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学要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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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谈好资助事宜之后，秦书岩便经常驱车来到学校。
每次来，都会跟张锦程和余苗苗了解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时不时会给孩子们带文具，图书，零食，还给每个孩子买了新书包。
赶上节日，还给孩子们带来节日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帅气又温和的叔叔。
这天，秦书岩再次来送物资。
他坐在办公室，跟张锦程和余苗苗聊天，脸色有些不好：“我最近有事不能来了，物资我会捐给县教育局，由教育局负责发放。”
张锦程内心有点紧张，问道：“秦总，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有林颂的事情在先，张锦程难免有些担心，怕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事情再出意外，到时就不知道该找谁帮他们了。
秦书岩点点头说道：“是有点儿事儿。我公司有个项目要谈，挺重要的，我得出差一趟，所以最近不能来了。”
听秦书岩说是因为工作所以不能来，张锦程刚刚悬起来的心放下了。
余苗苗说道：“学校的事儿已经很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总让你亲自过来。有教育局安排，学校这边你就放心吧。”
交代完学校的事儿，秦书岩安心出差去了。
孩子们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秦书岩来学校，下课的时候纷纷问张锦程和余苗苗，秦书岩为什么没来。
“余老师，秦叔咋还不来？我们都老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就是啊余老师，秦叔干啥去了？他是不是不来了？”
张锦程来到余苗苗班级，回答孩子们的问题：“秦叔叔公司有事，他出差去了，等出差回来就回来了。”
孩子们听张老师这么说，也就不再问了，都安心等他们喜欢的秦叔叔回来。
在等待秦书岩回来的日子里，孩子们除了好好上课之外，就是亲手制作礼物，准备在秦书岩回来之后送给他。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当秦书岩再次踏进红星小学，立马被下课的孩子们围住。
孩子们围着秦书岩，叽叽喳喳说着对他的想念。
有个孩子跑回教室，拿出自己画的画，哒哒哒跑回来，把画举到秦书岩面前：“秦叔，你看我画的画，送给你！”
稚嫩的小脸，不知道是因为跑的，还是紧张害羞，红扑扑的，如同熟透的苹果。
其他孩子见状，纷纷跑回教室。
他们拿出自己画的画，做的手工，争先恐后地跑回来，献宝似的举到秦书岩面前。
秦书岩怀里很快塞满了孩子们的作品，看着孩子们质朴纯真的笑脸，秦书岩心里暖洋洋的。
余苗苗和张锦程听到操场上的动静，相继从办公室出来。
秦书岩看了看余苗苗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说道：“两个多月不见，余老师变化真大啊！”
余苗苗被张锦程扶着，步伐有些摇晃地来到秦书岩面前，笑着说道：“七个多月了，这孩子长得可快了。变化能不大么。”
张锦程心疼余苗苗站着累，遂提议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办公室说吧。”
三人来到办公室，相继落座。
秦书岩喝了口水，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余老师，张老师，我走之后，物资有没有按时发放下来啊？”
把这件事托给别人办，即使是教育局负责，秦书岩还是有点不放心。
听秦书岩问起物资的事儿，余苗苗和张锦程彼此对视一眼，而后余苗苗说道：“自从你走之后，物资一次都没发下来过，我们也不好打电话去问，想等你回来再说。”
秦书岩听说物资没有发放，当即给教育局打电话。
“徐股长，是我，秦书岩啊，我想问一下，红星小学的物资为什么没有发放啊？”
电话那头，徐股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是这么回事儿，经过局领导研究决定，红星小学的学生，要整体转入极光镇中心小学寄宿学习。每个月的助学补贴，你就可以取消了。”
秦书岩略一思索，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秦书岩把刚刚电话里说的事转告给张锦程和余苗苗：“刚才徐股长说，上面决定，红星小学的所有学生，集体转入极光镇中心小学寄宿，助学补贴取消。”
听到教育局的决定，余苗苗和张锦程一时有点儿懵。
转入寄宿学校，就意味着红星小学将关闭。
余苗苗和张锦程知道，就师资力量来说，镇上的学校好过他们。
那里的老师教学更系统，更有针对性。
对孩子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即使心有不舍，上面的决定，他们只能服从。
送走秦书岩，放学之后，余苗苗和张锦程把这件事告诉了韩四平。
韩四平坐在操场边的石墩子上，一言不发，只一口一口沉重地嘬着烟。
浓重的烟雾笼罩着他沧桑的脸，使他的表情透过朦胧的烟雾，显得缥缈模糊。
良久，韩四平翘起一只脚，把就快烫到手的烟蒂在鞋底按灭。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去镇上念书，是好事儿。”
是啊，是好事儿。
孩子们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后即使没有大出息，但外出打工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村里有谁家是花得起在镇上读书的开销的？
家家都穷得捉襟见肘，每年从种到收，所得的收入也就够糊口的。
更有甚者，如王二赖这样的，欠了一身外债的，也属平常，哪有多余的钱给孩子上学用。
余苗苗和张锦程看着韩四平深皱的眉头，听着他嘴里说的话，丝毫没让人感觉到他为孩子们高兴。
相处这么久，二人自然是知道韩四平在顾虑什么。
他是村书记，全村的人是他的责任，他不得不考虑大家的难处。
可考虑了村里人的难处，就要牺牲孩子们的前途。
