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乍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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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正在思考的时候,童贯已经来了。赵佶笑着说道:童贯啊,现在要你去趟陕西,你可愿意去啊?童贯赶紧说道:小臣惟陛下命!赵佶把劄子递给童贯说道:看看,你觉得如何。
童贯看过劄子后说道:章宣抚此计甚好,既扫清了盐、宥二州的障碍,又断绝了西贼再次入侵的可能,若是能带些器械,未必不能一战拿下盐、宥二州。这家伙轻佻的性格又发作了,赵佶不由得皱眉,说道:童贯,吾派你你去是监军的,至于具体指挥,一切以章宣抚、种经略为准。你此去的目的是带些皇城司的好手,协助章宣抚清理西贼细作,同时向西贼派遣细作,看能不能策反西贼官吏来投,做好了这些事,你就是大功一件了。
童贯赶紧躬身领命,赵佶还是不放心童贯,继续说道:你的差事在皇城司,总归是要回东京的,陕西的事只是一时的差遣,皇城司的事才是要紧的,你到陕西去,看看搜罗一批善于跟踪、暗杀或者军中的好手到皇城司来,充实皇城司,你就是吾的耳目,耳目不明,怎么治理国家,至于此次用兵,有章卿、种卿来做,总归都有你的一份功劳,你代吾观风,看看陕西诸路有哪些得力的官吏,回来后奏来。童贯这才高兴的领命而去。
赵佶在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梁从政进来说道:官家,前日您任命的枢密直学士宗泽已经到了,正请陛见,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有空?赵佶说道:马上叫他来,同时问问中书舍人,一应诏书可曾拟好,吾要看看。
梁从政赶紧去办,不一会中书舍人送来了诏书草稿,赵佶一看有些无语,原来中书舍人拟的是给种师中差遣的诏书,上面写道:
门下:朕受命上元、作民元后。御明堂而布政,执大象以居尊。体乾坤煦妪之仁,法雷雨涵濡之象。属兹元会,用沛鸿休;言念勋劳,何恡优渥。具官种师中:志惟许国,忠实忘身。励勇气于熊罴,挺纯诚于金石。而自擢其材杰,付以节旄。筑坛膺将帅之权,推毂受疆埸之寄。而能横戈奋勇,执戟扬威;有孙吴驭众之方,得颇牧御戎之略。适行庆赐,宜被宠灵!是用增以户封、益其真食。仍宠加于爵禄,用并示于朝恩。于戏!建牙仗钺之劳,尔宜思报;砺岳带河之誓,予非敢欺。可依前制特授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灵州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膺此训辞。更茂勋绩。可。
赵佶叫过梁师成说道:你去政事堂,告诉韩相,吾马上要对西贼用兵的诏书,还有让皇城司在东京清理细作,不要走漏了风声,给诸位宰相还有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说清楚,此事事关国运,敢泄露者,吾必诸之!不一会韩忠彦就来了,说道:官家,此事绝密,不若不明发诏书,官家以手诏令章宣抚出兵即可,其余诏书由苏御史到陕西在宣布也无妨,待章宣抚用兵后,再公布诏书,明发天下也不迟。赵佶点点头说道:韩相说得对,是吾欠考虑了。就依韩相所言。
这时候梁从政带着宗泽来了,韩忠彦看着这个小官,有些好奇的问道:官家,这是哪位才俊啊?赵佶笑着说道:这是宗泽,吾听闻他颇通韬略,故而召来问问,若是可用吾准备历练一下,韩相不若一起听听。韩忠彦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宗泽进来后,向赵佶和韩忠彦行礼后,赵佶问道:宗泽,可知道为什么召你来?宗泽说道:小臣实在是不知。看着这个现在还非常青涩的官员,二十年后却成为大宋的柱石,赵佶笑道:有人向吾举荐你,说你胸有韬略,可资文武之用。故而召卿前来。宗泽谦逊的说道:臣不过一庸碌之人也,当不得如此夸赞。赵佶笑道:卿不必过谦,吾既然召卿前来,就是要听听卿的高论,宗泽,今日就你我和韩相,有什么事都可以讲来,你怎么看我大宋的处境。
