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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花心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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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张岚无论怎么挽留最终也没留住人。天色微亮,在常玉娟带着队伍离开后她也立即策马而去。那时,乡亲们尚在梦中,对屋外所发生的一切自是懵然不知。

不久,队伍进了一片林子,常玉娟停下,回头瞩目凝望,两眼微微泛红,噙满泪花。

她默默地久久伫立,连姿势也不曾变过,直到腿麻了,脖子酥了,才咬咬唇边抹把泪水离开。

在她的心里不知为啥,忽然有许多许多的不忍不舍,但又仿佛不止如此,总隐隐感觉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在心中蠢蠢萌动,并不断牵动自己,令人倍感温暖和亲切,可到底为啥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天色大亮,天空忽然飘起了毛毛雨。霎时,寒风四起,天气骤然变坏,变得阴冷阴冷的。

记得老辈人曾经这样说过,“冬天,星不照湿地”。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姑且不论。昨晚,这天空的确星汉灿烂,似是一片晴好,而这会儿,那缓缓西去的铅云仿佛静止,并变得更加阴沉低垂,令人压抑而沉闷。

“云往西,水凄凄”,这天相果然没错,不仅雨下得越来越稠密,而且寒风也越来越凛冽。幸亏张岚心细,给他们一人预备了一件薄袄和一身便服,或许她早在苗寨时就已算准,这下为他们顺利过冬解决了眼下燃眉之急。因此,行动队再也没啥顾虑。

他们迎风冒雨一路疾驰,穿林子钻山沟,翻山越岭,行军近百里,黄昏之前终于抵达鹅山。

山色空蒙,寒黛如烟,谷里寂静幽窅。这是莽莽云川山脉最后一道屏障,山脚下便是思源镇了,距王冈县城已不足百里。站在山顶向北眺望,山下丘陵阡陌,村庄田野,尽收眼底。

在这深山老林兜兜转转钻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走出来了,大家无不兴奋。谁都想欢呼雀跃,哪怕是山呼一声也心满意足,但被常玉娟一个手势给止住,因为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甚至就潜伏在鼻子底下。这个时候,更要小心谨慎,因为牺牲不是拿来任意挥霍的。

“走,到栗子沟去。”他们凑在一起看完地图后,常玉娟拿着望远镜一边查看一边指着东边的一道山梁道:“再往那边翻过一道山梁很快就到栗子沟了,今晚我们在那里扎营。

凌飞,你注意侦察,前面那道山谷是个绝佳的伏击之地。把人全都撒出去给我仔细探查,一个犄角旮旯也不许放过,尤其要注意安全,切记要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闻言,凌飞扬脸顺着她的指头望去,片刻后随手搭住明光的膀子,说:“我带一组从北边直插谷中,再顺着山脊向东查探。你带二组从南坡登上山顶,然后再从上往下梳理,发现情况及时联络。”

他向来谨慎稳重,从来不把鸡蛋放一只篮里。明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样安排,两个小组必须互相打好配合。

若真遭遇埋伏,一组中心开花,强攻突围,二组外围偷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一组撕开一个口子,如若一击不中便立即撤退,迅速脱离战场,不与对方纠缠。这样,侦察分队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但他仍摇头道:“不……”

“不商量,执行!”刚一开口便被凌飞给堵了回去。

凌飞展颜一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俏皮地眨眨眼,而后一声招呼:“一组跟我来。”

眼明不如手快,凌飞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就不见人影。

!!!

