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该受穷的和该发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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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老爸的话，袁旭禁不住愣了一下。
上辈子袁旭大学毕业之后定居西京，虽然知道老爸老妈在跟左邻右舍的相处中并不愉快，毕竟空间上隔的很远。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家听老爸老妈唠叨，心里也觉得老人们都有些小题大做，邻里关系不好，大不了不来往就是了，却是没考虑到农村的邻里关系和城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爸，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个事情吧……”袁旭吧唧了下嘴，组织了下语言，“庄里有二百多户人呢，袁伟他们家不是也在呢么，咱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
袁传孝皱了皱眉，却没有接话。
王玉娟差不多回味过来了，轻轻掐了一把袁传孝说道：“你咋了？人家李子友和臧玉山又没打你没撅你。”
袁传孝歪了歪身子，不为所动。
“行行行，咱去找找陈玉亮，说说这个种菜种水果的事，大不了，不收他们俩的不就行了？”两辈子岁数加起来，袁传孝也七十了，袁旭哄着说道。
陈玉亮是庄里的村主任，大家还是习惯性的叫他大队长。
打铁趁热乎，袁旭把还有点不情愿的袁传孝拉了起来，跟老妈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村子里还是一片乱七八糟，房子后面的排水沟是露天的，里面长满了蒿草，猪圈里渗出来的污水从门前的路上流过，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黑水坑，几只鸡扑棱着连飞带跑的从两人身前经过，带来一阵混合着各种臭气的味道。
陈玉亮的家就在大队部后面，天热，刚吃完午饭，没有下地，也是一家人在大门过道里乘凉，远远的看见袁传孝父子过来，陈玉亮大着嗓门喊道：“大老板来了？来坐坐凉快凉快！”
袁传孝从一边扯过两个蒲团，给了袁旭一个，也没多客套，坐下之后说明了来意。
陈玉亮略略想了一下说道：“听你这话，是想让咱庄里的人给你那个什么超市送货？”
“不用庄里人送，我们直接下来收！”袁旭盘了盘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当然，品质要达到我们的要求，前期标准可以稍微低一点，但是后面我们会联系农技专家给大家指导，必须要达到我们的收购标准。”
陈玉亮打量了一下袁旭，噗嗤笑了一下说道：“小波是吧？上中学了吧？”
袁传孝也笑了一下说道：“是啊，上初一了，小波说的道理没错，后面是一定要有要求的，不说虫咬鼠吃，那瓜果上疤瘌啥的也得让人家专家给出主意消了，不然价就收不上去了。”
陈玉亮没有再看袁旭，说道：“传孝啊，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要收菜收果子，这是好事，我不拦着。”
袁旭听着陈玉亮的话，感觉肯定还有转折，果不其然。
“不过啊，你这让庄里的人都听你的，种你要的，还要听那啥专家的，那要是种出来了你不收咋弄？”陈玉亮已经年过半百，经历过几个大时代，自认为是经过风浪的。
“我知道你说可以签那什么合同，可，这合同，不是还是你这大老板说了算？就算是你收了，价钱上你说高就高说低就低，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我可知道赚钱都是买低卖高的。我可不是说你不好啊，就是说这个事，我觉得不靠谱，种地咋能听做买卖的说了算呢？”陈玉亮把手里的烟掐了说道。
“行，叔，我也是刚想起来，也没仔细寻思清楚，回去了我再多寻思寻思，等寻思好了我再找你。”袁传孝拉起来袁旭，紧了紧袁旭的胳膊，没有再让他说话，摆手，说道，“叔，俺家去了啊！”
陈玉亮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起身，摆了摆手。
堂屋里，王玉娟看着父子俩的神色，知道事情不顺利，也没说啥，给两人端上了两碗水。
“我就说这事不靠谱，就多余去说！”袁传孝愤愤的喝了口水，口水喷的像是春天的雨。
袁旭没有喝水，只是拿蒲扇挡了挡，心里也是不太舒服，不过，做事情哪有一帆风顺的？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你觉得是为了对方好，那也得对方觉得好才是真的好么。
王玉娟从袁传孝的唠叨里也大概听出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抬脚出了堂屋，还没到院子又急急火火的折了回来。
“你俩真是笨！”王玉娟抬手对父子俩指指点点，“既然是好事，干吗不去找找李静云？”
爷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亦或是“茅塞顿开”的神情。
袁旭却是想的更多了些。
上辈子表哥李静云的老领导在县委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李静云在镇一把手的位子上蹉跎多年，后来平调到了胶楠经济技术开发区做管委会主任，再后来胶楠整体合并到了琴岛的绿岛区，表哥就到绿岛Zx养老了。
做生意不能掺和郑智，却有离不开郑智，上辈子是没机会没能力，这辈子有这样的能力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咱这会就去！”想着一会还要回琴岛，时间也不是多宽裕了，袁旭跟老爸说道。
袁传孝点点头，礼物什么的都有现成的，自家人，也没那么太挑，拿上了两瓶酒，一盒子阳照绿茶，两人开着车就往三十里外的洼里镇行去。
路上袁旭也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订单化农业，合作社，扶持政策大概捋了捋跟袁传孝说了一下，企业加农户，还有政府在其中的作用，急急火火的刚说完，车就已经到了镇机关的门口了。
