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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打椒房血淋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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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取了取出土黄色颜料,将轿子外面大略粉刷一遍,这些颜料他本来能用半年多,现在一次全用光了。又取出黑色、灰色颜料,将轿子外面重新点了一些黑点、灰点,看着十分破旧。

调整了车子,从岩壁出伸出的松树根部刨了许多土,全部洒在马身上,黑色的马变成了朦胧的黑灰色。如此一来,乍一看这辆马车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做完这些,他就对着山体开始制作假的颜面,描红勾勒,最后全部贴在脸上,将眼睛、口鼻等露出来,这个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可谓轻车熟路。

最后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服,看着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退伍将军。

太阳已经升起,小路之上很快就会有人出现,这才轻拉缰绳,赶车出发。

快到中午时分,终于到了江油,解毒之后,婴儿似乎睡得更熟了,竟然没有醒来过。他本来想换辆马车,结果找了整条街都没有找到一个租车贩子。只好马不停蹄地购置了许多婴儿和他的常用之物,不待天黑就出了江油,寻到一处小河,把马车停了,洗了这两日没时间洗的尿布,晾在马车顶上,借着夜风吹干。

又经过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夜晚,第二天一早,王逸收好换洗的尿布和衣衫,瞬间傻了眼,他忘了白天为了掩人耳目,马车上撒了许多颜料,眼前的尿布和衣衫一侧都变成和黄黑、黄灰的颜色,也不知这衣衫是否会对婴儿有害,再也不敢给他用了。

王逸照常给婴儿换洗尿布喂奶,睡了一天一夜的婴儿精神十分旺盛,还陪他玩了一会儿。他一面逗孩子,一面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昨天在江油已经看到了许多江湖中人,若是继续南下去绵竹乃至成都,只会更多。但他一个疏忽,孩子已经没有衣衫和尿布可以换了,还得去附近镇甸,讨要一些。

他想了许久,把孩子哄睡,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沧桑妇人,换了一身女装,赶着马车向南而去。

行不久就看到了一个小村子,他寻了个山坳将马车藏起来,抱着婴儿沿途去讨要衣衫、尿布。村中百姓多憨厚,看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纷纷将家中儿孙曾用过的衣衫和尿布取出,就在这么个不到三十户的小村子,竟然满满的讨到了半车的衣衫、尿布,甚至还有些孩子的小被子、小褥子、小老虎鞋,小老虎帽等稀罕之物,不禁喜不自胜。

有了这些,王逸索性绕过了绵竹,只过关不入城,纵是如此,已经在绵竹关看到了更多的江湖中人,这些人中有他认识的,大多是他不认识的。

再向南行,便是成都,再向南便是彩云之南,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城做补给,尤其是孩子喝的牛奶,已经见底了。而在城外,绝难买到。

王逸换了一身下人的衣衫,驾车进了成都。

大汉皇后去世,皇帝下令全国治丧三日,正是第一天。成都也全城戴孝,白布漫天,一进城就被强制换上孝服,王逸也取了一件小的,给刘爽穿上。不过皇帝仁慈,并未禁止商贸,除却少许店铺,大多还是开着的。

在城西寻了一个大的马车贩子,把马车卖了,他只用了一匹马的价格连带着车卖了,马贩子自然开心。马贩子看他还抱着孩子,面露不易察觉的微笑。

又寻了一家卖车的贩子,买了一辆驴车,竟还结余了几两银子。

王逸把孩子放在驴车上,驾着驴车去附近买了牛奶,以不便带上楼为由,暂时存了,在附近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先照顾好婴儿,又向掌柜的要了水,将马车清洗干净。

休息到半夜,化妆成一个身形肥胖之人,抱起已经熟睡的孩子,轻轻从窗口跳出,将孩子从后方放到驴车内。悄然打开客栈后院的锁,一个人摸了出去。

王逸内力尽失,但招式还留着,尤其是轻功,虽然无法纵跃的那般高,亦无法持久,但奔行起来,还是十分迅速,他飞也似的奔到白天马贩子卖马附近,如今夜深人静,连马都休息了,只有偶尔发出低声的喘息。

