王市长身上挤了挤，王市长顺势搂住了小妹的腰。
张加帅继续在小妹们面前溜达两步，问着：“还有鬼子吗？”女孩们笑着，一个小妹敢接话儿，上前一步：“先生您好，我抗日。”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张加帅一把拉过来说：“好，那也去陪老大吧，老大也抗日，持久战！”
在一片笑声中，张加帅坐回琪琪身边：“剩下你安排！”琪琪起身，张加帅拍了一下琪琪的屁股。
“上酒”，琪琪拿起对讲机呼叫，然后从孙总和曹局开始逐个安排，服务生端上一瓶三升装的xo，站在包房中间展示，曹局看了大声骂着张加帅：“次奥，你特么是想喝死我啊？这么大瓶！”张加帅摇头晃脑，大声吟诗：“醉人不外花共酒！”
其实在座这老几位，除了王市长是生面孔，剩下都是常来常往的熟客，琪琪和这些小妹，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王市长在场，大家都自矜身份，有些放不开。王市长与民同乐？有点不敢想。曹局长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只有张加帅来了，耍宝搞怪，才能让王市长放下架子。
张加帅年轻，脸皮也厚，以前在市委综合处上班时，顶着周书记的名头，上传下达，在市委市政府两个大院混得脸熟。后来到了企业，身份转变得很快，借着央企的东风，把人情巩固得更加牢固。只要是两院里名字后面带个“长”的，张加帅全都能联系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还赢得了薛军市长的认可，真正把身上周书记的标签彻底摘掉了。有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薛军市长在酒桌上对众人说，“这臭小子，要特么是个女的，也特么是个破鞋！”张加帅就站在一旁，翘着兰花指比划薛军市长，尖声尖气地说市长“讨厌~”，薛军市长一阵恶寒，笑着骂他：“滚蛋！”
薛军市长是行伍出身，与一般领导不同，是个颇有江湖气质的大佬，喜欢骂人，高兴就笑着骂，不高兴就暴跳如雷，真要是急眼了发狠，大嘴巴子就抡上。虽然专横，但讲义气、护犊子，能进入薛军市长视线里的人，基本上可以横行无忌。
但张加帅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傲气，哪怕是个科员，也是客气周到，哪怕是科协、妇联、工商联、统战部，只要是找到张加帅，他也尽力解决。
一方面是央企有实力，张加帅又掌握着公司经费，他每次都会对来打秋风的政府部门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要我还在公司，就不让任何一个领导白张一回嘴。没多有少，绝不让谁空手而归。”
另一方面，就是张加帅一直在公司跟领导们说的，央企也要接地气，要为地方政治生态和经济发展做出卓越贡献，只有和谐，才能发展，和谐就是第一科学。什么是以人为本？把领导当人，把下属当人，把自己当人，人嘛，吃喝拉撒是自然属性，七情六欲是社会属性，得不到满足就是不和谐。
孙总始终在这方面做得就不够和谐。
今天这一晚上，完全颠覆了他对张加帅的印象。以前一直是跟区总打牌时，张加帅在一旁伺候牌局，感觉与一般下属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一点感受就是，区总特殊信任张加帅，可以说是上下级的界线不是很明显。
孙总还暗自腹诽，认为区总没有威严，不懂驭下之术。
毕竟区总是官二代来的，不像自己，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就张加帅这种服务水平，放在自己当时的那个年代，早让领导下放到生产一线当工人了。啥时候不都是在领导面前夹紧了裤裆啊？谁敢这么翘尾巴啊！领导只要批评一句轻浮、不稳重，可能三年五年都不会提拔了。
但是今晚张加帅的一系列表现，让孙总瞠目结舌。看着完全没有章法甚至是没有礼貌，却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而且这一切都是偶遇啊，是临场发挥的表现啊，这才体现真正的素质啊！
更让人费解的是，曹局长到贵宾楼的时候，跟自己说看见了张加帅的车。可自己也跟区总、李总他们玩了一年的牌了，怎么从来没记得过张加帅是什么车，什么牌子？曹局长能记住过我的车牌子吗？作为央煤化工的一把手，在曹局长心目中的分量，不如一个小小的助理？自己真的是轻视了张加帅！
如果张加帅知道孙总经历了这么一大段的内心戏，那他一定会向孙总鞠躬道歉，愧不敢当啊！其实，这就像是一个人面对着一栋刚刚建成还没有交付的楼房，这栋楼里有很多套住房，每户安装的都是电子密码锁。你怎么可能猜出每扇门的密码是什么呢？你只能去试，你可以试一试四个零，也可以试一试六个零，你可以试一试1234，也可以试一试，初始密码就是这么简单，并且，你只要试出来一个密码，能打开一扇门，那么整栋楼的每一扇门都是这个密码。真的没有必要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猜想密码上，你用最简单的逻辑，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密码。不是密码太复杂，只是人心太复杂。
全场最复杂的人心，恐怕却是安海了。他在包房的角落里看着张加帅纵情肆恣的快意人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跟三老板在一起出席这种场合时，三老板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老狗，在领导面前哪曾有过这么平等、甚至是超然的姿态！而且，三老板交往的层面，顶多跟副县长称兄道弟，张加帅这里随便哪个拿出来，可都比县长官儿大啊。安海在光影斑斓中，仿佛看到自己辉煌绚烂的前景。
不管谁是怎么想，张加帅现在就是盯紧了曹局长灌酒，这种乱局儿，必须下猛药。不喝躺一个，就没完没了，没个结束。一帮发小还在等着，眼看着就到十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