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报之以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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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夹着一条烟，怡然自得地走出张加帅的办公室，张加帅打电话叫来开发部的小孙。小孙紧张地有些哆哩哆嗦，逗得张加帅心中暗笑：“来啊小孙，坐！”
小孙欠身坐下，张加帅也不寒暄，直接布置工作：“海岸县五个项目的数据全部准备好了吗？”
小孙看着张加帅，脸憋得通红，嗫嚅着说道：“张总，领导，我……”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谓。
张加帅有点儿纳闷儿，问道：“怎么了？有话直说，什么情况？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小孙突然抬起头，好像发了狠心才敢张嘴，说道：“领导！昨天您那什么了，我难过的，啥也干不下去了！那啥，我没想到您回来就问项目！那个……表格，我晚上加班，行吗？下次不敢了！”
张加帅哑然失笑，不过却莫名地感动，不曾设想过，自己的存在与消失，对于这么多人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想起了一句歌词：平凡的人给我最多感动！可能有自己发现他，提拔他，重用他，等等一些世俗功利的原因，但又有多少人，你帮过他很多很多，他却觉得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或者他认为这是你在利用他，时间长了，心寒了，你没有帮他的意愿了，他反而恨你，觉得你变了，你疏远他，你卸磨杀驴！
张加帅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小孙，声音柔和但严肃的说道：“小孙，工作就是工作，不掺杂个人情感因素，不论我怎样，你应该认真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我要求你，在明天把表格完成。”
说着顿了一顿，看小孙有些屁股上长刺儿一样的坐立难安，心一软说道：“当然，作为朋友而言，感谢你的关心，帅哥没事儿，你踏踏实实的，帅哥真有事儿，你也别难过！好好在公司干，哪天你成老总了，别忘了哥，哥求到你，你别不认识就行！”
小孙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有些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想说啥，又凑不出合适的语句，憋得直结巴：“领导！我……好好干！您拿我当兄弟，我……”
张加帅哈哈笑着也站了起来，走到小孙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着急，看你结结巴巴的，别费劲啦！回去尽快把表格发给我！别耽误我明天加班儿！哪天不忙了，跟我喝一杯，好吧？”
小孙全身紧绷的状态突然松弛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不拧巴了，嘴里的话却说不到点儿上，不住地回应着：“喝！喝……”
张加帅哈哈笑得十分舒心，跟这样的人相处真是由衷地感到轻松！拍拍他说道：“去忙吧！把小朱叫过来！”
小孙哈着腰快步离开了办公室，没三分钟，小朱晃晃地进来了，一屁股坐下，前倾着上身凑着说：“领导召见，有啥好事儿？我看小孙像钻女孩儿被窝一样，两眼冒着蓝光的，跟您这儿又吃药儿了吧？”
张加帅撇着大嘴，上下打量着小朱说道：“朱经理，任命文件可还没签发呢！你这么没屁个愣嗓子的劲儿，能不能控制控制！”
小朱满不在乎地说道：“当不当经理的，只要您在呢，早晚的事儿！我这不是想着学两招儿嘛！我实话实说，昨晚上你嫂子都怀疑我有外遇了！说我跟她搞对象的时候，都没这么牵肠挂肚过！”
小朱是在用最没遮拦的话，表达着最真挚的情义，张加帅真受不了这种基情满满的画面儿，今儿个一整天了，全是这个套路，有点儿取向不明了！他可不想再跟这帮抠脚大汉们生拉硬凑了，心想着，老子是贾宝玉好不？天生应该在脂粉堆里打滚儿撒欢儿的！怎么一个一个男的，跟我这么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
张加帅连忙往椅背的方向躲了躲，一脸嫌弃地说道：“打住，您可别惦记我了，你晚上不睡觉琢磨我，我后背发凉，菊花发紧，禁止煽情啊！咱兄弟都没事儿，别扯没用的了！我跟你说正事儿。”
小朱一听有工作，连忙端正坐姿。张加帅认真地说道：“向你透露一点消息，也是为了让你重视起来。供销总公司一把手匡总，近期会来常山考察。我设想把海岛的市场调研报告和海岸县五个项目作为重点推介，进行专题汇报。与付贵的谈判不会牵扯你太多精力，常山的其它项目，你也放手让部门主管们去跟进，你亲自组织海岛市及海岸县项目的资料，准备好了，我们一起修改完善，精益求精！两点要求，一是必须有数字支撑，量化指标，不能一概而论，二是必须有可操作性，落实到人，不能笼统模糊！”
小朱感到重任在身，没有再戏谑，听张加帅交流了一些要点，心中有了梗概。直到最后，才故作轻松地拍着胸脯说道：“师父放心，包在俺老朱身上！”语气一听就是，总跟家里孩子看《西游记》电视剧，气得张加帅直乐，拿出一盒中华烟砸了过去，小朱接到手里，笑嘻嘻地走了。
张加帅给自己沏了一杯茉莉花茶，看着茶杯里的茶针根根竖立在茶汤里，渐渐浸透，落在杯底，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跟小邵摊牌。
良久，他拨通了老婆的电话：“亲爱的，晚上定好了吗？我想招呼一个女同事一起去，是小邵，对，没别的意思，要动员她去异地任职，帮公司做她思想工作，有老婆在，不尴尬！哈哈，好！那就这么定了哈！”
跟老婆打好了招呼，张加帅给小邵发去微信，寻常的语气：“下班稍等会儿，一起走，晚上请你去萨拉伯尔吃烤肉。”
小邵迅速回复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啊？”
张加帅回复了一个羞涩的表情：“怕了？”
小邵回复：“疯了？我都你绯闻女友了！还一起吃饭？”
张加帅回复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真的！还有我家人。”