王逸面露微笑,用一根细铁丝打开关马的围栏,悄然摸进去。寻到白天卖掉的黑马,经过马贩子的一番精心梳理,又变成了万中无一的神骏。解开栓马的缰绳,却未将马取出,又悄悄走了出来。

摸到隔壁卖牛奶的,轻车熟路打开门,直接钻进去,将门关好。如此挨了一夜,没有出门。卖牛奶的一大早就要挤奶,趁着天未亮将奶送到城中的达官贵人府上。他们和马贩子离得本来就近,马车的车拆下来低价给到了买牛奶的,一番收拾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王逸悄然摸上去,钻入车中。驴车拉着牛奶奔出,刚刚转了个弯,就听到一阵口哨声。黑马听到口哨,从马厩中缓缓走出,跟在驴车刚刚前行的方向而去,隐没在旁边的小巷之中。

天渐渐亮了,城门终于开了。一辆马车当先冲出,沿着官道向西而去,黑马红车在朝阳的照耀之下十分显眼。

待天大亮,那辆驴车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守在客栈附近盯着驴车的,看他奔波一夜悄然跟随的,甚至蹲守在买牛奶的附近的,不约而同的涌到客栈,掀开门帘一看,里面哪里还有婴儿的影子?

原来进城前,王逸将车子做了些许的改造,在车厢后侧隔出一个小的空间,将婴儿平日的衣衫、尿布等全部藏在其中。晚上“光明正大”地抱着孩子出来,实则将孩子藏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中。他带了孩子一个多月,已经十分熟悉如何给孩子留出通气口,让孩子舒适。

待他上了驴车,先一刀将车上之人杀了,尸体拖到角落,唤了马来,连夜换了缰辔,只等城门一开,飞奔出城。

他行走天下十几年,最是谨小慎微,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远超他人,随机应变之能也熟稔于心。深知这些人若是一对一对阵,早就出手了,正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威势虽然更大,掣肘也更大,反而不好动手。但这样的平衡并不会太久,毕竟总有性子急的人,总有自认为武功无双的人。

当然,皇帝全国治丧,让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中人也有所收敛。皇帝用一种他都无法想象的方式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王逸金蝉脱壳,驾着车子,一路向南。过了成都,虽然还有一些城池,但都很小。大多时候不是在群山峻岭中,就是在丛林密布中。

他本来带了七天左右的牛奶,结果天气炎热,原有的保质方法效果没有那么好,才过了三天,已经变质了,只能倒了。

他还准备了一些粟米,用来熬粥给婴儿喝,倒不至于饿着,但终归亏了这位龙子。

这日他利用陷阱和自制毒箭,捕了一头豹子,一面啃着豹子腿,一面感慨:你要是个母豹子该多好,至少有的吃了。又想就算是母豹子,也未必刚刚产下小豹子,未必有奶。深觉自己想奶想的都有些魔怔了。

吃了一条豹子腿,把剩下的三条腿都包好,其他肉怕有毒,全部丢了。

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背后銮铃声起,丛林中也看不出是几时,但天昏地暗的,竟还有人来此人迹罕至之所,也有些惊讶。

他担心是有人来追杀他,刚想把马车藏起来,一骑快马已经横在眼前。来的是个身胯白马,全身白衣的男子。只见他面容瘦削,面色黝黑,看着十分精神,右手抓着缰绳,左手拿着一条短鞭。

来人勒住马,抱拳道:“敢问兄弟高姓大名?深更半夜的来此作甚?”王逸抱拳,正想着如何应付过去。来人道:“阁下莫非就是‘闪电手’王逸?”

