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玉簟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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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民众,食盐少有,所食之盐,尽皆酸褐。
那时候也就宋朝显好一些,其他世代老百姓吃的盐很差,黑褐,苦酸,杂质很多没有过滤,因为不过滤,显重,能多来钱,不然为何盐铁官卖?
然而就这些后人你们所看不起的,可能一口就要吐出来的东西,在古代都是贫民百姓所望而不可求的。
一旦遇上极端渴求钱财,不把百姓当人看的朝代,盐料已成天价,许多百姓家,食盐尽无。
民人出行无力,一头栽倒在地,或许就是这种场面最大的记忆。
宋朝其实真的已经是对老百姓不错了,不然这个朝代怎能延续三百一十九年!
当时府库里的官盐最优先供给我们,最优先保证军队,况且南宋比北宋富庶得多,南方的大开发使得国家国力昌盛,海边好多盐场,我们吃盐有保证。
但是,我们吃的盐都是粗盐,块大粒大,黑黄,吃着一股发涩的苦味。
都是拿厚麻包装的,死沉,刚进军队打杂的时候扛过,粗麻刮在脸上的感觉,千年还在。
有个家在海边的弟兄没事就爱去拿点盐含在嘴里,说是感觉又回到了海边,家乡的味道。每在他两眼微闭一脸享受时我们都要笑骂,这兔崽子又在发疯了。
天魂,发疯的弟兄战死了,一脸全是血。
那时候盐比粮食还重要,我们每到后方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杀盐贩,不愿意合作的盐贩。
有钱,有盐,这些人往往一方豪富,杀一个军中基本旬日开销就不必担心了,我们把官府稽私的活都给干了。
依律,宋时律,贩卖私盐者,抓获斩首。
斩不了的是因为人家有私人武装,而且还是地方宗族结伙成团,斩人成本太大,另外人家也有保护伞,当地官府。
老实说那些被我们杀的私盐贩子,哪个跟官府没关系?甚至还有和县官等地方官员是儿女亲家,但到我们这什么都没用,有私兵也不行,照杀不误!
文官瞪着眼不敢说话,敢说话我就敢让他当晚遭流寇!
前世在文官群里,我恶名昭彰臭名远扬,顶风臭不为过,因为我是少有的敢杀文官的,死在我刀下的文官不在少数。(其实想想,我的所作所为在两宋都是个异类,没我这样凶的,或许我这世被调派下来,也有这一份在里面吧。)
有口碑风评不错的大私商悄咪咪的打点关系,递话通钱,为的是拉上关系,直接灭掉所有竞争对手!
吞并地方,借助我的力量,军队的力量。
还检举?该打点的早买通了,磨推鬼了!
视线到我们这里自动抹去
不合作?不合作你提前上供也不行,因为我们需要更多的盐。
况且你让他出那么大一笔血他一定恨你,既然这样还不如灭了口,一干二净。
所以我们的名声同样在私盐贩子里极差,因为你不能保证自己是搭上关系的那个幸运儿,以致经常有盐贩,特别是中小的一听我们要来,盐都不要裹着银钱就跑了。
澄清地治,我所到一处获得的名声。
过江强龙沾水就走,立地太岁生杀在握。
得罪谁,得罪哪个,自己想清楚。
当一个立地太岁离另一个立地太岁太近的时候,其中一个一定会想尽办法搞死另外一个,这时候就找我们这些外来的过江强龙,立地太岁死力支持。
强龙太岁凑一块去了,简直灾难。
有狠的请我出手,死整竞争对手,把对家私盐囤聚点一报,那他就完了,老家被抄了,事后私盐归我,厚酬一份。
私盐给我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落了你的口袋,你再给我一份钱罢了。
除非有太岁帮忙,不然大体量私盐商贩我们不会轻易去动,妄动之后整个地方彻底混乱,重点打小体量的,那你就倒霉了。
不过我们不是杀人狂,能不杀人尽量不杀,主要是恐吓,差不多就行了,不会说一条活路不给,要盐不要钱,给私盐贩子也有活路。
不然一个走私盐的都不会和你合作,下毒暗杀死士买通上官什么招都得用,一定灭掉你。
有知道我们脾性跑不了的小私盐贩子自认倒霉,反正我们不要钱,不要命,只要给盐不杀人。
有要钱不要命的小私盐贩子,还没跑了,一家老小统统逮进衙门里,大堂一关,霹雳乓啷被摁着打的全家叽哇乱叫。
大人小孩女人的哭叫听着确实很不像话,所以大庭广众之下我们从不这样干,确实很不成体统,极有失身份,任谁都要参我们一本非告我们不可。所以我们到县衙,门关上再打。
你哪只眼看到我们打了?你听到什么了?你敢告,敢告我就咬你诬告!
