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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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亮,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开了些铺子。江楚从北门赶至枫灯桥,人没见着,唯独看见辆寻常马车。马旁站了个人,耳朵上的银光隐约。
江楚走近了,见那人对自己一拜,估计车里面的人就是赵晃了。
江楚都没等御马的人把车登搬下来来就轻轻迈上了车,一掀帘子钻了进去。他抬眼一看,赵晃褪了龙袍卸了冠冕,白衣衬红襟镶玄丝,腰系红缎配琼华,阖着眸子真像个谦谦君子的温玉样。
江楚在那一刻有些恍惚,他感觉看到的不是赵晃,是当年的萧也韫。因为这一刹的错觉,他没坐赵晃对面,反而鬼使神差的坐在了赵晃身边,完全忘了他当时自己嘴里吐出的“君臣有别”。
赵晃睁开眸子看了江楚一眼,淡淡道:“先生来了。”
这一句话就像给裹着被子大睡的江楚浇了盆水,他立马往旁边蛄蛹了蛄蛹,欠上身颔首道:“臣见过王上。”
“不在宫中,不用唤朕王上,先生就当朕是朋友便好。”朋友,帝王苑里的人,从不敢妄想这二字。但他却真想试试,江楚能否在君臣外,可以是他的朋友。
江楚愣了愣,本该道出的或许是“臣不敢”什么的,可他又看了眼赵晃的眸子,道出了句,“好。”他抽回神道:“那臣——那江楚便先唤王——唤您为公子。”
“(笑)怎样都好,先生喜欢就好。”
江楚有点受宠若惊,“渠江战役的尾巴还没了结,公子为何要我陪您去婺州?”
“渠江这一战想打回去,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婺州前阵子闹饥荒,先生知道么?”
江楚想起来刚到衙州早上买早点时,那家店老板说的话,“(点头)听到过些消息。”
“婺州早在饥荒之前,朕革了原知州的官职改任新人。新知州治乱有方,饥荒算是顺利渡过,唯独婺州西边的无崖城。”
江楚大概知道赵晃为何想去婺州跑一趟。一来亲自看看婺州是否真的渡过荒难,二来看看从州至县各级官员是否尽心。
“这条路不太平,先生那日能一人抵千军万马,所以朕想……”
“我都喊您公子了,您也就别一口一个……”江楚突然觉得坐的别扭,“您往那边挪挪,挤着我了。”
赵晃愣了下,无怒无笑,但是真的挪了挪屁股,也没把他赶到对面坐去,给江楚多腾了些地儿。
谁是皇帝?
江楚顺着赵晃那话道:“您放心吧,我……”他边说边顺手往腰间摸剑,结果发现,那里空空荡荡——走得急忘带剑了。而后他就把话改成了,“我……尽量护您安全。”
他赶了一天半的路,大早上也没吃,掀开帘子看了眼路边已经开门的包子铺,梯笼上熏出的热气和香味好像都飘江楚鼻子里了。
江楚唤了声那负责御车的银燕。
“(拱手)府主。”
江楚:“在外别这么生分。(掏钱)帮我买两笼包子来,谢了。”
“朕……我早上吃了来的,先生顾自己的就好。”赵晃淡淡道。
江楚偏头扫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仍是让那银燕买了两笼包子,然后趴在车窗上等了好一会,道了声谢接过了两笼包子。
他余光发现赵晃盯着自己看,偏头对上他眼道:“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昨儿赶路晚饭也没吃,都是我的。”
赵晃怔着眼愣了好久,突然道:“(失笑)我终于知道,为何他人皆言先生随性了。”
“(笑笑)您习惯就好。”他刚张开嘴,又把包子搁了回去,补道:“不在宫里,得罪您的,可不准论我罪……”
马车鼓轮开始转动,向着婺州进发。车内还有隐隐的声音飘在这大道上,
“您回头能不能让宫里的御医多往边关什么的跑跑……”
“准……”
“前线的药材宫里能不能多批点?”