小邵回复哭泣的表情：“我不去！你这是让我无路可走啊！”
张加帅回复道：“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你帮帮帅哥吧！不然以后真的说不清了！”
小邵问道：“嫂子知道了？”
张加帅回复：“早晚的事儿！主动一点儿，就没有嫌疑了！你这么大大方方的一小姑娘，你嫂子不会打死你的！”
小邵被张加帅这通忽悠搞得忧心忡忡，半天才回复：“不去好像真的说不清楚，可去的话，好像更说不清楚！你难为死我了！”
张加帅软磨硬泡地说道：“你啥话也别说，就是作为同事一起吃个饭，我自会解释的！你越心事重重的，越好像有事儿！哥平时对你啥样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邵勉强同意了，让张加帅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恐怕谁也想不到，张加帅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应对复杂难堪的局面，只有一往无前的直面，心底无私天地宽，才能实现峰回路转。
一是此次桃色事件，跟组织上反倒是最好解释的，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嘴硬到底，死不承认！可自己老婆和家人却无法解释，无从谈起，就算最深刻的信任，也敌不过流言蜚语！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等绯闻传到老婆耳朵里，引起了猜疑，那就太让她伤心了！
所以，张加帅选择了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戳破气球，让充盈其中的谎言和侥幸心理，没有了载体，瞬间消散！对张加帅而言，他最害怕的事，是失去家庭，让家人失望！
二是消除小邵对自己的疑虑。区总让自己代表他，与小邵分崩离析，想稳妥解决，自己必须站在小邵的立场上，赢得小邵的信任！他坦然地介绍家人与小邵相识，更能加深小邵的这种信任！
小邵对正常社会交往的记忆，还停留在校园时代，其实她不可避免的，对亲情友情倍加渴望。毕竟她，一直以来，躲躲藏藏，隐匿在区总的背影下，很少光明正大地出席家庭聚餐，甚至丧失了正常的社交功能，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自主的时间，一心围着区总转，不是满心期待非等着区总召唤，就是自己蜷缩起来，在充足的物欲与空虚的情感中纠结。
张加帅跟老婆并没有过多解释带小邵一起吃饭的原因，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做思想工作，老婆也没有多想，下班直接开车去了烤肉店，岳父岳母也带着儿子早早到了。
张加帅跟小邵，到得最晚，路上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到区总。张加帅一路都在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小邵默默地记着，生怕一不留神，给帅哥惹出麻烦。
张加帅看在眼里，心里隐隐作痛：这姑娘，懂事的让自己不忍心亲手毁灭她现在的生活，但区总已经远远地躲开了，自己又是身处暴风眼中，容不得一丝怜香惜玉！只能使出全身解数，引导小邵进入自己的诡计之中，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说实话，张加帅有时候都有些鄙视自己。可是他的良心不多，勉强用在自己和家人的身上弥补一下，不够用在别人的破事儿上！糊弄一个完全信任自己的小姑娘，这感觉，很恶心，张加帅只能告诫自己别走心！有心的人有所谓，无心的人无所谓！
坐在萨拉伯尔的大厅里，儿子欢呼着钻进张加帅的怀里，张加帅开怀大笑，同时为家人引荐小邵：“这是我们单位第一大美女，也是我一个当作妹妹的好朋友，外地的，自己一个人在常山，也挺孤单的。一直想着跟家里人认识认识，吃个家常便饭的，可总是忙，今天难得机会！”
张加帅一番话说得很自然，特别是儿子在他身上笑闹，让他介绍的更加随意，小邵礼貌的微笑着叫人，更是亲昵地坐在老婆身边，小声地恭维着。老婆也是大方随和的脾气秉性，甚至开了瓶红酒，非要跟小邵喝一杯，聊得十分热络。
张加帅不敢偷眼观察，怕露出什么破绽，满心满眼都是儿子，不过岳母为了让儿子多吃些饭菜，成功地剥夺了张加帅最好的道具。没了儿子的掩护，张加帅主动承担起烤肉的操作，一片片牛肉在铁盘上滋滋作响，散发着油脂的奶香气，众人大快朵颐，张加帅却忙乎得手忙脚乱。
直到最后一盘肉烤完，张加帅才顾上自己吃，划拉到石锅拌饭的碗里，搅和搅和成了牛肉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再好的肉质也吃不出区别了。岳父自矜身份，没喝酒也没怎么说话，岳母则一心照顾孩子，老婆跟小邵有说有笑，喝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只有张加帅食不甘味，心怀鬼胎。
老婆喝了酒，说把车放在烤肉店明天再取，跟着岳父岳母的车回家休息，嘱咐张加帅先送小邵，再来接自己。她感觉张加帅有话要说，而且明天是周末，晚点儿也没有关系。
小邵可能紧张，喝得有些微醺，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也可能是习惯了张加帅之前的接送，忘了当他老婆面前假装客气一番，直接坐上张加帅的副驾驶。
车停至小邵的宿舍楼下，张加帅试图开启话聊模式，可刚扭过头去，却发现小邵早已泪流满面。张加帅打开车窗，让深秋的夜凉冲散车内的沉闷，正准备开口，小邵却抑制不住情绪，带着哭腔说道：“帅哥！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张加帅心想，果然有效果，省略了引导的步骤，长叹一声，作为开场白，一语双关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的眼泪，你的欢笑，一切的一切，终将过去。”
小邵像是听懂了，却不甘心承认，又好像完全不懂，默默流泪。
张加帅点起一支烟，侧着脸向窗外吐着烟雾，幽幽地说道：“小邵，帅哥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与区总无关，是咱哥俩之间的心里话，你能给帅哥这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