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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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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胡杨睁开了眼睛,常年形成的生物钟非常准确,哪怕头天夜里两点睡觉,总是到点就醒。

宿醉神奇的消失了,胡杨没有感到丝毫的头晕头痛,映入眼帘的是看不见底色的蚊帐,窗外的阳光斜射在蚊帐顶上,一只黑色的甲虫一动不动。

“我在做梦吗?”胡杨用力的挠挠头。

撩开蚊帐坐在床边,环顾四周,熟悉的一切,宛如梦境。

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墙上刷着白色的石灰,肮脏而斑驳。油漆脱落的木窗内钉着纱窗,阳光透过玻璃透进来,灰尘闪耀着金光。

木窗下是一张破旧的书桌,中间搁了盏台灯,左右两边都整齐的堆满了书。旧藤椅四个椅腿的藤条已经松动,缠着黑色的布条。

藤椅后面不到一米,是架老式的木床,粗壮的木架里面系着顶发黑的蚊帐。

木床左侧是个浅木纹漆的立柜,顶上重叠着两排破旧的木箱,立柜正面有一面椭圆穿衣镜。床的对面,是一个简陋的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书,有教参、习题集、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中外名着。

没错,这就是总出现在胡杨梦境里的家。

从记事开始,胡杨就住在这栋平房里,直到高中毕业。

前世,胡杨大学毕业后,租过很多房子,也买过房子,可是出现在梦境里的家,始终只有这平房,似乎这平房才是胡杨内心深处唯一的家。

后来,这平房夷为平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化地,种着海棠树。去年春节胡杨故地重游,当年拇指粗的海棠已经粗如大腿。

胡杨老做梦,年轻的时候,每天的梦都记得清清楚楚,千奇百怪,毫无章法。梦见过和史泰龙称兄道弟;梦见过和李连杰并肩作战;梦见过自己光着屁股光脚满世界找裤子;梦见过飞,可总是飞不高,还时不时掉到地上;梦见过被人追杀四处逃窜;梦见过坠落深渊,嘴里拼命的大叫…...

偶尔还会做噩梦,有时连具体的情节、人物都没有,只有一些表面粗糙,灰黑色的几何体,但就是无端的恐惧,恐惧到了极致,就会拼命的嘶吼,可总是发不出声,最终大吼一声,从梦中惊醒,却是满头大汗,心跳如雷。父母会走进来,拉开灯问道:“吼的好大声,又做噩梦了?”

“我究竟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胡杨疑惑不解。

胡杨回忆了一下,头天夜里,与老同学一起吃火锅,这位同学从老家过来,约在离胡杨家不远的地方吃饭,喝了一瓶自带的白酒。没错,火锅配白酒,还是夏天。

本来半斤酒并不多,但人到中年,居然醉了,胡杨买完单,目送同学打网约车离去,然后摇摇晃晃往家走,半路上下暴雨了,闪电照的整个夜空如白昼,雷声如同在耳边炸响。

后面呢?

胡杨喝断片了。

上一次喝断片,是两年前的春节,在老家和同学喝酒,最后记住的一个场景是在KtV。

胡杨坐在床边,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尖锐的刺痛感传到大脑,但这不能证明不是在梦中。

站起身,穿着秋衣裤,胡杨几步就跨到了门边,拉开门,阳光洒了进来。

门外是一片小菜园,种满了蔬菜,几只半大的鸡从笼子里偷跑出来在里面觅食。

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

“我们人类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只是一段运行的程序?”

“时间存不存在?!”胡杨喃喃自语。

“管他呢,就算是一场梦吧,我思,故我在!”

胡杨趿着球鞋,走出大门,一股凉风吹来,略显寒冷。站在阳光下,深吸一口气,蔬菜的清香夹杂着鸡屎的味道。

胡杨摸了摸下巴,前世粗硬的胡须此刻还很柔软,面部满满的胶原蛋白,胸肌阔而突出,小腹结实不带一丝赘肉,大腿粗壮而充满力量。

“年轻真好!”