王逸看他瞥向不远处存奶的罐子,也明白了来者是谁,道:“正是!敢问阁下可是成都‘飞叶剑’叶咨?”叶咨本是成都豪族,祖传飞叶剑法名震江湖,据说其剑使出,便是秋风落叶,也能一一斩断。

叶咨飞身下马道:“果然是王大侠。”王逸为天下知名的大盗,直接说他是大盗也好,骂他是小偷也好,甚至直呼其为贼者也不少。这“大侠”之称,却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一来要保护婴儿,二来武功尽失,也无心与他纠缠,只好无奈地笑笑。

叶咨骑在马上,看不出多高,跳下马来,才发现他身长不足五尺,上前道:“听大哥说,王大侠千里护送婴儿,不畏强权压迫,不畏颜面尽损毁,不畏一路艰险。乃是真正的大侠!”

叶咨娶了英一剑的长女英柳,他口中的大哥便是英林。

王逸看他满面堆笑,这话说的也十分真诚,暗想:“倒是自己小气了。”道:“叶庄主客气了,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着苦笑一声道:“而且那个人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

叶咨从英林处也听说了蜀道中的事情,道:“王大侠过谦了,叶咨自问就算有利剑在头上高悬,也做不到和王大侠一般。”

王逸道:“敢问叶庄主此去何处?”叶咨长叹一口气道:“小女天生怪病,听余掌门所言,永昌等地或有名医,特全家前往。”王逸道:“小姐吉人天相,必能痊愈。”叶咨道:“借王大侠吉言。”这时后面的马车也跟了上来,除了一辆车,还有十几个家丁和丫鬟跟随。

叶咨告罪,走到车前,掀起门帘道:“夫人,是‘闪电手’王逸王大侠。”

车内探出一个头来,抬头一看,却见其与英林颇为相似,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颊亦是棱角分明,柳眉修长,杏眼红肿,脸色苍白,似无血色,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看到王逸,把怀中的孩子交给身边的丫鬟,从车上跳下道:“王大侠高义,在下也听大哥说了。今早听说王大侠昨日进了成都,我等未尽地主之谊,还十分惭愧。不想在此处见到了王大侠,岂不有缘?”

王逸道:“夫人客气了,在下路过成都,却没有登门拜访,才是失礼。”

三人相视一笑。英柳虽为女子,但生性爽朗,若非女儿之事让她心力交瘁,今日这番情形,非要和他们痛饮一番不可。

叶咨道:“王大侠常年行走江湖,这江湖经验果然比我们丰富的多,此处确实是个休息的好去处。王大侠若是不弃,我等今晚就一同在此歇息如何?”王逸忙道:“在下求之不得。”

英林耗费功力为刘爽祛毒,他铭感于心,只觉无论做什么都难以报答他的恩情。

叶咨安排人四下布防,埋锅造饭,王逸把刚刚收起的三根豹子腿取出,一起做了。叶咨看着豹子腿,吃了一惊,甚至怀疑英林已经与他说过的王逸武功被废。

英柳看着地上尚未完全渗下的牛奶道:“王大侠,这好好的奶为何倒掉了?”王逸无奈地摇摇头道:“天气炎热,都坏掉了,只能倒掉。”

英柳转向叶咨,道:“大哥,这菲儿大病,也吃不了许多奶水。王大侠带着的孩子是个男孩,必然贪吃,不如便一同喂了。”

叶家和英家资材颇厚,自然请得起奶娘。不过叶菲天生怪病,英柳看着十分心痛,索性将所有的奶娘全部辞退了,亲自喂养。

叶咨尚未回答,王逸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叶咨挥手道:“要的,要的。反正小女吃不掉也是浪费。而且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就算你返回成都又灌了牛奶,也是坏了的结果,难不成要等到小孩子长大能吃饭菜才走?”

王逸踟蹰许久,终于道:“若是平常,这孩子必须拜二位为义父义母,但他出身特殊,在下万死也不敢做这等罪不容恕之事。只是如此以来……二位伉俪……这么大的恩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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