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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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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良不禁悲从中来:“我儿子呀。”

蒋风梅问:“你儿子?”

高天良说:“他在省立师范读书。”

蒋风梅说:“不必担心,学校优先,该撤的都撤了。”

高天良有苦说不出,勉强道:“百马县不能失陷,那可是最后的保障。”

蒋风梅说:“百马和高岭两县,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就是关隘,易守难攻,有一个守备师,即使日军能够占领省城,拿下百马还需掂量掂量。百马的军火库已经开放,周边地区的自卫武装可以去那里领武器装备,这次当局决心很大。”

高天良以为蒋风梅是军人,虚心请教:“那么,你看,高岭和常秣两县情势如何。”

蒋风梅说:“常秣县无险可守,关键在高岭,据说已经派兵增援。”

高天良说:“但愿别跟以往一样。”

蒋风梅不愿意讨论这些:“我还说三齐镇世外桃园,街上见有人宣传抗日,不错嘛。”

高天良说:“不是我的人,来历不明,我安排小东处理他们。”

蒋风梅说:“没必要,宣传抗日大势所趋,各地都有这样的情形。”

高天良说:“怕是共产党呀。”

蒋风梅反驳道:“是又怎么,国共合作,咱们应该承认他们的努力,人家的劲头比我们足。”

高天良无奈道:“我们有人家一半的干劲都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小东知道你来?”

蒋风梅说:“约定过日子,我这是假公济私。”

高天良说,“县里下过指示,让我们早做准备,发展自卫队,三齐镇连个像样的军人都没有,十几把大刀,怎么准备?”

蒋风梅说:“高镇长,那是你的事,给我打个条子。”

高天良写一张收条交给蒋风梅,蒋风梅说:“高镇长,我去街上吃点东西,饿坏了,派人把我的箱子送到坡上。”

镇公所热闹起来,自卫队的人听说换装备,身背大刀涌进镇公所,高天良让他们稍安毋躁,等蔡小东过来处理,命一个兵丁把毛四找来,躲在卧室迅速写了一封信。

毛四家在镇公所后面,来的很快,高天良直截了当:“毛四,再辛苦一趟,跑一趟省城。”

近期,毛四是三齐镇最劳累的人,不是在送信就是在送信的路上,三天两头跑县城,省城,广受欢迎,每次带回来过期报纸和各种捷报,捷报就是定心丸。这些天跑的太勤快实在跑不动了,正在家睡觉,镇长有请,不得不来。

毛四说:“啥时候?”

“现在。”

“哦。”毛四忍不住打个哈欠。

高天良说:“省城可能要开战,你去师范学校找我儿子高浪,人要在学校,把信给他。如果人不在,信烧掉,马上返回,一刻不停。千万记住,如果省城打起来就别进城,马上回来。”

高天良对儿子的去向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刘意使诈呢。

高天良属于悲观派,躲在三齐镇有部分原因是逃避现实。

抗战以来,中国军队节节抵抗,付出惨痛的代价,客观上延缓了日军向中国腹地进攻的步伐,报纸上这个大捷那个胜利渲染乐观的情绪,有些人信以为真。高天良不信。他不认为小日本能占领全中国也不认为老蒋能干得过小日本,这种情绪比较矛盾,委身三齐镇是一步好棋。现在这步棋有了锈滞的苗头,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头,仿佛平静的水面扔进一块恶意的石头,水花污浊。

蔡小东心宽,收起床上的银元,子弹,倒头便睡,这种恐吓不值一提,相反,那个来历不明的死人更令他纠结。

傻子推门进屋:“你朋友来了,你朋友来了,镇长找你。”

蔡小东见是傻子,无法追究他的鲁莽,将“滚”字生咽回去。

傻子见蔡小东起床,掉头跑掉。

我朋友,蔡小东愣怔片刻,心里忽然一亮,急忙下坡赶到镇公所,听完队员的汇报,见到高天良劈头问道:“小梅呢?”

高天良说:“你对象呀,长的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蔡小东急切的问:“镇长英明,她在哪儿?”

高天量说:“刚出门,街上吃饭。”

蔡小东转身要走,被高天良叫住:“别急,有件事你处理一下,你对象带来一批枪。”

蔡小东说:“一人发一杆还有富裕,剩下的给镇公所人,你,何三,毛四,收税员,文书。”

高天良说:“正经点,给白杨寨留十杆。”

蔡小东说:“方知雨不会来,这不明摆着,说的好听是收编,其实是吞并。凭咱们这个几个残兵想吞并白杨寨势比登天。不如留个后招,他不肯收编,咱把枪卖给他,这样两边都过得去。”

高天良说:“白杨寨有个赵渐飞,认识吗?”

