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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杨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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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白杨寨出了斯文人物,与衣衫槛褛灰头土脸的土匪格格不入。

这次蔡小东来白杨寨,一见方知雨,二见赵渐飞。

蔡小东对庄越爱搭不理,只是性格使然不愿交往而已,没有抵触,眼前的赵渐飞居高临下的嚣张令蔡小东反感。

“这位兄弟,你是赵渐飞?”

“有事吗?”赵渐飞扶一扶金丝眼镜。

蔡小东把该讲的话咽回肚子:“我找方当家的。”

赵渐飞说:“您是三齐镇的大人物,贵客盈门,请!”

蔡小东径直朝上走,没走几步,身后有人跟上,回头一看,赵渐飞带人跟上来,蔡小东问:“今天你值班?”

“方掌柜病了,今天我当家?”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蔡小东的江湖经验非比寻常,出言试探:

“要不,我改日再访?”

赵渐飞说:“既然来了,不妨谈谈!”

蔡小东说:“谈啥?”

赵渐飞说:“县里准备收编白杨寨,想必你有个耳闻。”

蔡小东断然否定:“没听说。”

赵渐飞说:“你不来叙旧的吧?”

蔡小东语气生硬:“不可以?”

赵渐飞不动声色:“当然可以。”

再说下去没什么意思,蔡小东拱手道:“我改日再来。”

赵渐飞说:“这里不是三齐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旁的喽啰端枪比划几下,蔡小东讥讽道:“您说得对,是我亲爹。”

赵渐飞说:“聪明,不愧三齐镇看家的。”

蔡小东脸色一沉:“再说一遍?”

赵渐飞拽出腰间的驳壳枪,

“蔡队长,现在你的身份还是客人,不是我给你面子,你来的不是时候,得罪了。蔡队长,今天白杨寨许进不许出,等我办完事,亲自向你道歉。”

蔡小东意识到寨子发生了变故,心里压上一块石头,为方知雨担心。方知雨书生气重,性格懦弱,根本不像土匪的传人,这个赵渐飞忽然冒头决不偶然。

赵渐飞的出现当然不是偶然,他是土匪后人,跟方知雨的经历类似。

赵渐飞的父亲与方昔义结金兰,早年随方昔打家劫舍出生入死,后死于一次枪战。方昔率领一杆人马落脚白杨寨,找到赵家,出资抚养赵氏母子。方昔时常将赵渐飞接到白杨寨住上一段日子,他性格温顺,见人不笑不说话,混的好人缘。母亲病故,赵渐飞正式投奔白杨寨,不是出于感恩,而是自己混不出名堂,缺少靠山。

方昔对他的疼爱不少于儿子方知雨,有意栽培让他接班,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方昔改变主意。

方昔病入膏肓,叫儿子方知雨停止学业急速接班,赵渐飞没有接上班,表面上无所谓,内心不甘,压抑已久的野心逐渐膨胀。在封闭的白杨寨,赵渐飞算是新一代的翘楚,为人低调亲和,少言寡语,方知雨当家后,对方知雨言听计从赢得许多人的拥护。

其实,赵渐飞从心里瞧不起白杨寨,一群乌合之众,尤其对方昔极其失望,不思进取一味安抚下属做本分良民,土匪就是土匪,怎么能像老百姓一样过安稳日子。

方知雨更令他嗤之以鼻。

县里放风收编白杨寨,赵渐飞觉得机会来了,他要走出大山,走出这个令他压抑的世界。方昔曾无意透露过此地有个秘密,如果方知雨也知道这个秘密,那就真的要老死深山。

方知雨跟赵渐飞商量收编事宜,赵渐飞竭力反对,直接拒绝。方知雨拿不定主意,委托赵渐飞全权负责,他转头将方知雨出卖,私自与县里谈妥收编条件。

赵渐飞有一个野心,杀出白杨寨拿下三齐镇,将三齐镇的自卫队收编,他要的不是自卫队老弱病残和几把大刀,而是自卫队的编制,

今天,白杨寨和苏槐明交易,也是赵渐飞交易的开始。

怀疑是他的天性,不相信任何人,如果诚实对待蔡小东,可能是另一个结局。

赵渐飞的主张得到大多数人的肯定,主要是年轻人,本来嘛,年轻人对方知雨没多少好感,大家都向往外面的世界。你在外多年吃香喝辣,回来就当掌柜,我们呢,还在山里受穷,谁不想享受花花世界,赵渐飞以此为切入点得到拥护。

关于蔡小东,赵渐飞一直在想对付的办法,今天蔡小东自动上门,很好,先扣人。赵渐飞几乎不加思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很可能今天过后就是一家人。

白杨寨建在山顶的平台,房屋大都是木制结构,画梁雕栋颇有古风,这些建筑在方昔占据此地之前就已存在,至于什么人在此修建居住不得而知。

当年方昔带队伍安下营盘,将远在山外的亲属陆续接来,山里的日子虽苦但比较安逸,山外的仇人触及不到,用不着提心吊胆。

牌楼前聚集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上摆放一堆枪支,见蔡小东走近,顿时噤声。因蔡小东的存在,三齐镇腰杆硬了不少,其实还有另一种因素,老寨主方昔发过话,禁止与蔡小东发生冲突,许多人对此不解,一个江湖舔血的老手忽然退缩,钻山沟钻傻了,但没人敢忤逆。方昔的名望是打出来的,老人都说,如果没有方昔运筹帷幄,这伙杆子早就全军覆没。