明光心里一顿,?了?眼后,也立马纵身而起,低喝一声,“二组行动!”紧接着,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朝南飘然掠去……

凌飞和十几名队员按照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的方式隐蔽进入密林,之后,又两两一组拉开距离呈扇形悄悄前进,顺着山梁而下进入山谷,再折身向南飞跃而去。

只见丛林里人影绰绰,身影如梭,一会儿隐身树后,一会儿藏于山石之间,一会儿飞入灌木丛中,一个个机警伶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动静和蛛丝马迹。

突然,凌飞半蹲下举起拳头。他像是发现什么。大家身形戛然而止,立即不动如山。

他目光炯炯,眼珠滴溜溜地四下探望,耳腮微微颤动。

有动静!顿时心中一跳,马上撒开拳头,所有人立即四散隐蔽,潜伏在林子里举枪拭目静待,只见密林深处枝叶轻轻晃动,接着又听见咔嚓一声,虽然轻微,但十分清脆。

凌飞寒目一闪,叉指朝前戳了戳,再刀掌飞出,所有人立马端枪猫着腰悄悄围了过去。他们步法稳健,踏雪无痕,机警如蛇,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目标……

忽然,四周哗啦哗啦一片响动,只见眼前倏地一闪,一瞬间从丛林里嗖嗖嗖嗖地飞出十几道人影……

“不许动!”

变故突然发生,情急之下,谁也毫不示弱,只听得齐齐一声吆喝,并且枪口也齐齐指着对方。然而,双方又瞬间愣住,嘴全都变成o了……

“是你们?!”愕然之后,双方又一次异口同声。

原来,一组遇上二组了,大家虚惊一场。放下枪后,凌飞四下里瞅了瞅,然后将目光停在明光脸上,皱着眉头道:“明光,你咋弄的,都快要擦枪走火了,咋不给个信号?”

明光当然不服,梗着脖子嚷嚷道:“凌飞,你说话莫要闪了舌头。这冤的,瞧瞧天上,都要下雪了,你不怕冻着大家?”

这二人一个比一个来事,都倔得像驴,搅在一起都爱较个真,但又无伤大雅,丝毫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份。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凌飞当然听明白其意思。他扭头云淡风轻道:“这不也没下呀。再说,你要知道,这人的舌头不能闪,若是能闪那不成蛇了?”

这不是抬杆吗?明光气得直翻白眼。刚要反击,凌飞忽然拿指头压住嘴嘘了一声,接着又歪头认真听着。片刻之后,他双手向下压了压,低声道:“来人了,隐蔽!”

说罢,他身形一闪飞入一丛灌木林中,大家也纷纷跟着隐蔽。

因为,他听到从山谷北面传来沙沙沙沙的脚步声,而且是栗子沟方向,听声音还不止一人,像是一队人马。

但因为距离太远,又隔着道山梁,听不太真切,到底啥人,究竟来了多少人,一时也无法判断,大家只有屏声息气,攥紧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山坡下面那条山道。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而且还隐隐约约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回,凌飞终于听真切了。

他估计不下五十人,而且步伐沉稳有力,节奏感强,凌飞判定这一定是军人,必须马上向队长报告。

于是,他伸手拽了拽身边的队员,附在耳边低声道:“快,报告队长,有敌情,请求是否伏击。”

那名队员没有迟疑,一声不吭转身钻入林子去了。

没过多久,对方终于现身,他们正沿着山道缓缓进入山谷。果不其然,凌飞判断没错,这正是一队白狗子。

“一、二、三……”

凌飞在心里默默地计着数,一边数一边观察他们的火力配备,没用几分钟便全弄清楚了。

共有六十五人,这足足两个排,六挺m1922轻机枪,两挺民24式重机枪,四门47迫击炮,26支mp18冲锋枪,这火力配备真牛!

瞅着这些装备,凌飞禁不住一阵激动。这也太馋人了吧!馋得他两眼直冒绿光,口水都流了一地。

正当心痒痒得不行时,常玉娟和林子山带着队伍到了,凌飞迫不及待地请战道:“打吧?再不打,敌人马上就跑远了。”

常玉娟并未出声,而是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观察。

许久之后,她扭头瞟了一眼,果断摇头道:“不打,敌情不明。这应该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藏着大队人马。能够派出一支像这样规模的先头部队,后面的敌人肯定不会少,少说也得一个整营,兵力至少不下三四百人,与我们相比只多不少,仅凭这火力装配也够你喝一壶的。打,一点胜算也没有。”