蔡小东说:“不认识。”

高天良神情严肃:“此人去过县里,代表白杨寨跟县里谈判,方知雨不同意收编,他私自跟县里有约,愿意弃暗投明。方知雨如果不同意,你找赵渐飞,告诉他县里答应他的条件,你们俩把这事敲死。”

蔡小东说:“赵渐飞代表谁?他自己,还是白杨寨,方知雨现在当家。”

高天良说:“具体我不清楚,不过,据我推断,赵渐飞有异心,是他先提的条件,也可能方知雨要面子吧,现在我们有枪,这是筹码。”

蔡小东说:“白杨寨不缺枪。”

方知雨向蔡小东表过态,不跟县里合作,高天良不清楚他和方知雨的交情,这话不能明说,

高天良说:“江湖比你想象的复杂,这事必须秘密进行,日本人图谋省城,聪明人都在找退路,白杨寨也不例外。”

蔡小东说:“我明天进山。”

高天良问:“没看见何三?”

蔡小东说:“几天没见人,这家伙喜欢进城听曲,搞不好偷偷摸摸进城了。”

高天良说:“见到让他来镇公所,你也别胡跑,马上有正事,我准备请县里派个军事教官,训练自卫队。”

“行,你看着办。”

“什么话,谁是队长,我讲另一件事,县里密函,还是宋无庸的儿子宋青的事。”

“不是交代过了。”

“这次是正式公函。”

蔡小东说:“宋青是我朋友。”

高天良说:“你朋友真多,一码归一码,上面给我一个皮球,我只能踢给你。上面动嘴,下面动手,一边国共联手抗日,一边防共限共,此事不新鲜,谁都要立牌坊。”

蔡小东说:“就说没见人,这事没地方查。”

高天良说:“你以为小孩过家家,军统会派人来。”

蔡小东满不在乎:“军统是干啥的,来就来呗。”

高天良说:“等军统来调查就晚了,别不知天高地厚,至少把表面功课做足,你是自卫队队长,该你承担的一定要承担。”

蔡小东拍上马屁:“行,出事我担着,高镇长,你当镇长确实委屈。”

高天良叹息:“委屈谈不上,这年头保命最要紧,权利金钱都是浮云,大江东去,无法回头。”

蔡小东说:“我心里有底,如果宋青敢回家,马上劝他离开。”

高天良说道:“好吧,抓紧时间给个回话,这个穷地方抗那门子日,纯属捣乱,我身为父母官,决不允许犯上做乱。白杨寨才是重点,最好方知雨能加入,不然你还得招兵买马,自卫队必须扩大,你自己看着办。”

“走啦。”

高天良来到街上,演讲结束了,街上并非恢复平静,路边出现很多摆地摊的,这种现象过去是没有的,高天良产生强烈的危机。

他问身后的傻子:“何三呢?”

傻子回答:“没人。”

何三可能去县城了,高天良只能这么认为。

何三是三齐镇的老人,一直担任副镇长,总希望有朝一日转正,高天良空降打消了他的升迁愿望,原本想辞官不做,被高天良极力挽留。高天良需要一个地头蛇,承诺何三负责日常,自己仅负责与县里的官方往来,日子比过去还滋润。

高天良当甩手掌柜,蔡小东自由散漫,镇里大小事物一向由何三管理,何三不在,许多事情得不到及时解决。比如新到的武器装备,蔡小东懒的多看一眼,只顾找媳妇,等着领枪的队员只好先搬进库房,各回各家。

高天良吩咐:“去把那个王先生请到老虎头的面馆,请他喝酒。”

高天良决定再会一会王先生,试探一下此人的底牌。

老虎头面馆生意兴隆,四张桌子坐满,老虎头见镇长光临,将高天良请到后面天井,临时支张桌子。

高天良说:“老三样,加双筷子,一壶白干。”

“马上就上。”

很快,老虎头亲自将两热一冷上桌,醋溜辣白菜,辣椒肉片,水煮花生,一壶白干。

王先生踏进天井,微微鞠躬,幅度很小,一般人轻易察觉不到,高天良看在眼里,神色不变伸手让了一下,两人相对而坐。

山里辣椒劲道足,王先生真受不了,咳嗽断,呛的鼻涕眼泪横流,高天良心里得意,辣死你个小日本。

王先生满脸淌汗不舍得摘掉礼帽,吃的确实过瘾,尤其这盘辣椒炒肉令他折服,有些日子没吃一口热饭,等到汤面上桌,鼻子闻到粮食的香气,一脸陶醉。王先生边吃边夸老虎头家的汤面,面条揉的到位擀的均匀,爽滑有嚼劲,地道的汤面让他想起寒冷的家乡,由衷的赞叹:“多么醇香的粮食啊。”

高天良心里咯噔一下,三齐镇除了粮食再没有拿出手的物产,山货只是零星的买卖。常秣县是公认的粮仓,三齐镇是粮仓中的粮仓,秋后年前运走一批,库里还有上千担麦子,得赶紧运走。

关于粮食早就做过预案,如果县城有失,粮食可以直接运到百马县,现在,皮县长指示将粮食运往常秣县,看来,县里对局势持乐观态度,自己过于多虑,相持局面不是一日就能打破的。高天良暗自埋怨皮六,早应该进行的事,为什么拖到现在,见面一定要好好讨教讨教。

高天良端起酒杯:“王先生,想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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