韩四平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个村书记这么难做。
余苗苗沉吟半晌开口道：“韩书记，去镇上念书，对孩子们来说是好事儿，他们就算是不去，我们三年期限满了，调令下来就得走，到时候孩子们怎么办？就算来新的老师，也只是一时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些韩四平当然知道，下了决定一般，起身回了办公室，给教育局徐股长打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徐主任，我是韩四平，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谈谈。我听说啊，红星村小学以后可能要关闭，都集中到极光镇去上学？”
“啊，是有个计划，但还在研讨阶段，还没有正式确定。”电话中，徐股长说。
韩四平纠结片刻，开口说道：“徐股长，你看能不能不去镇上，上面给我们调来俩老师，不是临时的，要长期的。”
韩四平话没说完，就听电话那头徐股长不满道：“我说老韩，你咋不懂好赖呢？给你们村的孩子安排到镇上念书，多好的事儿啊！你还不乐意了！还要长期的老师？就你们村穷得那样，哪个老师愿意在你们村扎下？”
韩四平说道：“徐主任，你也知道我们村穷，谁家有钱供孩子在镇里上学的？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我要有招，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那是你们村自己的事儿，该做的局里都做了。行了，我忙着呢，就这样哈。”
随后，听筒传来不容反抗的忙音。
韩四平缓缓放下电话，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下了决定一般，阔步走出办公室。
余苗苗和张锦程刚刚一直在门口听韩四平打电话，也知道事情大概是没有转机了。
看着韩四平从办公室出来，余苗苗叫了一声：“韩书记……”
韩四平看了一眼余苗苗和张锦程，尽量放缓语气说道：“赶紧回去歇着吧，你们上一天课挺累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学校大门走去。
看着韩四平略显佝偻的背影，余苗苗心里不是滋味。
两年多的相处，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宁静的地方，跟这个脾气暴躁又倔强的老头分别，离开可爱质朴的孩子们，余苗苗心里就泛起阵阵酸涩。
夜幕降临，余苗苗坐在窗前，看着几颗星星散落在天穹。
一弯新月钩住夜色，也勾出即将分别的满腔离愁。
张锦程温柔地把余苗苗搂进怀里，低声说道：“想他们的时候，我们就回来看他们，好不好？”
余苗苗依偎在张锦程怀里，悄悄落下泪水，沾湿了张锦程同样酸苦的心绪。
一周之后，教育局正式下达了文件，暑假过后，红星小学的学生全部转入极光镇中心小学。
那天晚上，徐四平辗转难眠，几乎整夜没睡着，抽了一盒的香烟。
次日一早，村里的广播传来韩四平有些干哑的声音。
“全体村民注意了，经上级领导决定，咱们村小学的所有学生，从下学期开始，将集体转到极光镇中心小学寄宿，全体都转到镇中心小学，开始住校学习了！之前资助的助学补贴，就不给了，各家做好孩子住校准备。”
这条广播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清晨宁静的村庄，砸出巨浪。
广播播完不到二十分钟，村委会就挤满了人，个个气势汹汹，看这架势，就差把村委会房顶掀了。
韩四平怎么劝都没用，被吵得心烦意乱，无奈大吼：“闹啥啊？！都把嘴给我闭上！”
有村民扯着脖子大声说道：“韩书记，这啥意思啊？补贴不给了，还把孩子给整镇里住校，这是要干啥啊？让不让人活啊！镇子距离咱们村有三十里地，那也太远了吧？”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韩四平觉得血压都高了。
韩四平忍无可忍，对着村民们怒喝：“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是县里决定的！知不知道啥叫县里决定的？改不了明白吗？！你们为了这点儿钱，都把教育局领导闹来了！这下好了，村里学校闹黄了，钱也闹没了，还闹！啥事儿不知道动脑子寻思寻思！”
有村民瞪着眼睛争辩：“那我们管不着，村上是你说了算的，现在钱没了，你就得管！”
“就是！就该你管！你是村书记，不能看着我们饿死！”一个村民跟着附和。
大伙越说越激动，有的说韩四平见死不救，眼看着村民受苦不管。
有的说韩四平跟上面串通一气，故意断了村里的活路。
还有的说，这件事儿就是韩四平说了算的，要不是韩四平提出来，上面根本就不知道。
乔会计始终站在韩四平和村民们中间，拦着激进的村民，生怕年逾半百的韩四平被伤着。
一时间，场面几近面临失控。
韩四平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愤然摔在地上。
“啪嚓”一声，烟灰缸四裂崩碎。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闹事的村民看着纷纷看着韩四平。
韩四平对着一屋子人怒目而视，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
这些人都是他为之奉献全部心血的百姓，有很多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为了钱，对他咄咄相逼，出言诬蔑，韩四平头一次觉得心寒。
他头一次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当这个书记，这些人还值不值得他呕心沥血的付出。
屋里静得可怕，半晌，从韩四平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滚！”
这一声，吓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激灵。
片刻，有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村民们纷纷沉默地离开村委会，只剩韩四平和乔会计。
待所有村民都走了，韩四平颓然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双手微微颤抖地点燃。
乔会计默默地清扫摔碎的烟灰缸，把一个有些锈迹的午餐肉罐头空盒放在韩四平面前，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