袁传孝在洼里镇有两个沙场，每个月总要来自己外甥这里几次，门口的看门大爷早就认得这辆车了，袁传孝摇下玻璃，笑着打了个招呼，给了大爷一包大前门，车子就滑进了院子。
李静云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国字脸上红光满面，浓眉大眼，说话也是浑厚有力。袁旭以前跟自己的这个表哥除了过年偶尔见见平时基本碰不到面，看着现在神采奕奕的表哥，很难跟三十年后那个去了政协脸色灰白三高在身每天只能吃菜叶子的表哥混到一起，一时间有些发愣。
“姨夫来了？”李静云随意的跟袁传孝打了个招呼，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袁旭，“小波也来了？哦，今天礼拜天，作业都写完了？”
听到“作业”，袁旭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表哥好！”
“哟，普通话还挺标准么！来，坐下坐下。”李静云没有让通讯员倒水，自己从旁边的暖水瓶里倒了两杯水，放到椅子前面的茶几上，看着袁传孝手里的东西，笑着招呼说道，“姨夫，今天来是有啥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是没事不也是隔几天就来看你一回！”袁传孝故意板了一下脸，板了没两秒，笑了，“这回来，还真是有点事，给你说，是好事。”
“哦？啥好事？”李静云抽出一根中南海，看了眼自己表弟，没点，又放回了烟盒。
袁旭狗腿的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擦了根火柴凑上去。李静云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两眼自己这年纪不大的表弟，眼眉跳了跳。
袁传孝看了眼儿子，自己抽了根烟点上，啜了口水，慢慢的跟李静云说起了订单农业和合作社的事情。
待袁传孝说完，李静云又点上了一支烟，蹙着眉头思考了五六分钟方才开口说道：“姨夫，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个人寻思着是个好事情，但是这个事情里面，我们政府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袁传孝接话道：“一个是这个事情由咱们政府来出头号召组织，毕竟作为企业，眼下我们在老百姓眼里还没有什么公信力；二一个么，按照我们初步的想法，慢慢要上规模，需要政府对菜农和果农进行补贴，就像建设大棚和果苗更新的补贴，农技人员的下乡组织之类的都需要咱们来牵头。”
李静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缓缓的吐了出来：“姨夫，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的工作方向，是要按照上级的指挥棒来走的。这几年无论上下，都是以经济建设为目标，要求的都是招商引资，做大工业，看的都是Gdp，大项目，你说的这个事情，事关有些政策方面，不太好落实。我寻摸着，你这里面最重要的这个补贴，很难争取。”
袁传孝看向袁旭，这个倒是在路上没有提到的部分。
袁旭倒是没料到话题进展的这么快，他也没多犹豫，放下水杯说道：“哥，所谓无农不稳，上面不大张旗鼓的说，不代表他们不想做么，再说了，谁说农业不是大项目的？”
“嘿？小表弟，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个多大的项目？”李静云被小表弟的话逗的笑了起来，略显轻佻的问道。
“昌潍地区的菜都你肯定知道的。”袁旭说出菜都后，发现李静云的身子挺了几分，“菜都一个县级市，今年大棚数能到50万个，去年平均每户的收入都已经8万多块了。”
“我们昨天开业的超市，生鲜部门，一天的销售额是20多万。”袁旭喝了口水，“接下来，我们会在极短的时间，开出来第二家，第三家，更多家超市，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能让越来越多的生鲜通过我们的渠道流向城里人的厨房。”
“可是，政策……”李静云心里对这个项目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对这个项目究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好处还是没有清晰的概念，仅仅只是增加农民收入？
“哥，我们这个项目，叫订单式农业，这个概念，在欧美已经运行了几十年了，模式很成熟，咱们国内目前还没有明确提出来这个概念，当然，咱们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能全盘照搬西方模式，这其中，咱们政府要在这个运作体制里发挥重要租用，充当引导发展和监督监管的作用，一方面通过政策和资金，引导农民规范高效生产，另一方面，对企业合同执行要进行监督监管，防止出现合同执行不力，伤农害农现象。”
一番话说完，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李静云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改开已经快二十年了，各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现象”层出不穷，如果一个概念是由自己这样一个基层的管理者提出并且加以实践成功，对自己以后的发展助力之大可想而知。
“你这些想法，哪里来的？”作为一个已经比较成熟的政府工作人员，李静云的心潮澎湃了差不多两分钟就恢复了大概的平静，平静下来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个小表弟，今年不过才12岁，表现这么优异的吗？
“哦，我爸他们搞了个市场分析研究室，我是从他们的研究报告里面看到的。”袁旭没有任何犹豫，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说道。
“哎呀，姨夫，你们这个研究室不错！以后有什么研究成果，及时跟我说么！”李静云倾身拍了拍袁传孝的手说道。
袁传孝嗯嗯啊啊的答应了，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夹杂着不解和无奈，当然，更多的是疑惑，也许还有别的情绪，但是袁旭解读出来的就这三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