宗泽说道:官家既然问了,那臣就斗胆说了。赵佶说道:今日卿畅所欲言,吾都不以为罪。宗泽说道:臣以为,我大宋目前的处境是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实则危机四伏。韩忠彦眉头一皱,说道:宗泽,就事论事即可,休要危言耸听。赵佶笑着摆摆手说道:韩相且放胆,就让他说。
宗泽拱拱手继续说道:官家、韩相,以内外形势论,我大宋并无多大劣势,自平夏城大战后,西贼被重创,失去了横山、天都山之险,而今攻守易位,只需遣一老成持重之将,徐徐图之,消灭西贼,收复银夏非难事也!契丹自澶渊之盟以来,两国交好近百年,未有战事,且契丹屡有政变,自顾不暇,先有耶律重元之乱,后有耶律乙辛之祸,国力大损,目下只不过徒有其表而已。宗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交趾、大理等国,不足为虑。故而我大宋目前并无什么外忧,可虑的是内祸。
赵佶说道:宗卿继续说下去。宗泽说道:可是相比于外患,我朝内忧更甚。官家、韩相,下官在州县久矣。我大宋祖宗之法,不抑兼并,故而国朝地主辈出,官户、形势户所占田地日益增加,百姓所有之田日益减少,富者田联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贫民不得已沦为佃农,既无积蓄,又无产业,一遇灾荒,即成流民,流民日多,结伙为盗。而朝廷却由于税收减少,地方州县困顿,无力剿灭匪患,盗匪做大,商贸不通,而官府财源枯竭,根本无力剿灭盗匪,只能任由做大,国朝禁军缺额,厢军又不堪用,此诚大患也!山东、河北诸路,流民遍地,盗匪四起,若不善加处置,必生大乱矣!
赵佶心里赞叹,果然是名臣,北宋末年的种种乱象被宗泽言中了,实际上徽宗后期就是如此,所谓梁山好汉,实际上不过是一群盗匪罢了,但是官府却屡剿不绝,最后还是海州知州张叔夜将其讨平,方腊之乱更是将大宋的虚弱暴露无疑,东南诸路的禁军、厢军形同虚设,不得已只能调动西军千里跋涉平定方腊,而西军从讨方腊开始,进而伐辽,救汴京,解太原之围,终于一点点消磨在历史中,赵佶问道: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说道:国朝积弊已久,非数年之功可以扭转,不过宗泽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可有解决之法?赵佶笑道:韩相宰执重臣,今日是要考校宗泽吗?那宗泽你就说说吧。宗泽拱手说道:官家,韩相,此事的关键还在于让百姓有恒产,有恒产者有恒心,一来是抑制兼并,国朝还是要以方田均税法为准,对拥有田产多的要课以重税,同时还要防止官户、形势户转嫁税款于佃农,二就是大力开荒,银夏之地,塞上江南,一旦为我所有,可以分给无地的流民,减少流民,还有荆湖北路、京西南路、江南西路地势平坦,又有大片荒地尚未开垦,官家应当将山东、河北的流民安置去,分给土地、农具。同时在北方诸路,填补禁军、厢军缺额,对盗匪痛加剿灭,肃清匪患,通畅商路,才能保证国朝收入,还要严厉打击私盐等项,确保盐税。
赵佶点点头,心里想着不愧是名臣,既能看出问题,又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确是比那些只会挑刺高喊祖宗之法的人高出一大截,赵佶问道:韩相可还满意?韩忠彦笑道:官家,仓促之间能想到这许多已是相当不错了,宗泽所言移民荆湖之事,之前政事堂就一直在做,荆湖路地势平坦,水网纵横,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鱼米之乡,只是此处瘴气蚊虫遍布,北方流民难以适应,疫病流行,目前只在江陵府附近的地势稍高处开荒,还不能大规模移民。
