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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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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前任户部饶尚书写了一封密信,托人转交给大理寺卿曹福成。信里的内容很简单,说他自几年前卸任户部尚书之后,闭门寂居,倒也清闲,近日在青云观小住,既是为了静下心来看一点书,也想找个地方调养身体。

原本就这样不预世事,在观中闲居也很好,但饶尚书忽然有一天想到一事,要与大理寺卿商议,遂请曹大人即刻动身,前往青云观一晤,等等。

这封信很短,尤其是后面写得又很潦草,只字片语,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曹福成匆匆看完,见信中再无其他内容,便放在一边,起身在书房内踱起了步,一边思索其中的意思。

原来这饶尚书当年卸任户部尚书一职,并不是出于自愿,告病还乡只是一个稍微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为某事所连累,与撤职并没有什么区别。当时曹福成还只是大理寺少卿,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又不是自己的上司,假如一接到信就冒然前去,不要说那件事的影响还在,恐怕自己的脚一踏出汴京城,就立即会引来别人的猜测和怀疑。而这封信究竟来意如何,尚不清楚,不要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刑部尚书苏望亭随时都在旁边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不能去!”曹福成并没有想多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决定先派一个人去看看情形再说,假如真要自己出马,到时候再去不迟。打定主意后,便命人把聂飞练叫来,随意闲聊了几句,又问起前不久立秋日前后简家发生的那起命案,飞练只说应该是盗贼想趁宅中无人时潜入,误杀了人,现今杀人者早已不知所踪,无法追查等等。她一向不太会说谎,何况还是在大理寺卿的面前,说不上几句,就已是局蹐难安,整件事情更是被她说得磕磕绊绊的。

曹福成知道聂飞练的脾气,以前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类似“无法追查”这样的话,再一看她脸上表情,大致也明白其中应该还有隐情,起码不会是飞练表面上说的那样,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你这样处理也好,明天你就将案子交给其他寺丞复审,我来签字画押就是。”

聂飞练暗中松了一口气,以为大理寺卿专为此事叫她前来,正要起身告辞,曹福成又叫住了她,从桌子上一叠公文的最下面抽出饶尚书的那封信,交给飞练看了之后说道:“这是前户部尚书写给我的信,要我去青云观商议一件事情,至于是什么事,信上却并未明言。当年他任六部尚书之时,我还是大理寺少卿,但交情颇深,如今虽然已经致仕(辞去官职),但越是不在任上之人,反而越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我若不去,不仅他会对我心生怨怼,可能朝廷之中也会有些闲言碎语,说我刻薄。只是方才夏公公才来过,说皇上明日要召我入宫,商议一件过去的事情,可能这几日都无法离开京师。我想来想去,只能派你去一趟青云观,见了饶尚书,除了致意之外,不妨先听他说说是件什么事,倘若为难的话,就不要答应,回来告诉我。你精明能干,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必能不负我所托。”

聂飞练将那封信看罢,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便还给了曹福成,问道:“请问大人,这上面确实是他的笔迹吗?”

曹福成道:“饶尚书学的是唐代虞世南的字,用笔纵逸,已有九分神似,我一看便知道,的确是他手书没错。只是到后面有些散乱,但是年纪偏大之人往往如此,不足为奇。”

聂飞练又问道:“可是我刚才进来之时,并没有看到夏公公呀!”

曹福成闻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整了一整面前的公文,略有不耐地道:“也许是他来的路和你不一样,京师里的道路本来就多,你也不会每一条都知道。好了,不要再问了,时间不多,你明天一早就启程,也不要带随从了,就你一个人去,免得饶尚书起疑!”

聂飞练当然是不想去什么青云观的,但曹福成既是顶头上司,比自己高出好几级,刚才似乎有意替她隐瞒简宅杀人一案,交给她办的又是一件私人之事,别人尚且求之不得,自己倘若一再拒绝,那便是真的“不近人情”了。于是只好告辞出来,先去找了莫怀雨,商议了半天,两人别无善法,只得先去了再说。回家后,又把此事告知给了曼苏尔,叫他这几天没事不要出门,将新认的字好好地练一练,自己回来要检查的。

以上都是昨日晚间发生的事,此时的聂飞练已经在去往青云观的道上,驰辔缓缰、踽踽独行,夜色渐浓,笼罩在大地之上,她在心中想道:“那饶尚书既然已经辞去官职,就已经是一个平民,按理说,他有事找曹大人商议,那就应该去大理寺才对。而他在书信之中却是叫曹大人亲自前往青云观,这并非是他不知礼仪,想必是他所说之事与这座道观有着重大关连。刚才那名女子,执意要去观中,从名称上看,应该是一个道士修炼之所,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是不是应该先尾随着她,看个究竟?可是眼下天色已晚,我虽然有武功在身,但如果对方先有了准备,我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此刻她就是连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她外出时,哪怕是去查案,通常也只携带一把短柄匕首,藏在靴筒之中,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把长剑,还是莫怀雨执意要她带上防身的。胯下的青鬃马这时打了一个响鼻,好像也在询问她到底要往哪里去。

离开小道不远处有一股溪水,淙淙流水,因为水浅,因而喧哗不已,假如是在白天,阳光照射之下,必将如同珍珠四溅,景色清绝。但此时,却有一人俯身躺在水边,身上穿着白衣,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溪水之中,随着水流的不断冲刷,眼看着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要将她冲走。

就在她即将被带入水中之时,聂飞练却跳了出来,将那人拉住,翻过身来一看,正是那个名叫阿金娘子的妇人,一探鼻息,似乎还有呼吸。飞练暗道了一声万幸,还好她穿了一身白衣,恰好今天晚上又是月光澄洁,否则多半难以发现。

聂飞练将她拖离水边,倚靠在一棵大树上,只等她自己慢慢苏醒,自己立即开始在阿金娘子刚才躺倒的地方仔细查找。多年的捕快生涯,她自然深知第一现场的重要性,师父曾经告诉她,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一旦现场的物品被移动或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改变,那么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夜色莽苍,又是在水边,又黑又冷,聂飞练也禁不住牙齿咯咯咯地作响。不远的地上有一段断成两截的粗树枝,附近还有一些奇怪的粉状的东西,明显不是林中应有之物。她拾起树枝掂了一掂,感觉份量比通常的木头要轻很多,心中暗道:“这是一根干枯了的树枝,难怪如此之轻,可能是行凶之人随手拾起来,用它将这位小娘子打晕的。好险,假如凶手随手捡到的,是一根实心的木头,现在躺在这里的,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奇怪,看样子应该才发生过没多久,夜晚声音传得远,为什么我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她将树枝抛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来四下看了一圈,顿时明白了过来,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被溪水的声音给盖住了,看来这个凶手倒也颇有心机,应该是跟了一段,一直到水边才下手,这样流水的声音才能把其他声音给完全遮盖掉。”

她一想到这里,忽地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凶手为什么要跟到水边才下手,他(她)这么做,那是为了……不错,是为了我!他知道我就在附近,他是知道我的!”

就在聂飞练陷入沉思之时,身后突然传来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倏地转过身来,几乎要魂胆俱消,失声大叫道:“是谁!谁在那里!”

在这一瞬间,聂飞练猛然间意识到,这个险,冒得还是太大了,假如树丛间潜伏的是一只野兽,那她和阿金娘子,估计就很难再逃出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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