凌飞撇撇嘴道:“不至于吧?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不信。就这几十号人,要拿下不在话下,分分钟的事。”

常玉娟乜他一眼,沉声道:“凌飞,高看自己并不可怕,低估对手那就无异于自杀。任何时候都不要看轻自己的敌人,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战场以外,尤其是现在。我们是一支孤军,弹药有限,更无援手,没有任何挥霍的资本。打从行动开始就代表着任务,任务至高无上,除了任务还是任务,一切行动都必须围绕任务展开。否则,我们不配为军人。”

常玉娟如是说,无论是当头棒喝还是劈头盖脸泼去一盆冷水也都令凌飞哑然。他下意识地揪了根草搁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常玉娟突然止住。因为敌人已在鼻子底下,能看清对方每一张脸了,更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若稍有动静就会引发一场惨烈的血战。

此时,她的脸更加高冷,线条简洁明亮,轮廓柔和飘逸,白皙得如翡翠,并莹莹发亮,更像冰雕似的细腻冷峻,锋芒毕露,把林子山几乎看傻了。

于是,他成了另一件冰雕,那微张的嘴无法合拢,跟刀刻一般,一对眸子黝黑发亮,如同帝王黑玉那般灵动,玲珑剔透,尤其是脸上那丝浅浅的笑意,似鬼魅般的漂浮,但又不游离,似要凝结却又像要被淹没,若是能画下来会令你突然明白,原来花痴也习惯了冷漠,伟大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

这林子山异样的目光,常玉娟当然感觉到了。但她懒得搭理,只当那是一二傻子,而刘小妹却不一样了。

她靠着一棵千年银杏,那满树的叶子金黄金黄,绚丽如心。树下,她直愣愣地盯着林子山,见他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样,像只从南极走失的企鹅。

于是,她噘着小嘴,鼻子微耸,圆瞪双目,两粒眼珠像黑曜石似的,但怼着不动,那表情都快成木偶哈特了。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但没她那般夸张。

然而,听到鼻子底下这沙沙沙沙的脚步声,又都屏声息气。

谁也不敢吱声,双目圆瞪,一眨不眨。

谁也不敢分神,手紧攥着枪,都快捏成冰棍了。

谁也不敢分心,仿佛一切都在石化,地球又一次进入冰川纪,林子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

最后,终于等到人去山寂,大家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声。这刚一松弛下来,刘小妹立马就炸刺了,只见她指着林子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嚷嚷开了。

“林子山,你没安好心,瞧你方才那副德性,铁铁的就是一猥琐男,严重恶心死了,还敢打我娟姐主意?你以为你花痴呀?我呸!男人盯着女人瞧那叫一个花心,女人盯着男人瞧才叫花痴。花心大萝卜最可恶,花痴的女人才可爱。你太恶心了,去去去,一边凉快去。”

突然横遭一通指责,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林子山被她一下唬得七斤面粉三斤浆连脑瓜仁都糊了,而且像是被人掏了个洞似的,顿时一片稀乱。

站在那里,他双目睖睁睖睁,像个二傻子一样一愣一愣的,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缘由,但又不敢作声,而心里却是郁闷死了。

听着听着,到后来才听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了。顿时,他觉得自己忒冤,比窦娥还冤,于是,将目光转向大家,企图有人出手仗义执言,还一副楚楚可怜相。

但心里马上就拔凉拔凉的,有一种如坠冰窖的凄凉,因为他看见他们都在隔岸观火,而且还一个个鼓着腮帮子忍不住要喷,又不敢笑出声来,脸憋得通红,连常玉娟那张冷冰冰的俏脸也都微微地红了。

但片刻之后,她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见她恶狠狠地瞪了刘小妹一眼,“就你多事!”那表情像是要杀人。

再说林子山,愣了半晌后,见常玉娟终于没有憋住,他马上化悲为欢,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傻哈哈地使劲乐着。

末了,他笑嘻嘻地靠近刘小妹觍着脸问道:“小妹,问你个事呗,能告诉哥不?”