赵佶想到,江汉平原是日后重要的产粮区,明清时就有湖广孰,天下足的说法,还可以安置北方的失地流民,不至于激起民变,中国的百姓多善良啊,只要有土地,还能活得下去,就决计不会造反的,千年的岁月刻在中华民族血液里的就是忍耐。赵佶说道:目下北方流民遍地,此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令翰林医官院想办法,看能不能做出成药,预防水土不服,同时令荆湖北路州县军监统计管内适宜开荒之处,先从山东迁移部分流民,朝廷给行粮、种子、路费、农具,再照禁军例愿迁移到荆湖北路的每家给三十贯安家,开荒之地,三年免征。此事甚为要紧,韩相要放在心上。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事非同小可,而且目下国库空虚,哪里有这么多钱粮。赵佶有些无奈,韩忠彦就是太稳了,做什么事情都要万无一失,自己这个急病人偏就遇到他这个慢郎中,现在山东、河北流民遍地,随时可能爆发民变,哪里还有时间算这个算那个的,赵佶说道:现在北方流民四起,盗匪横行,已经是危在旦夕,哪还容的多方思量,吾就是开封桩库,也要将此事办好。
赵佶看着宗泽,说道:宗卿可敢担当此事?宗泽说道:臣义不容辞。赵佶问道:卿寄禄官为何?宗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科场不幸,仅在孙山之前,又刚入仕途,寄禄官还是大理评事。赵佶笑道:宗卿既有才干,吾自当量才使用,我以宗卿为大理少卿、枢密直学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勾当屯田事、借绯赐银鱼带,韩相以为如何?
韩忠彦说道:官家,宗泽固然有才,不过才刚做得一任县令,骤任监司,有违用人之法,不若在荆湖北路择一州府,知州一任,再徐徐图之,更加圆滑。宗泽也赶紧推辞道:臣不过微末小吏,当不得官家如此垂青。赵佶笑笑,走下来说道:吾刚有所感,得两句,虽不成诗,也觉得颇有意境。韩忠彦笑道:官家大才,不知得什么妙句?赵佶缓缓说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此句一出,韩忠彦和宗泽都沉默了,赵佶心想,龚自珍的这首己亥杂诗真是切实当下的现实。仁宗、神宗时的大宋朝堂,人才济济,范仲淹、韩琦、富弼、文彦博、张方平都可以算得上名臣,而到了自己手上,当年的名臣都已经凋零殆尽了,韩忠彦、章惇都已经过耳顺之年,还能辅佐他多久呢?他也希望有自己的房谋杜断。
半晌之后,韩忠彦才说道:官家此句,乃是七言的尾联,果然妙句,官家休要藏拙了,既有尾联,官家已有全诗,何妨令臣等一观?宗泽也说道:官家大才,此诗怕是气魄颇大,臣请官家以全诗一见。见此情形,赵佶也只得默念,龚老先生得罪了,不得已剽窃了。这才缓缓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韩忠彦这才说道:官家忧国思贤之心,臣等感佩不已!赵佶摆摆手说道:吾只是感慨罢了,现下时不我待,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吾以为宗泽可当大任,不必拘泥于州县之任,一州一县又有多大区别,今年务必从北方迁一万户流民到荆湖北路,若是动作快些,还能种上一季占城稻,总要省些赈济粮食,宗泽,你可能办好此事?
宗泽说道:臣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韩忠彦说道:如此也行,但宗泽毕竟资历太浅,不若以枢密直学士权发遣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免得言官聒噪。还有就是要责令三司和地方州县准备粮食、农具、种子,让流民得以尽快开荒。赵佶点点头说道:就依韩相的,宗泽你要尽快到任,北方州县也要抓紧,有什么困难,密疏奏于吾。
韩忠彦和宗泽这才离开,赵佶有些无奈,本来是准备让宗泽去陕西熙河路的,如今还要另选他人,赵佶不由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