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勤于劳作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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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加日夜兼程，俞洄睡得格外沉。
打着细而绵长的鼾，像在编织五彩斑斓的梦。
一天工作繁重，孟子陶想睡也不能睡，拾掇妥当临出门又踅回卧室。
蹑手蹑脚爬上床，蜻蜓点水吻过睡美男微翘的嘴角。
俞洄醒了，没全醒。
下意识伸手揽她的腰，迷迷糊糊往最柔软的前胸拱。
嗓音微哑，“你才睡几个小时，不要去了吧。”
“只顾自己爽的时候想不起来心疼我，现在知道啦。”怕被蹭花妆容，孟子陶梗着脖子扬起脸，姿势难受没了耐心，“拱白菜的猪啊你，差不多得了，我再不出门该堵车了。”
俞洄恋恋不舍退出来，“我开车送你。”
“不用。”按他回被窝，孟子陶屈膝跪坐，交代道，“我估计赶不回来吃晚饭，你别等我，该吃吃，该睡睡。”
“很忙？”俞洄揉着眼睛问。
“忙得很。”孟子陶伸手，用指腹抹掉他嘴角的口红，“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这几天工作都安排满了。”
俞洄捉住她的手，亲了亲，“你忙吧，我也有连载要赶。”
孟子陶下床，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问：“不打算回家？”
“不回。”俞洄答得干脆。
抱着棉被翻身，胳膊腿儿抻平了趴在床中央，撅起屁股别开脸，“我晨勃了，你快走，你快走。”
不想自己解决，更不想再蹂躏她。
孟子陶扑哧一笑，“年轻人自力更生吧，性福生活靠双手。”
*
严重缺觉，孟子陶前往拍摄地点的路上，特意买了杯加双份浓缩的冰美式。
副驾小助理忙着刷短视频，拿错杯子喝了口，五官扭曲直吐舌头，“好苦啊！”
“有你的爱情苦吗？”孟子陶手把方向盘，笑着打趣。
肩负一段从初中延续至今的暗恋，小助理苦中作乐，“倒是没有。”
默了会儿，怅怅然又说，“他最近恢复单身了，我在犹豫要不要表白。”
“‘如果不表白是否会遗憾’，想过这个问题吗？”孟子陶问。
“想过。”谜底就在谜面上，小助理很快醒悟，重重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公益拍摄活动定在城郊某影楼，全部采用室内拍摄。
做公益难，一分一厘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资金有限，每对夫妻只有一套礼服和十五分钟的拍摄时间。
即便如此局促，他们仍充满感激，为志愿者们送上了手工制作的小礼物。
一共二十对残障夫妻，其中一对最为特殊。
丈夫叫周正阳，天生视障，妻子叫张洪珍，是个健全人。
新婚不久恩爱有加，总是手牵着手，互称表哥表妹。
周正阳年近四十，个人经历丰富。
特殊学校毕业后进入某大厂做推拿师，而后独自创业，开了家中等规模的推拿馆。
周大夫推拿技术精湛，人人称道，曾作为杰出视障者代表，出席过省级残联的表彰大会。
有了积蓄结了婚，前阵子又转行做起乡村民宿。
老板娘张洪珍颇具营销头脑，精心绘制的宣传小卡片人手一张。
热情大方做宣传，吃住全包一天一五百，志愿者去了打八折，免费赠送推拿一次。
巧的是，民宿就开在俞洄老家，周婆婆的故乡。
自驾只需三四个小时，早听说那地方山清水秀，孟子陶一直没机会去。
于是主动加了老板娘微信，很自然地与他们夫妻二人闲聊起来。
周正阳寡言少语，但张洪珍很健谈。
主动聊起曾对视障者存有偏见，想当然以为他们连最基本的生活也无法自理。
后来发现周正阳日常起居自如，完全没有障碍，她还因为过于大惊小怪，惹得向来温和的周正阳，罕见地对她发了脾气，落了几句重话。
现在讲来小磕小绊也觉得甜，张洪珍笑着说：“我当时特委屈，哭得可伤心了。”
周正阳牵过她的手，温柔抚慰，“怪我太敏感。”
普通人的爱情，终归会融入普通的生活。
难免会变得琐碎庸常，也会因为动人细节而变得格外温馨。
小助理望着他们羡慕不已，没多想，好奇问出一句，“周大夫，你出门不用盲杖吗？”
旁边孟子陶扯她衣角，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周大夫。”
全黑墨镜遮挡大半张脸，周正阳微微一笑，“没关系。”
因为天生视障，周正阳不常做反应内在情绪的表情。
微笑更像是一种多年习得的职业习惯。
看起来浮于表面，其实的确发自内心，并不介意小助理源自刻板印象的好奇。
周正阳完全理解健全人的不理解，语气如常地解释起不使用盲杖的原因。
多年前他也曾使用盲杖独自出行，只想问问路，嘴还没张，手里先多了一块钱。
尴尬在当场，不知该感谢对方的好心，还是该告诉对方，他不是乞丐。
最后，他选择了道谢，讲实话反而会更令自尊受损。
从那以后，周正阳出门再没用过盲杖。
周正阳说，因为无障碍设施不健全，多数视力障碍者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通常能不出门，则不出门。即使出行，也不会使用盲道。
前往熟悉的目的地，他们通常已将路径烂熟于心，鲜少出错。
如果去的地方比较远，比较陌生，则更依赖于参照物和语音导航，或者与健全人结伴而行。
孟子陶专注聆听，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周正阳的双手。
掌心厚实，手指粗壮有力，指关节因过度劳损而扭曲变形，如同一件勤于劳作的工具。
左手无名指戴着素圈婚戒，细细一圈金黄，朴素而实在。
孟子陶的一双手同样是谋生工具。
为方便操作，也为给客户留下良好观感，常年保持短甲，也从不佩戴任何饰品。
但如果是某位拧巴小帅哥送的，她愿意破例。
早晨出门，俞洄的行李箱摊在玄关地上，孟子陶弯腰穿鞋，不经意间发现暗藏的玄机。
不必碰它，只通过辨认绒盒上的烫金LoGo，她便能轻易猜到里面是什么。
当即决定假装一无所知。
孟子陶倒要看看，别别扭扭的小男生，什么时候才会把礼物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