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上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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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里出了件怪事。
刘嫖要给太皇太后请安，却被挡在了门外。转身，她要见自己的亲家王娡，也被拒之门外。
两边吃了闭门羹的刘嫖越想越气，不由分说去了前殿，要见刘彻。
金殿之上，大汉朝的权力中枢，威武庄严的朝堂，殿外是披甲执锐的羽林卫。
刘嫖就像进自家的餐厅。
刘彻没等丈母娘开口，直接拿出一道圣旨。
“姑母所请之事，全在这道圣旨当中。”
刘嫖看着眼前的皇帝，像是女婿给自己送礼。
“皇上英明，既然如此，就劳烦皇上宣旨吧。”
“不急，姑母且说说，到朕的朝堂，到底所为何事？”
说完，刘彻给刘嫖赐了座。
“卫青、秦星是弑君的弥天大罪，美人卫子夫还有平阳公主也难逃干系，皇上若有包庇，我大汉的法度岂不成了摆设。”
“朕不是昏君，自有安排。”
“皇上果然是明主。李广连一个小小的江湖游侠都对付不了，差点让皇上在行营丢了性命，我看他也就能养养马。羽林卫还有整个南军交给他太过儿戏，皇上还需另寻能人，执掌南军。”
“姑母可有合适人选？”
“南北两军同为京畿护卫，我看不如交由北军中尉统一指挥，这样才能保我大汉的安危。”
“姑母说得在理，朕正有此意。”
“哦？”
刘嫖很意外。
“皇上英明，是我大汉之福。”
说完，刘嫖跪了下来。
“请皇上宣旨。”
“旨就不宣了，留着姑母带回府。”
刘嫖吃了一惊，起身看着刘彻。
刘彻斜坐在龙椅上，没有正眼看她。
刘嫖“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姑母为国事操了不少心，正好今天还有一桩公案，姑母也给朕参谋参谋。”
刘嫖已经有些不耐烦，把脑袋斜到一边。
“我一女流之辈，朝堂的事哪断得清楚。”
“非也，姑母乃女中豪杰，这一桩公案还非姑母断不可。”
“那就请皇上开始吧，我年岁大了，身子骨可不比皇上。”
刘彻的嘴角翘起，两腮凹了进去，双目中的怒火几欲夺眶而出。
“再等等，人犯马上就到。”
刘嫖觉得胜券在握，根本没把刘彻放在眼里，顾自喝着太监呈上的茶。
过了尴尬的片刻，太监急匆匆地跑上殿，对刘彻耳语了几句。
刘彻点了点头。
“宣骁骑将军李广上殿。”
太监道。
刘嫖吃了一惊，放下了茶盏。
“末将李广参见皇上，北军中尉押到，对所犯罪责，供认不讳，请皇上发落。”
刘嫖一听，差点惊掉下巴。
她以为在北军的绝对实力面前，自己的女婿不敢乱来。殊不知郭家庄一战，刘彻收编了长安的所有流民，战事结束，人犯部队充实了南军，如今的南北军已经势均力敌。
李广明着去赶马，实际是去整合人犯部队，带着南军到北军大营抓捕北军中尉。
“这不可能。”
刘嫖惊呼。
“有什么不可能，我大汉的天下，下至百姓上达宗亲，胆敢以下犯上，意图谋反就该抓。”
“陛下，北军大营已被末将控制，羽林卫和人犯部队已将北营团团围住。”
“陛下不可随意拿人，说北军中尉谋反可有证据？”
刘彻将案台上的诏书扔给了刘嫖。
“这里边是北军中尉私通游侠郭解的证据，里面有他们来往的信件，姑母要不要打开看看。”
刘嫖的脸上冒出了汗。
“都是捏造，有什么好看。”
“北军中尉私通郭解，聚众反叛，还意图毒害朕，要不是卫青舍命相救，朕已经作古，姑母可知晓？”
李广突然想起了行营那个黑影。
皇上的关键人物。
“皇上，中尉对勾结郭解一事已经认罪。”
刘嫖瘫坐到地上。
“诏书里还有一封信，上面提到了姑母，要不要朕亲自给姑母念念。”
刘嫖的嘴唇开始发抖。
“让老身先看看吧。”
窦漪房拄着拐杖，进了前殿。
侍女捡起地上的诏书，呈给了窦漪房。
“太皇太后，是可忍孰不可忍，馆陶公主罪大恶极，朕这里还有各诸侯王举报她的条陈。”
刘彻像一头猛虎，盯着朝堂。
“各地的诸侯王，哪里知道朝廷的事。下面的人犯事，馆陶公主有失察之责，也谈不上罪大恶极。”
说着，窦漪房在宫灯上点燃了诏书。
“太皇太后——”
