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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儿个来的那个却不一般, 打开始来就高高在上的, 一言不合就直接甩银子,眼珠子就差长到印堂上去了。
那宋麟正要讽刺那些官兵, 待看到甄明玉后, 却清了清嗓子,朝甄明玉道:“在下听闻西唐国风开明,在街上游走多日也未曾听说过要避讳女子,在下有一胡裙相赠, 望小姐收下, 与在下共舞一曲!”
甄明玉没有反应, 那些官兵却黑了脸, 京兆尹更是一路小跑过来,伸手指着那人的鼻尖吼道:“我们公……我们小姐腿有不适,你还故意在伤口撒盐!你该当何罪!”
宋麟眯了眯深沉的凤眼, 他见的多了去了, 有些女儿家为了躲避什么, 往往会装个腿疾、手疾什么的,他没有挖苦嘲讽她, 但是折扇却按在了甄明玉的肩上。
官兵一看这异域贵男子竟然敢轻薄公主, 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刀剑泛着泠泠的冷光, 不过那些异域的男子倒也抽出了胡人的弯刀, 转眼就散去了那醉醺醺的模样,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和那群官兵缠斗在了一起。
甄明玉看着动乱的十字街,不由的蹙起了眉眼,她的确是讲道理,可是这些异域的人却不一定接茬。不过那穿白衣的男子倒像是个分是非的,定要把其中的黑白扭正过来才是,断然没有让手下打官兵的道理。
那些碍眼的官兵被手下缠住了,宋麟摇着折扇,打量了甄明玉一眼,颀长的身材遮住了大片的华光,“你相貌甚为出众,不过眉宇间却有股子不受宠的暗淡,可是夫婿不疼你?!”
甄明玉听到他出言挖苦自己,便蹙眉去打量那男子,只见他皮相生的甚白,整个人英姿勃勃的,倒像是个身居高位的。
不过这人言语间却有股子唯我独尊的感觉,讲话也不顾及别人的颜面,只管挑着别人不爱听的说,还真是让人恨的牙根儿痒痒,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公子来游赏街道便是,何苦甩银子侮辱我的人?”
宋麟素来是瞧不上西唐人,可是听到这丫头言语利落,明明怯怯弱弱的,可是却义正言辞的嘲讽了回来,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失礼了,他晃着描金的折扇,不由的弯了弯唇。世上女子千万,大多都是脂粉里泡着的俗物,如今跟前这个倒真的是可以执手共赏月的。
他身居高位,一向没看上什么,这次倒是看顺了眼,便用折扇挑起了甄明玉的下巴,认真道:“姑娘落落大方,在下会按西唐的十里红妆相迎,姑娘老实回答在下,可是夫婿冷落,才落的眉间忧愁?”
京兆尹听到这句话,脚底下一股火气窜了上来,那是他恩人的嫡妻,是西唐的三公主,如今竟被一个胡人用扇子挑逗,还想十里红妆娶到胡地去,这若让上头知道了,就摆明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公主周全……简直是为官生涯中的污点。
京兆尹蹬了蹬地,拔出生锈的刀,高声的喊了一嗓子,要灭掉这些蛮夷,可是话刚说完,就被一个胡人举起来扔到了沟渠里。
街道上的百姓看到兵刃相接,不由的四散奔走起来,嘴里喊着高鼻多毛的胡人砍人……
光顺门的书生听见了,便嚼起舌头根子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人立在光顺门城头上,竖着耳朵静听。
此人唤名彭季同,是周璟手下的第一谋臣。自幼耳聪,能听十里之内的声音,不管是大声喊叫还是细碎的珠帘晃动都可以听到,这些年来对周璟忠心耿耿。
待听清楚后,立刻差人到周璟手下的兵团传信,不过片刻的光景,就整了两千兵马,直奔十字街。
待到了十字街,周璟坐在马上,看到京兆尹刚从水渠中爬出来,一身的泥水,筋骨也嘎嘣的响。
那些身材彪壮的胡人早将官兵打趴在地上,瞧见十字街聚集了人马,便提着弯刀冲了过来。周璟扫了他们一眼,一柄战戟猛地掷了过去,那胡人手腕子直接断在了地上,后面的瞧见了便畏畏缩缩的后退,不再敢放肆。
周璟勒马前行,看到垂柳下,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用折扇挑着金枝玉叶的下巴,心里顿时就涌上了一股火,眼底全是阴鸷冷厉,直接勒马用战戟砍断了拦着他的胡人,那白衣男子听到下属的哀嚎,不由的移开了折扇,一双凤眼不住的打量马上的人物。
宋麟微微眯了眯眼,这个马上的龙章凤姿的男人,他永生不会忘。永泰八年,西唐的一个五品校尉竟然不顾上司命令,带兵直接攻打安胜门,吐蕃的三个猛将都被他斩了头颅。此人看似顽劣不羁,可是用兵訇震山谷。
那时宋麟刚成了吐蕃的宰相,听说安胜门失利后,亲自到了安胜门查看,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想那男人训出来的都是不要命的生猛狼崽子。
宋麟谋算千里,为吐蕃开疆辟土,从未遇对手,而这次却将那龙章凤姿的男人印刻在脑中,早晚要将那男人悬挂在吐蕃的兵团前,永震吐蕃声威。
不过没成想狭路相逢,他不想与这男人此刻起冲突,可是那周将军眼底怒火冲冲,倒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垂看了看身后的女子,这十里红妆怕是要过些日子,娶还是要娶,不过要大局为重。
吐蕃如今不比当年,这次必要完成那件事,才能解吐蕃困境,他捋了捋纯白的衣袖,朝着周璟躬身道:“在下宋麟,是吐蕃左丞相,为松州和维州的疆土而来。”
他以为那周将军会勃然大怒,却不想那男人竟佞笑着扔下了一个玄铁棋盘,手持黑子,招招毙命。
宋麟是吐蕃第一谋士,自然知道周璟的意思,他若输了这盘棋,那么就别想见到西唐皇帝,忙屏气凝神厮杀起来。
棋盘是另一种战场,宋麟执白子不住的看周璟,这男人看上去玩世不恭,不务正业,可是那城府和魄力却远在众人之上,这若是真的在战场用兵,自己怕早就暴尸荒野了。
宋麟棋盘上死了一片,眼底也焦躁异常,不过他今日为了松维二州而来,方才又轻薄了人家妻子,难免下子有些纠结,他白子落在无关紧要处,可是胸腔处却猛地捶过来一拳,他脑际有些泛白,胸腔也生疼,可是还是起身朝着周璟一鞠,“如今溪原蛮子攻占了道州,周将军是真要将在下逼到溪原蛮子那边?!”