“准……”
“还有还有……”
……
——婺州无崖城县令府邸,十几天前
娃娃的哭声让这夜里多了些不平静。男子枯瘦着身形松垮着面皮,勉勉强强还能抱得动他怀里的娃娃。他四处张望着,见屋门被从里推开,迎来个三四十的男人,便是这无崖城的县令了。
县令面挂着笑容,欠着身子踱过来,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清了娃娃的脸,笑着接过了孩子,引着那男子去了府内空置出来的屋子。而那屋子内,尽是粮食。
——婺州尹府
屋子里,男人,桌案,还有满桌的卷轴与纸张,呈报着婺州各城各县早些年的情况与现饥荒解决程度。这人叫尹启诚,就是赵晃口中的婺州新知州。
他先前抬高米价粮价,引商人来婺州卖米卖粮,再加上奏朝廷请求开仓赈粮。这东,北,南三边大大小小的城县基本都已暂时渡过荒难,可偏偏西边那坐落在群山里的无崖城,到现在也没能了事儿。
无崖城附近各州县刚解决问题不久,米粮什么的仅仅勉强够一城人饱腹,难有富余,各城各县匀匀出来也没多少粮能送去无崖城。再加这明明是夏季却连月高温无雨的鬼天气,无崖城要是再没粮,怕真要易子相食了。
尹启诚所治在婺州大西北,给他八十条胳膊他也够不着东北边的无崖城。几十天前无崖城就算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好歹还有消息。
现在好了,他尹启诚前前后后给无崖城县令寄了十多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热天把信在路上给烧了还是怎么着,十多天了无崖城连个屁也没吹过来。
他又写好了一封信,让下人寄去了。可走在屋子转悠来转悠去,横竖是觉得自己该亲自去一趟无崖城,看看他那无崖城的县令在猫猫狗狗的窝里做些什么。
……
无崖城东门外几十里的山间泥道,一辆牛车两少年,一个坐在板车后面俩腿翘着一条耷着一条,一个躺在板车上面手里向着天上抛东西。
“啊——嘶唔……”
“没事吧?”板车后面坐着的,看了眼从板车上滚落的石子,回头出声问道。他看了眼坐起身的少年,对襟的棕红衣看得见里面健硕的胸膛,皮肤黑了一些,倒是看着健康,脑袋后扎了个小辫,辫尾向炸开的葱花,跟他眉眼与嘴角一样,恣意爽豪。
“没事。”躺着那位已经坐起了身,捂着那因为自己没接住而砸红的额头。他回头扫了眼身后那人屁股旁边的剑——定尘剑,又瞧了眼剑主人。
他暗叹一声问道:“诶兄弟,看你一身穷苦书生样,却又带把剑,到底是不是剑客?”
季平尘偏头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呢?”他笑了笑,“我算是剑客,初涉江湖,想闯荡一番。”
“巧了,我也是!”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大刀,问道:“哪门哪派啊?”
“无门无派,自在一人。你呢?”
“我也是……不过,黑刀仇封玄的名号你听过没?”
“夜幕风吟,黑刀索命。怎么,你想去找他然后拜他为师吗?”
“不,我想有朝一日能打败他!”他拔出长刀直指天上烈日。
“(笑)那可是江湖明摆着的一流高手……”
那人听罢胳膊一沉,躺回了板车上,“是啊,早着呢……诶兄弟,我叫陈丘驰,你呢?”
“季平尘。”
“季平尘……我记住了。话说你这是要去哪啊?”
“南边的极意宗的十三剑会快开办了,到时候天下剑客云集,我本打算去那开开眼界。但我又听说最近衙州热闹,拂雪堂、四鼎楼、栖客山庄什么的大势力都出面了,而且好像五年前的西洲府也重出江湖。早年都说那府主是萧宋第一剑,好像还很年轻,我想去看看。”
他说罢心里暗悔,若是当初多留些时日,如今也不必这般兜圈子了。
山上,一伙子土匪抱着胳膊看着那牛车上俩少年。旁里的小的抄着兜欠着腰问他家大当家的,“老大,劫不劫?”
“劫个屁,两个穷小子,有什么好劫的?又没粮食,走了走了!”大当家的扛着栓银环的大刀回去了,不时念叨着,“上次劫的那好几车粮食应该还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