你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有证据吗?去了上官也得先骂你一顿让你折子留下人滚蛋,回去别找事。
不用奇怪,那时候我们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
我们不杀人,把盐交出来就完事了,不要你的房子不要你的地,就是要盐。
以致经常打的有实在没法跑的私盐贩子一听我们来了,不用找,他自个凑好多盐自己就来了。主动给我们拉到营门口,赌咒发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实在没藏私了(也确实没藏,那时候的人可比现在实在多了,哪怕是私盐贩子),求别打,给条活路,都是混饭吃的真不容易,那种毫无装演,发自内心的可怜相任谁都要心生恻隐。
光身几个人的小私盐贩子能跑,一大家子拖家带口他怎么跑?况且跑了半路还会再被我们给追回来再打,躲?躲了我们也能把你扽出来暴打一顿,而且像这些顿那可是加份的,保管痛快,门牙唾沫鼻涕眼泪齐飞刺激的很,所以在私盐贩子群体里我的名声顶风臭十里。
无差别痛打,一顿拳脚板子弄不好刀枪还在你面前舞蹈,你还跑不了,必须交,不交全家挨板子,挨完还得交。
私盐贩子自己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有一套渠道,好多同行被全家痛打的惨状他们早就知道,早就传开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我。
挨骂我也认了,好端端的全家老小突然被拖衙门里一顿痛打,任谁都得骂。
其实私盐也是个来钱很快的活,几乎等同贩毒了,和后世卖白粉差不多。特别是像大宋这么富主要依靠商税的国家,私盐打压没那么狠,私盐贩子日子过得很滋润,和官府衙门里的太爷扯上个关系,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管你卖不卖盐。
缴来私盐,老卒们上来把拉盐过来的私盐贩子直接随手开一包,让他先尝,以免有毒。
不尝?敢不尝当头就是一刀。
以前在我们的棍棒底下经常有被打的拄着个拐,一瘸一瘸给带路挖盐的私盐贩子,都是被我们给打的,挨了打还得交,你说你何必呢。
唯一例外的盐商是官商,官府官卖盐料的大商,一般盐商都会劳军,有需要低价把盐卖给我们,很厚道的价。然后我们把一些平日攒下的珠宝玉器低价换给盐商,老实说我们随军带的这些珍宝根本不为什么,纯粹是他比钱轻得多,我们这些生死打滚的人对钱看得很淡,都是为了换口吃的才带在身上。
还有药,这都需要钱,我们对懂医的药农好多都是连哄带骗外加给钱,多给钱,把他家人往城里一安排你就跟我们走吧。
其实那时候人不用逼,要亡国了,他们也愿意跟我们走,但钱一定要留够。
医官是我们最看重的谁都不敢得罪,毕竟战场上全靠他们救命,我这样给你讲,军营里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医官,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不敢得罪医官。
所以,军中地位最高的其实是医士,连我们将军都不敢得罪,见了都是礼恭节足的,谁敢冒犯?
