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遭遇围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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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死?那感情太好了!”听云清说陈伟没死,张明宁高兴得差点要蹦起来。
“老大,你确定?这家伙真是个奇葩,连装死这样的招数也都使得出来,真够狡猾的。呵呵,这回可又有肉吃了!”赵虎也禁不住咧嘴乐了。
然而,三人刚要动身,云清却又立马停下。她站住定定地看着二人,瞅了一阵后又低头沉吟起来。
许久,她又抬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嘴角微微勾起,好像拿定主意了,于是,开口笑道:“不急,就拿他当回死人吧。这样,你们哥俩给我去查,重点查荣华贸易,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务必要查清他的底细,看他到底什么货色,有什么情况明天上午再作计较。这回,我们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做到一拿一个准。”
“……”
离开公司后,陈伟并没有打算回家。他开始有了心事,脸色死沉死沉的,眉头也打着死结,沿着九香路彳亍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
这是租界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店多人多,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叫卖声,吆喝声,喇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街边,站着许多女人,一个个唇嫩颊红,香艳妖冶,有交腿站着的,有扶肩搭背的,有当街打情骂俏,有坐着的,有架起二郎腿的,一个个直朝人堆里抛媚送谄,风情万种,迷死人都不偿命。
人群中,陈伟一副慵懒的样子,一边散步一边四下张望,像是要发现点什么,走了差不多约半个时辰,快到铜锣街口时忽然停下,并四下里打量,而后,走到一个凉粉摊前坐下。
“德叔,来碗凉粉,不放酱油,不要辣椒,多加点醋。”
早已过了饭点,肚子里“咕咕咕咕”地叫了好一阵子,早就饿了,而且还渴得嗓子都直冒烟。
朝摊主要了碗凉粉后,他拿过一个小碗提起桌上那把黑乎乎的陶壶倒了满满的一碗,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倒下,喝完,抬手拿袖子往嘴上狠狠地抹了一把。
“好嘞,你稍等。”摊主一边笑眯眯地应着一边不急不慌地开始忙碌。
陈伟是这凉粉摊的常客,与摊主十分熟稔,自打认识他起就一直德叔德叔地叫着。
这摊主大约五十来岁,中等个子,国字脸,一对快眯成缝的细眼,不胖不瘦,普普通通,是个放在人堆里一点也不打眼的人,但一瞧却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见他脸白得像张纸样,德叔一边利利索索地忙乎一边笑嘻嘻的关切地问道:“小陈,今天这是咋啦?来这么晚,还一脸的丧气,触谁霉头啦?”
德叔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陈伟有事。
他这一问十分随意,旁人听着这就是体己话,是朋友间的关心,陈伟自然不会反感,长叹一声后,随口道:“唉,快别问了,这人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我都不消得提了。”说罢,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做凉粉很简单,德叔三下两下就弄好了。很快,他就端着个半大的碗搁在陈伟面前。
陈伟没有迟疑,伸手从桌上的筒子里抽出一双筷子在袖子上使劲地搓了搓,然后将碗中的凉粉一通搅和,再然后夹起一筷搁鼻尖前闻了闻,接着往嘴里一塞就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像是饿急了。
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德叔不禁皱起眉头,眨巴几下后,关切道:“悠着点,没人跟你抢。不够的话,叔再给你做两碗。放心,我只收你一碗的钱,另两碗就免费送你了。”说着,又开始忙碌起来。
也的确,这对陈伟来说,一碗凉粉下去,怕是这肚子连垫个底都不够。
德叔的这份心意令他不觉心里一热,顿时,有了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但他又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
听了德叔的话,他表情十分平静,停了一下后,咂咂嘴道:“德叔,谢你啦。也罢,就再来两碗吧,钱照付。你小本营生也不容易,哪能白吃?如今这世道吃一顿是一顿,闹不好,过了今天就没明天。想想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我至今都还在胆颤。”说着,轻轻拍拍胸脯,长吁着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见状,德叔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发生啥事啦?看把你吓的,脸色这么难看。”
德叔一问,陈伟马上停下,眼睛滴溜溜地直瞅着他,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许久,他偷偷瞄了瞄四周,见没有其他客人,于是,朝德叔招了招手。
德叔会意,索性停下手头的活计在他身边坐下把头凑了过去。
陈伟又瞄了瞄四周,神秘兮兮的,然后,咬着他耳朵低声道:“德叔,今天遇上特务队抓共党,我差点还挨枪子了,好在命大,差点就回不来,想想就后怕。”
“是吗?在哪?”德叔不禁耸容,并倒吸了一口凉气。
“霞光路9号。今天一大早,我和李经理去讨款,原本想堵上门去,哪成想这跟我们做生意的马天成却是个共党。结果,我们两人被特务队当作共党给伏击了,还开了枪。李经理被抓,幸亏我装死才蒙混过去,要不然这会儿也关进了特务队。我估计这马天成早就被抓进去了。”
“啊!那可真是万幸。不过,我估摸着这事不会完。我听说,这特务队十分厉害,没有人不害怕的,一旦被他们盯上,不死都要脱层皮。他们迟早要查到你,若知道你装死,肯定还会再来找你麻烦,你还是寻个地方去躲一阵子吧,最好是离开荣城,躲得越远越好。”
德叔满脸肃然,不禁替陈伟担忧起来。
闻言,陈伟脸色微变,眼珠骨碌骨碌的,迟疑道:“不会吧?真的吗?真有这么危险?”