胡杨回到屋子里,书桌边的墙上,挂历上的张曼玉似笑非笑。

1993,壬申年,一月。

“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今天是几号?1993年可是被称为史上最难高考!”胡杨突然背心发凉,冷汗直流。

高中那些知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尽管前世胡杨硕士毕业,还教过大学高数。

胡杨连外套也不顾不上穿,推开卧室连着的门,那边是父母的卧室兼客厅,屋子里有一张很旧的人造革三人沙发,旁边的小木柜子摆了一部红色的电话。这部电话是去年父亲托关系安装的,花掉了他积累几年的稿费,那年代能装电话的人家不多。

胡杨抓起电话,却发现居然记不起任何一个座机号码,无奈只好放下,回到自己房间,拉开中间抽屉,一如既往的整整齐齐,右边一个纸盒里有个小小的电话本,翻开第一页,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回到沙发边,抓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过了半响,熟悉而略显稚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正是洪江。

“你娃娃,起得早,啥事?”

“今天几号?星期几?”

“我日,你脑壳长乒乓了,一大早打电话来就问这个?”

“呃,这几天有点晕,真的忘记了!”

“1月10号,星期天,不跟你说了,老子还要再睡一会儿,批娃娃,有病!”

电话传来了一阵忙音。

回到卧室,想着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六个月,胡杨心里一阵慌乱。习惯性往椅子上的左裤袋里掏了掏,却只有一沓折整齐的废纸。

这是从小学开始养成的习惯,胡杨还记得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教小朋友,把不用的作业纸整整齐齐折好放口袋里,上厕所便便时,拿出来揉一揉再用。

那时代还没卫生纸,擦屁屁一般用报纸或者作业纸,但报纸太硬还脱色,擦完屁屁黑黑的,作业纸又太光滑,揉皱了正好用。

胡杨拉开书桌右边的柜门,挪开几本书,果然有盒香烟和火柴,“三角”高级过滤嘴香烟,什邡卷烟厂。“三角三角,爱情没得着落”,居然还记得这句顺口溜。

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很燥很辣,一元二的价格,就这样。“红梅”好像是三元八,红塔山七元八。

重生的感觉太棒了,一副十七岁的躯壳配上四十大几岁的灵魂,预知后三十年的世界变化,这外挂简直没得说了。

对于未来的打算,胡杨准备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搞定高考,顺带熟悉这个已经在记忆中略显模糊的时代。

90年代初考大学非常难,1993年的高考人数为286万人,共录取人数98万人,上线率为34%。但到了小县城,只有10%左右。

胡杨所在的小县城,省重点江城中学,应届生五个班,理科三个班,文科两个班,总共不到三百人,当年上线三十人左右,其中有两个应届生班,一个上线的都没有。复习班文理各一个,三百人左右,上线也是三十人左右。

九十年代初,平民子弟最好的出路依旧是读大学,无论大学好坏,哪怕就是一个自费、委培生,只要有大学学历,找份工作非常容易。绝对不会出现研究生送外卖,博士生当城管。

抽完烟,壮如牛犊的胡杨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套上那件浅蓝色的手织低领毛衣,那是母亲的杰作,齐胸的位置还织了一圈深咖混白色的菱形花纹,显得很洋气,这是胡杨姐姐一本毛衣编织书上的款式。

穿好衣服,出门转右,是自家搭建的一个小厨房,蜂窝煤味道很刺鼻,但晚上不会飘进卧室。铝梯锅里热着早饭,一碗蒸鸡蛋和两个馒头一个面包。

胡杨飞快的干掉早饭,刚回到自己房间,父母也买菜回来了。

父亲胡援朝,四十出头,个子很高,略微瘦削,剑眉星目,嘴唇上下一圈粗黑浓密的胡茬,男人味十足,俨然就是中年版的胡杨。

胡援朝高中文化,一直喜欢阅读写作,当兵开始就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散文诗歌,转业后在江城丝厂保卫科,因偶有文章见报,于是被调到了长宣传科当干事。

母亲徐淑芳,比父亲小两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眉眼俊俏,初中文化,江城丝厂缫丝工人。

再见父母,胡杨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前世,父母不到六十就因车祸双双去世,操劳一生,却没享几天福,连抱抱孙子的愿望也没实现。

胡杨张开双臂,抱住母亲,心里暗下决心:“这一世,一定要让父母好好享受一番!”

母亲有些诧异,伸手轻轻抚摸着高出自己一头、壮如牛犊的儿子。

“零花钱没了吧,我给你,但不许买烟!”

“对,对,坚决不许抽烟,科学家说香烟含有一千多种致癌物质,你看我一辈子没抽烟,不照样过来了...”父亲接着巴拉巴拉。

这段话,胡杨听了十多年,早已经产生了天然免疫,压根就不进脑,可时隔几十年再次听见,却觉得格外亲切。

胡杨放开母亲,也给了父亲一个熊抱。这下把父亲整蒙圈了,从来没抱过自己的儿子,这是演哪出呢?