被常玉娟嗔怪,小妹正发着蒙,见林子山突然靠近自己,知道他又准没好事,马上气不打一处来,连想也没想便翻着白眼呛道:“啥事?有屁放有屎拉!说不说,看我心情。”

这时,林子山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只见他眨巴眨巴几下,又使劲咳了两下,接着两腿叉立一手抱胸一手抚在下巴,紧抿着嘴,十分邪恶地盯住刘小妹,既不吱声又一副酷酷的表情。

刘小妹一见顿时浑身鸡皮疙瘩乱冒,一连好几个冷噤。之后,她恐惧了,缩着脖子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惊慌道:“你……你……你要干嘛?拿开你的狗眼,再这样,我……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眯着眼抡起双爪照空乱抓了几下,一脸凶恶的样子。

啊,我滴个乖乖,又使出玉女旋风十八爪了!林子山心里怦怦乱跳,一个冷噤之后一身冷汗。

哎呀,我滴个娘亲欸,这女人怕是要疯了,一点都不好玩!他连忙敛起轻佻相装出一脸无辜,忙不迭道:“别别别,别介呀。不就问你个问题,这、这至于吗?”

见他被自己一下给镇住,一副怂样,刘小妹得意极了,冷哼一声丢个白眼道:“你这人就是一头傻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到底啥事?”

见警报解除,林子山马上又嬉皮笑脸了,眼睛眨巴眨巴几下,一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表情,最后又似下了决心。

他似是鼓足了勇气,但弱弱地问道:“你、你喜欢吃醋不?”

刘小妹一下被问傻,愣在当场,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因为她是孤儿,从小苦哈哈的,吃百家饭长大,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甚至一连好几个月连颗盐都吃不上,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醋的味道,又何谈喜欢不喜欢?自然被问住。

见她发愣,迟迟不肯作答,林子山眨眨眼道:“不回答,那就是喜欢喽。爱吃醋好啊,可以预防感冒,可以抗疲劳,可以美容养颜,尤其是爱吃醋的女生,心细如发,机敏好动,特别勇敢,在家打得过老公,出门斗得过外宅。另外,还有研究表明,爱吃醋是因为喜欢上人了,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难道连队长的醋你也吃……”

“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林子山这话说得正溜,忽听一声娇喝,紧接着,便见一道人影一闪,一双利爪凌空抓来,他身子顿时一僵急忙停下,因为迟疑,那凌厉的爪锋瞬间就白花花地扑近面门……

哎呀妈呀,我去!这还是女人吗?见爪锋直愣愣地扑来,林子山一声惊呼立马身形一闪扭头落荒而逃。

这谁都不是傻子,他说了那么多,这刘小妹自然越听越不是味儿,听到后来,她终于听明白。这家伙油嘴滑舌,打从一开始就没憋什么好屁!

顿时,她心里一把怒火腾地而起,一身飙劲轰然爆发,噌的一下跟发疯似的径直杀奔而去。

这刘小妹勃然大怒,玉女旋风十八爪来势凶猛,霸道彪悍,谁见了谁不胆寒?同样都是凡胎,林子山当然惧怕。

一个狂逃一个猛追,像演戏似的,刹那间,林子里一片哗然。

林子山足下生风,像安了马达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一边逃一边往回瞧,瞥见一双爪子生生抓来,自己已落下风。

惊魂甫定,情知这刘小妹被自己给彻底激怒不是善茬,顿时,心中一凛,面色大变,情急之下慌忙挪身飞转噌的一下腾地而起,然后脚踩鬼步朝斜刺里奔去,终于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

见一击不中,刘小妹自然不甘就此罢休,只见她猛然翻转足尖一踮弹身而起,挥舞双爪暴目再度逼去……

这两人突然翻脸打将起来,众人愕然,后来,见他俩一个风起而去一个似电闪过,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劲风猎猎,虚影叠起,打得十分热闹,林子里又唏嘘连连,哗声阵阵。

而常玉娟则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出口制止,任凭他俩互撕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没过多久,她朝凌飞使了使眼色,然后转身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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