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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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果然下起了雨，淋滴洒人，并不是很大，敲打在窗格子上。黄昏微雨，这种时节，本来是最好入睡的，但聂飞练却打开了房门，一个人也没叫，自己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大屋正堂的方向传过来一点光，聂飞练顺着光的方向走去，眼前渐渐地清晰。宋夫人一个人坐在堂上，背对着飞练，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她说话：“你终于来了，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下吧。”
聂飞练学过轻功，而且还不低，走路时履声轻微，自信不易被人听出，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妇人发觉。但既然已经被她知道了，就没有必要再隐藏，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宋夫人回头看了看她，笑道：“这么晚还出来的，我猜也只有聂主簿了。你走路时没有声息，我确实听不到，但是刚才你出门时房门响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你，估摸着从那边走过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聂飞练这才知道缘故，但宋夫人的这一回头，可着实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只见她脸色枯槁、容颜憔悴，与初见时比，简直宛如在两天之间苍老了好几岁。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看到这样一个人，聂飞练不免心下惴惴，但又不好立即就走，只好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一灯荧荧，大概是宋夫人怕它被风吹熄了，在外面加了一个八角型的油纸罩。桌上还有两只天青瓷的茶杯，她将茶水倒入杯中，推了一杯给聂飞练。飞练往里面看了一眼，茶汤盈盈生碧，色泽极好，便端起来啜了一小口，舐唇咂舌、心满意足，宋夫人忍不住笑道：“你端起来就喝，就不怕里面有毒吗？”
聂飞练被突然间问了一句，神态自若，也笑道：“毒下在别处，而不在茶里，我怕什么？”
两人互相说着不明白的话，也许只有她们两个心里才清楚。宋夫人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点头道：“我知道是隐瞒不了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聂飞练喜爱这茶的味道，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是从你站的地方。”
宋夫人奇道：“站的地方？”
“不错！昨日晚间，你有意让卓鲁送你回到房间，当然是为了让他给你做个见证。当你登上二楼，来到令公子的屋子时，那时他其实已经死了，但房内并未像我们后来看到的那么凌乱。你为了让我们猜不出他的死因，在惊叫一声过后，就迅速地将床上、桌上的东西一一移到地面上来，让现场看起来像是经过了搏斗、或是病人发狂所致。因为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能发出响声，所以每一件东西，你都必须轻拿轻放。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地上的东西，没有一件有掉落破损的痕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好在宋公子的住处是在二楼，卓鲁从听到你的叫声，到登上二楼，还需要一点时间，对你来说，这点时间就已经够用了。但是，夫人，你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宋夫人的身子似乎在轻轻地抖动，但她还是问道：“我忘记了什么事情？”
聂飞练正视着她道：“你忘了卓鲁曾经是一名军人，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又当了官，但过去的底子还在，身手依旧矫捷，是以上楼的时间比你预估的要少了一点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你在打开了窗子之后，就来不及再退回到门口。夫人，你先叫了一声是对的，但是，一个母亲，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儿子身死，必然会玉容无主，以至于惊慌失措，正常情形下，她应该会呆立在原地，而不是先走到窗子那边，你说是吗？”
宋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绢，轻轻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随即点了一下头，说道：“你说得对，我到底还是疏忽了，所以你才会怀疑是我在食物中下了毒？”
聂飞练摇了一下头，她此刻的心绪如同潮水在涌动一般，坐也坐不住，就站了起来，在厅堂来回地走，同时飞快地回忆之前看到过的情景，说道：“我刚开始怀疑你的时候，确实想过你有没有可能是在食物中下的毒，但很快的，我就知道这绝不可能。因为昨天的晚饭，不仅那些金国人与你们同桌共食，就连那个和尚、还有牛五都分到了一些。假如你是在食物中下毒，在无法预知谁会吃哪道菜的情况下，就只能在每道菜上都加上一点。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而且结果是除了令公子之外，其他人都毫无中毒的迹象，可见单纯在食物中下毒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接着我又想到了你是否将解毒之物放在茶水之中。我承认，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确实十分激动，因为我以为已经找到了破案的关键之处。但是再转念一想，我又把自己的判断给推翻了，这里面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固然你的儿子没有喝过茶水，而和尚和牛五同样没有喝，由此可见，解药并不是在茶水之中；但更重要的是，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我曾经接触过一些下毒和解毒用的药草，那时我就已经明白了，先服下解药对解毒毫无作用，你同样不会采用这种方法。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发生了一件很巧合的事，也可以说是你的运气实在不好，让我突然间有了新的想法。这件事可能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就是尽管你已经很小心地把晚上的食物全部处理干净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包子，那是有人偷藏了起来想要在肚子饿的时候再吃的，而这个包子，最后落到了我的手里。在当天晚上，这个大屋里唯一一个没有吃到晚饭的人，就是我。我们假设一下，倘若昨天晚上我和你们一同用的晚饭，那我应该也想不到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让我想一想，昨天晚上是个什么情形……嗯，想起来了，其实当时我也并不是很饿，可能是因为刚生了病的缘故，但还是把包子从那个人手里要了过来。后来，我只吃了第一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就是，这个包子当然是可以吃的，就是做得太咸了！当然有些地方的人口味特别重，但是并没有重到这个程度，所以我就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要把食物做得这么咸，那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