那时候我们军中的酱油都是封在坛子里的,好多不知道的人第一次尝酱油都要吃亏(我都吃过,拿手指蘸一下往嘴里一塞,咸的直冲脑门顶,差点没把我给放倒)。我们的军队酱油格外粘稠,特别咸,都是出征前把盐化在酱油里,这样既有了酱又有了盐。
不要看我威风,实际上这活凶险的很,关键时刻必须下狠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一旦恐吓时出了人命,我们会立即拔刀将私盐贩子全家杀光,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因为你是在断人财路,断人财路,人家绝对找你拼命,生前确实是争夺了一份。
为了这一份,我差点掉了脑袋。
你打我可以,敢抢我饭碗?你棺材板打算要什么款式的?
实际上南宋有两票私盐贩子,一票就叫私盐贩子,正宗本家,这票人玩的都是大的,私人武装都有,极为凶悍,你不是家还真玩不住人家。我这样的异类确实少见,玩横的玩不过,来楞的更是嫌命长,怨不得人家背后骂。
还有票叫咸鱼贩子,本家亲家。严格意义来讲这帮鸟人就是一个庞大的小贩群体,以脚底板丈量距离,沿途搭乘所有能搭上的顺风车,包括但不限于车船,牛马,驴牲,羊都能让他拉去驮东西,再把人给转手卖了。
咣的包袱往人家背上一撂,咩的一声你不走也得走,反正下锅的谁还管别的。
这帮比精明似鬼,热衷夹带,发展下线,以及小量出货,一个包袱卷一开,一黑脸汉子一脸哲学笑;客官买鱼不?
你别吃他的鱼,能把你当场咸一跟斗,那玩意是煮汤当盐用的,盐场出盐不值钱,有的是法子给你搂,所以这帮比朝死里加盐,那鱼肚子掰开里面全是盐粒发黑了都,然后跑来卖高价吃回扣赚差价,危害不大,还与民便利,没有宋人要把同族穷困往死里坑。
他明明可以只卖你盐的,但还送了你一条鱼。
这就见鬼了,卖咸鱼不是死罪,总不能说我偷卖条咸鱼你就砍我脑袋吧。
古代贩私盐可是重罪,抓住了要杀头的,不然这要是出了事,全家都得对这小子感恩戴德。
我发现倒白的到哪都是死罪,古代倒卖袋子里圆圆的白白的粉末,杀头,死罪!现代倒卖袋子里圆圆的白白的粉末,吃枪子!死刑!
一问出身,全东南盐场的,沿着海边一路向内陆延伸,而且这帮人有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官府不会动辄把他抓去砍脑袋,拿脑袋开这种传统娱乐。顶多个卖鱼的黑汉不幸被抓,鱼收了人打一顿撵走了事。
最操蛋的是,隔天这黑汉又出来了,还是那样,包袱卷一开,一脸哲学笑;客官买鱼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是个赔本赚吆喝的。
后来,我听说卖咸鱼的黑汉撞上了蒙古人,森林里最后搏命,被砍成血漏,剩下的兄弟连尸首都没收到。
一声叹息
风吹过,天空中日月同现的晚际,星星闪闪。
长河落日秋魄圆
我在后世的网络上,看到有许多评论,说现在大陆底层农民狡诈,贪婪,素质低劣。
前世没有这回事,大宋时节农民们普遍朴实厚道,有不行的但还没到这个份上。
后世中华传承绝灭,大批无文化,无道德,无教养群体出现,彻底丧失信念。
那个朴实厚道的农民群体,凡千年不变的群体,家国之上,英勇无畏的群体,再也不见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果大家都一穷二白,都会安心快乐的过穷日子,无所谓穷富。
如果某个人远比他人富足,那必然深造嫉恨,千百年都是这样。
其实这也是问题的根源,内耗。
农业社会内耗非常严重,中华之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严重是因为地大物博,养得起人,但都是建立在王朝初建人口大量绝灭的基础上。一旦承平百年,各种问题,各种麻烦层出不穷。唯一解决办法是商业,人口外迁人口集中,重农抑商实在是找死的办法,必将天下大乱,因为无限增长的庞大人口和有限耕地是一个死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死结。
所以,天下就在一次次大乱中轮转。
我至今能感到他们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