“散了吧，馆陶公主身体虚弱，今后就在府上好好休养吧，至于北军，就交给皇上处理吧。”
说完，窦漪房步履蹒跚地出了前殿。
“人老了，就该好好歇着。”
出门前，她丢下一句话。
事后，刘彻到椒房殿发了脾气。窦漪房只说了一个理由。
“她姓刘，天下是姓刘的，不能让外姓钻了空子。”
李广松了一大口气，他很庆幸自己没被两个女人忽悠，关键时刻保持了清醒。
他始终是皇上的人。
所以，他据实禀报了卫青的审讯结果：行营放毒是郭解所为，与卫青无关。
而这正好与刘彻收到的情报对得上。
至于北军和郭家庄勾结，是刘彻一早就收到的线报。他以身犯险，布这么大个局，就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好彻底剪除自己的心腹之患。
至于为什么刘嫖要嫁祸刘娉，毒害刘彻。一切都是她那条毒辣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刘娉，彻底为自己女儿扫清障碍。
皇上在刘娉的地方中毒，她自然脱不了干系。刘嫖的本意并非要害死自己的女婿，所以他让郭解用的毒，只会让刘彻上吐下泻，谁知猎户放毒时，没掌握好剂量，差点要了刘彻的命。
卫青舍命救驾，又发现了郭解放毒的证据，这让刘嫖折了一招。所以她不得已，亲自去行营，准备抓住她早已掌握线索的萨兰乌做文章。
殊不知，刘嫖低估了自己的女婿。
一切尘埃落定。刘彻灭了游侠，收了北军，扩充了南军，打击了刘嫖，而且还搂草打兔子，收了刘娉的封地。
行营里，艳阳难御秋凉，刘彻拢了拢身上的宽袍。
马场内，成千上万匹骏马正围着水泡子摇尾食草。旁边新修的校场上，新编入营的羽林卫正在操练。
李广和卫青站在刘彻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卫青！”
“末将在！”
“朕把北军分成八校尉，统归你管辖，改北军中尉为执金吾，由你担任。”
“谢陛下！”
“另外，朕封你为车骑将军，加上先前的人犯部队，你给朕好好训练，有朝一日，我要让他们成为我大汉朝的虎狼之师，荡平四海。”
“诺！末将卫青定不负圣上所托。”
“这里地势平坦，水草丰美，还有郭家庄留下的城墙，是练兵驯马的好地方，朕合平阳公主封地和郭家庄，改名上林苑。从此以后，作为皇家禁苑，练兵狩猎，此地也交给你管辖。”
刘彻挥了挥宽袖，扫开马蹄溅起的尘土。
“李广，我知道你和卫青有点小过节，你二人给朕记住，合则两利，斗则两伤。”
“诺！”
李广和卫青异口同声道。
秦星被刘彻发配到上林苑服三年劳役。这已经是卫青和卫子夫合力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免了死，秦星的弑君之罪自然是洗脱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回，帮他脱罪的居然是一直跟他作对的李广。
李广在关键时刻做了正确选择，一是刘彻的知人善用，二是他自己多少有点胆小，担心一不小心站错队。
所以，历史上的名将功臣，必须是在对的时机遇到对的人，才能功成名就。
刘彻就是李广那个对的人。
但是，以李广的智慧，明哲保身已属不易，他根本揣测不到上意，而且关键时刻，刘彻也无十足的把握，没有明令李广如何如何。
一切都要靠李广自己悟。
李广自知脑子不够用，但是他知道有个人的脑子比他好用。
秦星。
于是，他在提审卫青的时候，抽空找了趟秦星，又跟他做了笔生意。
秦星给他点明了“郭解背后的人”，李广恍然大悟。接着给他支招，让他去行营收拾残部，说皇上有大用。
所以，当李广主动提出去行营赶马的时候，刘彻心领神会，知道这个智商不太高的保镖终于开窍了。
作为回报，李广把“跃马霸上”的罪名全部丢给了下落不明的郭解，然后把秦星和卫青的审讯结果一起密报给了刘彻。
李广之所以这次这么讲信誉，主要是因为以他的眼光，已经看到了卫青的未来和刘嫖的下场。
而秦星正好是他站队的投名状，也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好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