德叔瞪他一眼,道:“你还别不相信!这特务队啥人你不是不知道,就信我一回吧,赶快去藏起来,我不会害你的。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快走。若不走,一旦让他们找上门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
陈伟仍一脸犹疑之色。
见他这样,德叔顿了顿足,着急道:“你?你不相信?行,信不信由你,我可是提醒过你了。不听我言,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二人头贴在一起嘀嘀咕咕着,声音压得很低,路人听不真切,但瞅他们的神色,定会猜到他们在争论什么。德叔深惧会惹来旁人注意,这可是沾上颜色的事情,闹不好要引火烧身。
这年头,什么古怪都有,这共字可万万沾染不得,就是闲聊也不可以,否则,很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因此,瞅了瞅四周后,他缓缓语气道:“你走吧,我已言尽如此,主意由你自己拿。信我的话,你马上走,还来得及。过了今晚,明天你就是想走都走不成啦。”
望着德叔的犀利的目光,陈伟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神情仍犹犹豫豫,但依旧缓缓抬步离去。
然而,陈伟终究还是没有听德叔的。离开后,在路上,他反复思忖,始终认为事情不会这样糟糕,确信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落在特务队手里,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他们会为难为难自己一下,但不会无凭无据地乱抓人。之后,他便慢慢宽下心来,神色如常地回到家中。
佳和弄堂依旧温馨如故,所有人都照吃吃照喝喝照睡睡,家长里短,谈笑风生,嬉闹祥和。
晚上,弦月梦影,十分宁静,一夜自是无话……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暖暖地洒在陈伟的屁股上。他感觉到了,暖融融的。一个翻身而后徐徐睁开眼睛,但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挡。
这时,耳旁闹铃叮铃铃地响起。他不再犹豫,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去,并开始忙碌起来。
刷牙漱口,剃须洗脸,一番收拾后,如往日一样,挎上那旧得不能再旧的已变成褐色的帆布包走出家门。
弄堂里依旧如故……
春婶在生着炉子,青烟袅袅……
苟四依旧还窝在床上……
老王在刷着牙,一口的白沫……
陈伟一路打着招呼过去,还轻轻哼着小调,脸上堆满笑靥,步履十分的轻快。
然而,刚走到吴老鬼的家门口时,他像是突然傻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嘴巴微张,眼睛圆鼓,直直地瞅着前方。
见他这样,刚要出门的吴老鬼也愣了下神。
很快,陈伟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退了十几步后,他猛地一个急转身掉头就跑,可刚跑了几步又马上噌的一下刹住。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陈伟,你着急忙慌地跑干嘛?心虚了吗?”
说话间,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现身了。她正是云清!
她站在不远处,在和煦的晨风和旖旎的霞光中,袅袅娜娜,亭亭玉立,而一身的蓝,又飒飒爽爽,如蓝色妖姬一般。
陈伟自然是认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她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有些女人一见便会刻进骨子里去,而云清就是这样的女人。
接下来,身前身后同时出现了二十多个和她一样装束的人,都端着一水的蓝得发亮的镜面匣子,并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被包围了。这突然的变故,把满弄堂的人一下都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跟个鸡蛋似的。
愣了一阵后,陈伟动了,右手慢慢探入褐色的挎包里。
“陈伟,我劝你别动。你瞧瞧,这满弄堂的人可都是无辜的吧,千万别因为你的鲁莽而被连累了。”
劝了一句后,云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再说,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来寻你不为别的,只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闻言,陈伟停下,把手缩回并缓缓举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冷邦邦地问道:“啥忙?”
云清缓缓走向陈伟,身后跟着黑白无常二人。
她边走边说:“陈伟,我是云清,市警察局稽查处副处长。今天来不为别的,听说你是荣城有名的神算子,打得一手好算盘。而更绝的是,能双手双脚能同时打,而且打得又快又准,不知可否一睹风采?”
陈伟冷眼瞅着,半天也不作声。
过了许久,他忽然咧嘴笑道:“呵呵,这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我命比纸薄,这辈子就指着它赚点辛苦钱糊口,那比得上你们,一边杀着人一边还赚着白花花的银子。”
走到离陈伟只有十几步之遥后云清停下了。她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道:“陈伟,你话说得虽然刻薄,但我不会否认。因为,现实就这样残酷,这都是命运使然,千百年以前这样,千百年以后仍旧这样。强者适存,这就是生存法则。你们不忿又能咋样?你们太弱小了。所以,还是遵从法则为好,最起码能实实在在地活着。”
听罢,陈伟摇了摇头不再作声。沉默良久,他举目仰望。远处的屋顶上,太阳在颤颤巍巍地爬高,金灿灿的光芒闪亮闪亮,如金色的瀑布一泻而下。光辉中,他把眼睛眯成缝,并且嘴角上扬浅浅地笑着。
见陈伟这样,云清不解地看着,目光迷迷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