“好了,好了,给你。”

母亲从手腕上套着的拉链小布包里,抽出一张双人口的钞票塞到胡杨手里。

“我和你爸去老市场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今中午做你最喜欢吃的萝卜烧牛肉。”母亲挎着菜篮进了厨房。

父亲也回到了卧室,戴上老花镜开始看《参考消息》。

胡杨后世跟父亲一样,也是四十出头就戴老花镜了。胡杨年轻时,视力好到令人发指,五米距离的视力表,胡杨退后两步依旧能把最后一排看的清清楚楚,但过了四十,看维c药瓶上的字,就怎么也看不清楚。

胡杨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终于把各科的教材收集齐了,信手一翻,既熟悉又陌生。先简单理了一个学习计划,准备用一周的时间,把教材上所有的公式定理熟记,然后开始刷题,记不住的再看书,循环往复。

数、理、化、生是胡杨的优势学科,尽可能的拿分。语文就随便看看,这玩意主要靠平时积累,一时半会是补不起来的,作文是拿分项,不出纰漏就行。英语是前世胡杨的短板,从高中直到研究生就没学明白过,这世只能尽力而为了。前世高考政治拖了后腿,主要是当时没真正读懂,到了考研的时候,认知提高了了,对政治的理解就豁然开朗了,没怎么背书,考研照样七十多分。

胡杨决定先啃数学,毕竟这是理科的基础。

......

窗外不时传来高压锅的尖锐鸣叫声,到了11点半,一股浓郁的五香牛肉味飘了进来,胡杨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饿了,年轻正好,吃了就饿!

姐姐今天应该是上白班,要下午四点过才回家。中午吃饭就一家三口,桌子上一大盆冒着香气的萝卜烧牛肉,上面盖着层翠绿的香菜。

好熟悉的香味!

胡杨已经有快二十年没吃到过母亲做的牛肉了。

狼吞虎咽,形容十七八岁的小伙,一点都不夸张。

不到半小时,三大碗米饭,小半盆牛肉萝卜已经下了肚。胡杨打了个饱嗝,放下碗筷,感觉吃了个八分饱。

“再吃点牛肉!”母亲慈爱的目光扫过儿子,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就是对母亲最大的褒奖。

“吃饱了,再吃,姐回来就没菜了。”

“你吃完了,你姐不会自己做?”母亲笑道。

说起厨艺,大胡杨三岁的姐姐,更加技高一筹。胡杨突然想,20岁的姐姐能有多美!

前世,每每吃完午饭,胡杨困意就来了,必须睡一会儿午觉,否则整个下午什么也别想干。可重生之后,这种困意似乎消失了。

饭后散个步,有利于消化,胡杨走了出去。

这是开放式的院子,没有围墙,三排瓦房东西走向,平房内部就是一个个的田子格,南一间北一间,一排房子总共20间。胡杨家住了三间,靠北的一面,自家搭建了个小房子当厨房。南北屋外各有一块菜地,种着蔬菜。菜地边上有个鸡舍,关着几只下蛋的母鸡和待宰的公鸡。

三排平房的西边,隔了二十米距离,有栋独立的瓦房便是公厕,这公厕常常出现在胡杨梦里,是最恶心的所在。

公厕夏天臭气熏天,蚊虫成团,绿头大苍蝇结队,还有粗壮恶心的蛆虫到处游走。蹲坑的时候,要双眼左右扫视,脚不停的移动,否则蛆虫会爬到脚上......

夜里上厕所要用余光关注屋顶,保不准一只壁虎就会落到头上。冬天蹲坑,冷风由下而上灌来,能把大摆锤冻僵......

胡杨小时候,总感觉坑太宽,害怕掉下去“滋溜”一下滑进后面的大粪池,那可就真的英年早屎了!

人就是这样,你所有的生活经历,遭遇的一切,都会深深刻进你内心的深处,从而影响你的习惯、行为、决策。

比如后世的胡杨,特喜欢买鞋,各种各样的鞋塞满了鞋柜,很多也就穿了一两次,却舍不得丢。因为小时候家里穷,胡杨的鞋总是破,不是鞋底破就是鞋帮破,一遇雨天就进水。南方的秋冬常常阴雨绵绵,穿双破鞋踩着泥泞的路走进教室,脚底早就灌满了泥水,然后坐在教室会冷上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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