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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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飞练自然是不会死的，有的时候一个人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且不说她是如何逃脱一场危机的，到了第二天清晨，晓雾弥漫，青云观中的道士们都还在熟睡之中，就有一个人影轻推开道观大门，走了出来。他四周看了一眼，便掩上房门，快步来到离道观约一里外的一处山崖边，在一个石头缝隙处摸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悄悄地、令人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做完这些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用靴子将自己留在地上的足迹抹去，恍惚之间，仿佛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的树丛间注视着自己，目光凌厉，几乎要把他吓得心胆俱裂，魂儿险些要飞了去。待定下神来再仔细看，只见眼前杂树蒙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便壮了胆子大声道：“你是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我是朝廷钦命的户部尚书，岂会怕你！”
他并没有看错，树林中确实隐藏着一人，话音刚落，那人就直接走了出来，但并不是因为怕他，走到离开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了下来，拱手道：“尚书大人不必惊慌，在下姓聂名飞练，乃是从大理寺而来，曹福成大人因宫中有事一时走不开，又怕耽误了尚书大人的事，特命小人星夜赶来，大人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在下就是。”
“我还以为你是……”饶尚书松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情一放松，一句话脱口而出，但只说了一半便不说下去了，上下打量了飞练几眼，说道，“你既是大理寺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刚才差点把我吓死！算了，曹福成不来，你来了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就回去吧，告诉你们大人，那信是老夫闲来无事，随便写的，本来也没什么要事，他就不必再来了！”
聂飞练因机缘巧合，进入大理寺以来，陆续也接触了一些朝廷中人，甚至在这些人当中，还包括了当今皇上、太后、太子、皇子，还有金国枢密使等身份极为尊贵之人在内，倒还很少看到如饶尚书这般傲慢无礼之人，但也只能忍住气，侧身低头让他走过，心中暗道：“我看你写的那封信，尤其是最后，字迹潦草，而且没有重新抄录一份就寄出，显然是在慌乱之中匆忙写就的，并不像是你所说的‘闲来无事’。如你们这种士大夫，倘若不是事态紧急，又怎么会轻易将这样的一封信交给朝中要员？但是，他是先写了信，要曹大人来，如今又说无事，还要我即刻离开，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我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刚才说‘我还以为你是’，这个‘你’，自然不是指我，那他以为的又是谁呢，是谁能将一个户部尚书吓成这样？”
她想到这里时，饶尚书已经走远了，她知道饶尚书不想见她，尽管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也不想再去自讨没趣，只是有一件事始终记在心间，于是便往刚才饶尚书站立的地方看去。
可是她刚想转头，忽地就觉得有一片衣角在不远处一闪而过，但等她急回头去看时，林间静悄悄的，深绿黯黯，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是当真看到了，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或者正好有一只早起的鸟儿从这个枝头掠向另一个枝头。
尽管如此，聂飞练并不敢怠慢，急忙提步在周围看了一遍，地方不大，一下就看完了，并没有发现人影。她又抬头去看，树梢鸟鸣嘤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刺眼。聂飞练张开手掌挡住光线，此刻，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混元殿时的那一幕：
当时她在突然出现的那人猛攻之下，左支右绌，已经是十分吃力，更加没有机会出手还击，心道：“别人都说这青云观中不时有妖怪作祟，难道说的就是此人？不、不对，这混元殿分明才由玄成子打开，而这殿中堆放的都是些无用之物，并没有什么价值，为何要单独将其锁上，自然是要将眼前之人关起来，以免他出去作乱。我明白了，说不定他是将我当成了玄成子或其他道人，可是刚才我分明已经说出自己的姓名，声明自己并不是道观中之人，为什么他还要对我痛下杀手？总之，这次我真的太大意了！”
也许是上天当真安排了她去完成某种使命，正当聂飞练玉容无主之时，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一件重物，穿透窗寮，径直向着那人面门要害而去。那人反应也是十分迅捷，一片黑暗之中，竟然还能分辨得出物品掷来的声音，闪电穿针的工夫，挥动手中的武器将它击落。可是这样一来，既然已经知道有人暗伏在殿外，而且此人的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下，便不好再对聂飞练下手，当即收起了兵器，跃出殿外，只一刹那间，就已消失在夜色莽苍之中，离开之时，眼神之中仿佛还带着懊恼怨恨之意。
青云观的观主玄成子打开房门时，睡眼还是惺忪的，等到眨了几下眼睛，看到站在门外的是聂飞练时，还发了半晌呆，方才请她进屋，叫道童沏了茶来，自己回到内室梳洗毕，重新出来见礼，问聂飞练是不是要去见饶尚书，只是来得早了，此刻饶尚书恐怕还没有起床呢。
聂飞练微笑地看着他，并不答话，心中则是暗道：“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伪装，可能确实是才起来，照此看来，刚才在藏在山林中的人，应该不是他。是了，玄成子虽然长得还算高，但是腆胸叠肚、胖面肥腰，不是一个练家子的模样，刚才那人动作极快，连我都差点被他瞒过，说是昨天晚上在混元殿与我交手那人，倒还有点像，若说是玄成子，那就实在是有点高看他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推测应该是不会错的，一个人固然可以通过伪装术改变自己的外貌，甚至是声音，飞练自己就这么做过，但武功这种东西，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在同样练过功夫的人看来，却是最难伪装的。
那个道童将茶水送上来的时候，还随带端上来一碟藕粉桂花糕，码放得整整齐齐，十分精致好看，还香气扑鼻。聂飞练看了一眼，虽然确实是有些饿了，但因为与玄成子还不算熟，不好直接上手拿了就吃，于是只喝了两口茶，便把茶碗放下了，说道：“饶尚书的事倒还不急，我昨夜没有睡好，今天又起得早了，想想反正无事，就来找道长说说话儿。请问道长，你这青云观中，除了修行的道士和饶尚书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