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宫女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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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有暖阳的日子不多。
大多是阴晴阴晴的天，抬头望去好似有光却不见太阳，风吹树动，刺骨的寒气乱窜，天青晃眼得很。
入宫后，每日除了给皇后请安外，安陵容几乎没了别的事情做。
原先还会去探望沈眉庄和甄嬛。
眼下天冷得厉害，她没银子添厚衣裳，就着有的布料棉花做了两件冬衣，以及用内务府送来的料子再添置点配件。
这些衣裳在屋里穿着还好，不见风也就没那么冷。
若是走到外头去，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得发紫，走两步更是艰难。
加之沈眉庄每天都要去翊坤宫学习，甄嬛禁足不得探视，她就更加闲下来了。
就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
每天日复一日。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又好像做了很多事情。
延禧宫里向来安安静静。
自从夏冬春被废搬去冷宫，延禧宫就没什么声音了，富察贵人性子高傲，不好说话，也不屑于主动找事，仅偶尔显摆两句皇帝的赏赐，大部分时间都懒得施舍安陵容一个眼神。
虽然日子贫苦清闲些，但也还算自在。
至少比在家中受姨娘磨搓得好，她入了宫，娘的日子也能好过。
安陵容停下手里的针线，往屋外看。
宝鹃正烧着炭，被呛得不停咳嗽。
还是安陵容看不下去了，让她歇歇，“左右天最冷的时候过去了，这炭就不用烧了。”
“这怎么行，炭呛点就罢了，放在门边上能有点暖气也是好的。”宝鹃忧心忡忡，“小主从南边来，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届时恐怕要劳烦皇后娘娘了。”
宝鹃说着，又开始替安陵容打抱不平，“到底沈贵人和莞常在是自幼的情分，这莞常在养病禁足这么久，沈贵人也愿意把份内的银炭拨过去。”
“亏得小主事事想着她们，可她们却半点没想到小主！”
宝鹃烧炭的手不停，眉眼里都是替安陵容不值，眼看炭终于烧红有了热气，顾不上咳嗽连忙把炉子往门口推。
安陵容冷眼瞧着她的举动，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觉得这话不对，情分本就有深浅，她想对两位姐姐好是她的事，又怎么能要求有对应的回报呢。
另一方面又觉得，或许宝鹃说的对，情分有深浅也讲究缘分，眉姐姐和嬛姐姐到底还是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她又何必硬贴上去呢，交好的福气半点没有，可随之而来的排挤厌恶却比比皆是。
这一次，安陵容没再打断宝鹃的话。
宝鹃注意到这点，就更加推心置腹得劝诫了。
炉中的黑炭烧得发红，热气逐渐弥漫，宝鹃扶着安陵容在靠近门一臂处坐下，又将厚帘子放下来半掩，热气回流灰烟外放，屋里确实暖和许多。
“奴婢知道小主心善，有恩必报，可人与人之间当是有来有回才能长久。”宝鹃的话在安陵容的耳边愈发清晰。
“小主上回突然受凉，若非皇后娘娘关心派了太医过来，怕是也不能好得这样快，而沈贵人正得宠不说忧心小主有恙，却跟莞常在一样，连叫个人来过问一句也是没有的。”
宝鹃絮絮叨叨得数落三人姐妹情谊里的不公平。
安陵容绣着帕子，齐齐的刘海下，双眼有些湿润。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当自己觉得受了委屈的时候，没有人宽慰也就能装装样子挺过去。
可一旦身边有了人替自己忧心不已时，哪怕是简单得问一句，压抑住的委屈就会爆发出来。
两人守在狭窄的空间里，一人说一人听，但心底如何想，都不得而知。
只是从这天以后。
延禧宫偶尔会再有一些清脆悦耳的歌声传出，富察贵人在宫里有些不高兴，但自持身份贵重，做不出夏冬春那样跑到人家门口骂的泼妇样。
这日请安。
沈眉庄想起甄嬛给她传话，要扶持陵容。
便特意细细瞧了安陵容，心里有了数。
陵容平日虽怯懦些，但性子乖顺贴心，长相也颇有江南女子的玲珑清纯之感。
沈眉庄在请安后，留了留步子，等着安陵容，瞧见她出来便立即招招手，“陵容，来，这边。”
“眉姐姐。”安陵容走上前请安，“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眉庄抿唇一笑，“怎会，不过是许久没见陵容来，想邀你去存菊堂坐坐。”
安陵容心里有些怪异，但还是柔顺得点点头，笑着说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实大部分是沈眉庄在说，她说了许多名人典故，诗词歌赋，林林总总都意在说姐妹齐心，在后宫要互相扶持的话。
可她忘了。
安陵容的出身限制了她的学识和思想，她听不懂诗词，也想象不到以后什么是“遐想后日蛾眉，两山横黛，谈笑风生颊。”
她生不出那样的情怀与天地皆阔的胸襟。
只知道眼下风寒体饿，若非有皇后时不时的关心，内务府还不敢太过，恐怕连青菜白粥都吃不上热乎的。
沈眉庄说得隐晦，安陵容也就更不懂她这样引经据典的用意，只好含笑随意应答着。
等到了存菊堂，沈眉庄的寝宫很温暖。
暖到安陵容敏感自卑的心都有些无处躲藏，她看着银炭青烟缭绕消失无踪，看着沈眉庄自然褪去外衣的娴熟从容。
猛然觉得自己窝在门边取暖的行为，有多可笑。
她这样低微的出身，怎配与名门贵女相交。
她们这样高贵优雅，合该是一路人。
沈眉庄没有注意到安陵容的异样，她将甄嬛传信给她的话，如实告知了安陵容。
是的，如实相告。
沈眉庄虽是女子，却极具君子之风，她的清高傲骨伪装在端庄贤淑的外表之下。
她认为自己以情相交，以礼相待，以德服人。
先前她已经与陵容说了女子的不易，说了女子之前的情深，也说了义结金兰互相扶持的未来。
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陵容会理解她们的安排和规划。
所以她直说，“如今嬛儿情况不妙，先前被温太医牵连，眼下受珍妃吃醋之祸端。”
“淳儿年幼还是个孩子样，恐怕也不得承宠。”
沈眉庄温和地看着安陵容，她拉住安陵容的手动之以情道，“咱们三人一同入宫，你虽性子软了些，但处处细致妥帖，扶持了你，我苦苦支撑的压力也会少上许多。”
她的话说得很是心安理得。
凡事站在自己和甄嬛的角度上分析，句句在理，句句有情。
好似扶持安陵容并非是为了增强这个团体的战斗力，而是真心实意地给了安陵容好处。
可事实上，在沈眉庄盛宠，能学习六宫事务的时候，她没想过提携安陵容。
在安陵容因她和甄嬛受尽排挤白眼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提携安陵容。
如今甄嬛被禁足，她的宠爱不如从前，淳常在年幼不经事，她想到安陵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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