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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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被推上膛,太子却迟迟不肯接手。
“汗阿玛,儿臣以性命担保,索额图绝非刺客。”
还不等康熙出言呵斥,索额图先高声制止了太子。
“殿下,臣就是刺客!臣多年来,对皇上怀恨在心。此番北巡,臣本不愿来,皇上硬逼着臣成行。额驸和四公主所献新式火铳,臣贪图它威力巨大,前来偷窃,以图行刺圣上。成者王侯败者寇,臣无话可说。请殿下动手吧!”
海枫真想当众骂索额图一句。
漏洞百出!
真要一人扛下所有,拜托提前把说辞想好怎么样!
特意来偷一把自己从没试过的武器,杀一个全天下最难杀的人,谁会干这种蠢事?
要说威力大的火枪,且不论兵部内封存的那些前朝神器,就是眼下能从福建那边搞到的走私英国双管猎枪,有两个扳机,可分开放两发子弹。只要能瞒过御前侍卫,进入寝殿,康熙一条命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海枫忽然反应过来。
多布能趁乱开枪,一是仗着身手敏捷,在御前侍卫们之上;二是他做的手枪确实小巧,哪里都能藏住。
一把年纪,自主行动尚且困难的索额图,到底怎么混进来的呢?
这个问题,很快由高士奇解答了。
他走入殿中,押着神色沮丧的御前总管梁九功,屈膝跪在索额图身旁。
“皇上恕罪,梁总管手下众多、巧舌如簧。臣审问他,颇费了些功夫。不过人证物证,均已搜集齐,梁总管刚刚,在偏殿里画了押。”
梁九功此刻毫无平日那八面玲珑的总管派头,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身上还有受刑的痕迹,一边叩头,一边向康熙认罪。
“奴才活该千刀万剐!索相几次三番,软磨硬泡,威胁奴才说,天下迟早有一天,是太子殿下说了算。奴才要是不听他的,日后皇上不在了,他碾死奴才,跟碾死只臭虫似的。奴才怕了,收了他的银子。”
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静静等死的索额图,这时候拼命和梁九功对骂。
“一派胡言!阉货,我何曾说过太子殿下一句?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来污蔑储君?”
“索相,都这个时候了,刀架在脖子上,奴才对皇上,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你,你怎么跟我说来着?不过把枪和子弹偷了去,留着日后杀大阿哥。早知道你要行刺皇上,奴才怎么敢放你进来......”
全神贯注地听梁九功和索额图互咬的大阿哥,立马来了精神,硬挤出几滴眼泪,抱着康熙的小腿哭。
“儿臣不知怎么得罪了索相,竟招致杀身之祸!汗阿玛,求汗阿玛,给儿臣做主啊!”
“够了!都给朕住嘴!”
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康熙从头到尾,根本没看向其他人,只盯着自己最爱的太子看。
“保成,你都听到了。索额图,要害你的阿玛,你的兄长。朕赐死他,你不愿意动手吗?”
太子狠狠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把额头都给碰肿了。
“汗阿玛,杀一个索额图不要紧,额涅的名声,恐怕要受连累。赫舍里氏到底是出过皇后的门庭,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弑君的......难道史书上要写,仁孝皇后的叔父,如此不堪......”
坐在榻上无声念佛的太后,冷不丁出声打断了太子。
“要为了仁孝皇后着想,才该处置了索额图呢。哎,都是冤孽啊。皇帝,太子终究是储君。陈年往事,不该总一味瞒着他,反而让孩子想错了。让他们都回去吧。你不愿意说,哀家告诉他。”
康熙听完,坐着不肯动。太后看他似乎不是想反对的态度,把阿哥们都交给大阿哥带走,公主们交给海枫领队,只留下国舅佟国维作陪,把孙子孙女们,给撵了个干干净净。
海枫极度好奇,看似傻白甜的太后,究竟知道些什么秘辛。安置好六公主和七公主后,拉着五公主睡同一张床,反复逼问。
“玛嬷要跟汗阿玛、太子哥哥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五公主起初推说不知道,后来实在被逼得受不住,抓起枕头坐着。
“知道一星半点的。都是道听途说,四姐想知道,我就说说。”
“快点啊,没看见我急吗?”