“三斤,押他去见寨主,好好伺候。”赵渐飞阴沉着脸一挥手,让身后的随从三斤带蔡小东去见方知雨,他不知道方知雨和蔡小东的交情。

方知雨被软禁了,自己还蒙在鼓里。

他自幼体弱,从省城回来后在白杨寨的生活一直不顺,三天一小病,两天一大病,食欲不振,身上起疹子,蚊虫叮咬满身疙瘩,整夜难以入睡。寨里的花大夫诊断为水土不服,也难怪,自小离家的方知雨已不适应这里的水土。他让赵渐飞负责寨里事务,赵渐飞很会做人,早请示,晚汇报,一口一个哥哥。白杨寨平日没什么事,母亲吃斋念佛不理世俗,早年父亲把这些手下安顿在白杨寨,就是打算解甲归田,但不能明说。这些人说不上杀人如麻,但也是枪火里滚出来的,野性难驯,只能慢慢消耗,所以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在手里有积蓄,近年来越发安宁。

父亲说过,土匪就是春天飘扬的柳絮,尽早落地为土,他记住了。

今天早上,赵渐飞送来一罐药汤,说是特意去县城同仁居抓的药,用来调理肠胃,方知雨喝下后昏昏欲睡。赵渐飞提议自己带人去交易,让方知雨在家休息,方知雨点头同意,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睡过去。

赵渐飞喊来瘪二服侍,吩咐不离少寨主左右,阻止方知雨出门,不到万不得以不摊牌,静等生米做成熟饭。

方家在寨子后边,一幢独立小院,方知雨时睡时醒,外面传来脚步,有人进屋,抬眼一看是蔡小东小眉,想下床迎接但身体绵软。

蔡小东见方知雨一脸病容,旁边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上前问道:“病啦?”

“嗯。”方知雨感到今天体力特别差,软绵无力,喝下的药汤好像在泄劲。

蔡小东摸摸他的头,望一眼边上的瘪二:“出去,我和寨主有事商谈。”

瘪二脖子一梗:“我奉命照顾寨主。”

方知雨说道:“我没事,你出去,他是三齐镇的自卫队长。”

瘪二不情愿的退到门口,蔡小东望着瘪二:“咱们一起商量?”

瘪二跨到门外,蔡小东一指三斤:“你也出去,我找方掌柜,不是找你。”

三斤同样走出房门,心说,反正你跑不掉。

蔡小东悄声说道:“书呆子,你被关起来了。”

“谁关我?”方知雨茫然四顾。

门口有人偷听窥探,几句话说不清,蔡小东换了话头:“我看不少弟兄扛枪准备下山,寨子有啥事?”

方知雨说:“宋青联系过我,把多余的枪卖给他们,今天到日子。”

“他们是啥人,你心里有数?”

“放心,宋青不做坏事,他跟我说过一些主张,我很赞成。”

“我受高镇长委派,谈谈收编的事。”

方知雨面露难色:“我不想跟县里合作。”

蔡小东猜出几分,不再提及此事:“有个赵渐飞,他是干啥的?”

“头目,算我的副手。”

“我被赵渐飞押来见你。”

方知雨张大眼睛:“不会吧。”

蔡小东早瞧出门道:“你试试走出大门。”

啊!方知雨不明所以:“扶我起来!”

蔡小东搀扶方知雨门槛,推开门,门外两双贼眼,方知雨抬起脚,三斤横枪拦住:“少掌柜,赵大哥请你招待东少爷,多待几个时辰,寨子外来了对头,赵大哥带人下山处理,一会儿就回来。”

方知雨这才醒悟,顺手给三斤一个无力的耳光,这个三斤不急不恼:“少掌柜,白杨寨换人啦,您要是不服气,等事情办完跟赵大哥说!”

方知雨愤怒道:“为啥?我方家亏待过你们?”

三斤解释道:“我们想吃肉,白杨寨没有肉,弟兄们早就不想干了,如果不是老寨主压着,早杀出去了。”

方知雨闻听如五雷轰顶,完了,土匪造反了,气的浑身颤抖。

瘪二拦在中间:“少掌柜,您先回屋歇着,天大的是有赵大哥担待,别跟我们小人一般见识。”

“少寨主,安心养病,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该吃吃,该喝喝。”蔡小东使劲将方知雨拽到床前,他眼巴巴瞧着蔡小东。

只是软禁,没有像犯人一样捆绑,事情不算最坏,蔡小东打量房间。

这是间卧室,北墙有张桌子,供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位老者,长髯阔口,相貌堂堂,这是方知雨的父亲方昔。香炉冒着一缕香烟,三碟供品,供品一旁摆放两个大铁球,锃明瓦亮,为方昔生前所用。东面有扇窗户,窗户是死的,粗壮的木格挡住明亮的光线,格子的空隙很小,仅有拳头大小。

蔡小东轻声道:“别出声,看我的。”

方知雨默默点头,看一眼房门,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门缝,一只贼眼正向里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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