周璟却脸色冷漠如常,一把掀掉玄铁棋盘,抽出长剑毫不客气的将宋麟揍到角落里,心里那股气儿才消了一些。
周璟伸手将地上的宋麟拉起,薄唇微微一弯,装作没事儿人一般,“早就听闻宋相武艺惊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宋麟抬袖抹掉唇边的血,这男人简直是个厚脸皮,黑心肠十八弯,自己若真的武艺惊人会被他揍到角落抬不起头来?一开始就是想揍自己的,还故作温雅的扔下棋盘,装什么大尾巴狼!
正尴尬僵持时,太常寺卿单修谨带着礼部的官员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十字街上混乱的场景,额头上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公主金安,下官奉命来迎接吐蕃宰相,不料有事耽搁了……”说完又战战兢兢的看了周璟一眼。
甄明玉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方才心肝脾肺肾都窜到嗓子眼儿了,方才周大将军也真是狠戾无情了些,既然下棋赢了那吐蕃左相,就且收手便是了,还不讲道理的直接揍的人家起不来。
看到他那股狠劲儿,又想起那男人整日抱着自己,动不动就压在软榻上,亮着一联系起来,心里还真有些毛。
不过,太常寺卿都来了,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自己还是赶紧回公主府,免得还要被父皇招进宫里挨训。
周璟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到甄明玉急匆匆的差人抬撵轿,不由的抿紧了薄唇,那小东西竟然害怕起自己来了……
不过,宋麟听到那声公主,不由的一怔,她是西唐的公主,就是那个有腿疾的三公主?明明国色天香,为何偏生是个瘸子?
周璟看到宋麟脸色苍白,便扔掉了手中染血的帕子,“宋相此次冲撞了公主,不过公主既然没跟你计较,我自然不会跟皇上提起。至于溪原蛮子入侵道州,本将忘记告诉阁下,本将的兄长早已在三日前收复。若要拿道州相携,松维二州免谈!”
宋麟自喻说话难听,可是跟前这位的功底更在自己之上,自己至少是讲些原则的,可是跟前这个男人却不顾邦交直接打了道州,如今怕松维二州不好谈啊。
宋麟揉着被揍的酸疼的肩膀,紧皱着凤眼道:“遇周将军,在下才知西唐人之狡诈,在下还要进宫,不与将军再续!”
周璟淡淡一笑,似乎并不讨厌狡诈这个词,只是微微侧身,让单修谨的手下带他们进宫去了。
京兆尹见缝插针的小步跑过来,一抹脸上的黑泥,小声道:“下官刚才是气不过那些吐蕃蛮子……就是那个穿白衣裳的,还说要十里红妆把三公主弄到吐蕃去!”
周璟弹了弹袖上的柳叶,眼底又恢复了懒洋洋,“嗯,本将瞧着你这京兆尹也是做的腻歪了,罢了,且去丰州做几年主簿,待皇上什么时候想起你,你再回来!”
那京兆尹听到那轻飘飘的话,可是每一句却响一把尖刀插在了心口上,丰州靠近各种蛮夷,搞不好小命都没了,哪还能等到皇上召见……早知道就该拼命保护三公主的。
单修谨看到京兆尹恹嗒嗒的走了,便靠近周璟道:“京兆尹也是忠心耿耿,把他流放到丰州,似乎过了些……”
周璟望着远处的红灯笼,淡淡道:“不流放到丰州,就会被吐蕃的遣西唐使一口咬死。那宋麟能用八年就坐上左相,手段不一般。”
单修谨没想到那个被揍的人竟然是谋算千里的宋麟,不由的心头一震,当年那宋麟用一个假流民,竟灭了整个庆州。
周璟扫了一眼地上的棋子,方才在棋盘上交锋,虽说他招招紧逼,可是那宋麟却是树上开花,手段不同凡响,若是不为松维二州,这残局到真不知孰胜孰败。
周璟纵身上马,想起那紧紧捏着帕子的金枝玉叶,便急匆匆的去了公主府。
别看那小东西腿脚不利索,可是一出门就是个惹祸胚,自己若不去,她可是真要跟着那男人去了吐蕃?!
尽管猛揍了宋麟,可是周璟心里还是有股火,从见到宋麟用扇子挑着那丫头的下巴开始,这火儿就燎原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竟为了一个女人,生气成这般。
待到了公主府时,甄明玉正趴在桌上接民间的单子,正抬笔准备写字,就见周璟一把推开了门,她深呼了一口气,将笔触在下巴上,讪讪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