“那,那你也得等我想想,从哪儿起头说呢。嗯......孝昭皇后,温僖贵妃的姐姐,当初差点被选为汗阿玛的元后,姐你知道吧?”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孝昭皇后不仅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更是和硕公主穆库什的孙女,身份贵重,又得鳌拜支持,朝野上下,都以为她要当皇后。不过太皇太后想拉拢索尼,所以力排众议,让他的孙女,当了皇后。”
“外头是这么说的。我也是嫁进佟家后,听长辈们唠叨起几句。老人们都说,其实太皇太后挺喜欢孝昭皇后,反而不喜欢索尼的孙女,因为啊,赫舍里皇后,有叫人不省心的额涅和舅舅。”
“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这是宫里的大忌讳!赫舍里皇后进了紫禁城,太皇太后严令,谁敢说新皇后一句不是,直接拖进慎刑司,乱棍打死,哪个不要命的敢说?年头一长,大家伙儿就都忘了。”
海枫囫囵吞枣地消化着新信息,一个劲儿地催五公主往下讲。
“怎么个不省心的额涅和舅舅?哎呀,你卖什么关子呀!”
“姐,你等我一句一句说呀。剩下的,那都是我逼问舜安颜,还有时不时磨玛嬷磨出来几句,连蒙带猜,凑出来的。说是,索尼从前得罪过鳌拜,被发配到盛京守昭陵,一待就是三年。朝中人都怕鳌拜记恨,不敢和索尼当儿女亲家。只有昭陵的一个小官,佩服索尼不怕鳌拜,就把家里年轻貌美的女儿,许配给索尼的长子当续弦。”
“不对不对!索尼是什么身份,他的长子,就算是再娶,也不至于委屈成那样!”
“这就是我瞎猜的地方了。赫舍里皇后的阿玛噶布喇,膝下两个儿子,都是前头福晋生的。许是为了两个孩子太小,不能没有额涅照拂,着急续弦,才委屈了吧?”
嗯,要这么推测,倒还有三分合情理。
当朝首辅的长房媳妇,出身却如此之低,光上门来打抽丰的亲戚,海枫都能想象得到,该有多难以打发。
“听这话里话外,赫舍里皇后的舅舅,是个拎不清的?”
“何止拎不清?索尼和鳌拜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他夹在中间,干了好几桩蠢事,弄得索尼焦头烂额,总得给亲家收拾烂摊子。据说当年满京城,没有谁不认识这位舅爷的。偏他家就这一个男丁,当姐姐的,嫁了高门,一朝飞升,怎能不拉拔拉拔自家弟弟?哎呀,总之闹得赫舍里府,乌烟瘴气。”
“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跟索尼,半点关系也没有啊。”
五公主自知接下来的话,关系重大,把声音压到最低。
“我听玛嬷说起过。赫舍里皇后生了汗阿玛的嫡长子,养到四岁却夭折了。索额图也是这个时候,得了个女儿。他想让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进宫,故意怂恿赫舍里皇后的舅舅四处生事,为的是拿住把柄,日后好拿捏侄女。赫舍里皇后被舅舅气苦几回,种下了病根,身子骨总不结实。所以生太子哥哥的时候,没能熬过来。估摸着玛嬷要告诉太子哥哥的话,便是这个吧。”
把来龙去脉听完,海枫第一直觉是,太子,恐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从小到大,除了身为君父,对他高标准严要求的康熙,最亲近的人,就是叔外公索额图。
可就是这样一个,从小视为靠山的长辈,突然变成间接害死生母的凶手,太子,会怎么对待呢?
海枫可以预见,如果太子不能狠下心,处决索额图,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悲惨收场。
被废。
幽禁。
康熙或许能溺爱资质平平的儿子,却不能容忍过分宠信外戚的储君。
而她,将站在二人中间,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一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