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贼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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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押送的货物被搬上山了，五个镖师，四个也都被扣下了当人质，就剩了一个去镖局通知镖局的人。
江离觉得他们真的是把人力用到了极致，因为那些货物都是被人质抬上去的。
山寨里有两个地方可以关人，一个是山寨后面的牢房，一个是院子里的笼子。这四个人被关在了院子里，货物也放在院子里。
有人把箱子都打开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但是江离并不是很好奇，她坐在了台阶上看着这一切。
大当家这时候走了过来，江离本来想站起来，大当家一挥手，示意她继续坐着，然后也坐了下来。
“怎么样？打劫和你想得一样吗？”
“不太一样。”
“说说，哪里不一样。”
江离双手托腮，无精打采的样子。
“因为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是没有。我就觉得，人家也好好做着买卖，那个镖师还说了这是他们的第一单生意。”
“这么为人着想的吗？”
“其实我也没觉得我会为人着想。三当家当时在庙里打人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爽，但是今天……”
“因为当时你是有理的。”
大当家这么说了一句，江离便明白大当家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自己说点什么道理。
她讨厌大道理，上辈子听的冠冕堂皇的话太多了。但是自己不懂的，她还是会认真去听。
“上次在庙里，是有人偷了你的东西。那么你后面不管是打人还是勒索，都是建立在去讨说法的基础上的。这次就不一样了，他们和咱们无冤无仇，咱们非要去抢他们东西。你就没有理了。”
“但是我现在是山贼啊，我不应该是抢了别人东西，然后问心无愧。”
“哈哈哈。”
大当家笑了笑，然后问江离。
“你以为山贼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潇洒，一群人在山上，打恶霸，抢贪官。”
“你说的那种人是侠，但是我们不是。我们就是山贼。山贼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山贼就是这么一窝无法无天的人。你觉得山贼好，应该是和你这些天说的那个故事有关吧？”
“嗯。”
“我也很喜欢你那个故事，听起来非常得痛快。鲁智深，他三拳打死镇关西，这是侠。但是在五台山，僧人庇护他，他却打人喝酒吃肉拆亭子，这事做得痛快吗？”
“不怎么痛快。”
江离这么说了，开始会想着自己所看的故事。那些好汉确实做了许多侠义的事情，但是也有很多时候就是给人惹麻烦。比如为了劝美髯公上山的时候，李逵把小衙内杀死了，逼得人家只能落草为寇。
这时，她又听大当家说。
“前面替人打抱不平的，我相信你能做到，山寨里也有一些人能做到。但是要你去拆了庇护收留你的地方，我觉得你做不到。你不是那样的人。”
“还是那句话，我现在是山贼啊。我要是抢人家东西，我都过意不去，那太丢人了。”
大当家听完了，又笑了笑。
“你应该是第一个因为这种事觉得丢人的女人。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绝对不是个能够毫无羞愧地去抢人东西的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能随随便便抢东西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人。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让你进山寨吗？”
“为什么？”
“因为老子乐意！”
大当家说得很不讲理的样子，但是江离却从这话里听出来了什么。
山贼就是一群不讲理的人。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侠客，做坏事是因为想去做，做好事也只是因为想去做。
听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但是普通人总是要去考虑很多，地位，名声，法律，所以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
山贼不在乎那些。所以他们会惹普通人，也会惹官府，也会惹帮派。
江离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又听大当家说着。
“所谓山贼，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咱们不讲规矩。外面的人老是说山贼随随便便杀人。我不知道别的山贼是不是这样。咱们可不这样。有老子乐意的事情，就有老子不乐意的事情。我想抢东西，那就去抢。我想打人，那就去打。我不喜欢有人强抢民女，所以山上的人憋急了只能下山花点钱。如果真的是无恶不作的，咱们早就被灭了。我不喜欢死，所以除非有必要，我都不乐意。”
“规矩，就这么重要？”
“那当然。老二说恐惧是山贼的一切，老三说面子是帮派的一切，但是我觉得规矩才是江湖的根本。什么时候江湖不讲规矩了，也就废了。”
大当家说到这里，站了起来，然后指了指那四个镖师。
然后，他问江离。
“来，考考你，为什么咱们能抢他们？”
因为咱们是山贼？肯定不是这种理由。
让自己开开眼？那应该只是原因之一。
江离会想着大当家之前所说的事情。
“一是因为这个镖局没有背景，二是因为他们不讲规矩。”
“你们有文化的人说话还真是从来不说清楚。”
大当家这么说着，他当然也知道江离猜不出来。
江离再聪明，没接触过的事情要她怎么去说？
大当家便和她解释着。
“任何城池，都有山贼，因为山贼是必要的。没有山贼，就不需要镖局，城池的安全性也无法体现。但是这意味着咱们什么事都能做吗？当然不是。什么镖都抢，什么人都杀，那就是找死。镖局也不能每次押送都和山贼打起来，他们还需要担心很多风险，没那么多精力。所以，每个新的镖局成立，都需要和附近的帮派山贼打好关系。不需要关系多好，但是要知会一声，送个礼。有什么重要的镖，不能抢的，也会提前说一声，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大当家说到这里，江离点了点头。
现在她就明白原因了。
于是，她接上了大当家的话。
“所以这个镖局是没有先来送礼？”
“对。镖局路过山头亮镖威，就是要告诉我们一声他们是什么镖局。这个就不一样了，他们明摆着就来找事的，想打下我们来扬名。他们不守规矩在先，咱们自然也不用管那么多。”
大当家说得好像很讲理一样，但是江离听得出来，这还是不讲理的说法。
凭什么人家就非得和山贼打交道？凭什么不送礼就是不守规矩？
但是她很快也就消化了这点。
因为她们是山贼。山贼就是不讲理的。
大当家又说。
“那些货物，咱们自然也不动。兄弟们打开就是好奇。如果明天还没有人来赔礼道歉赎回货物，那这就归咱们了。”
“……我还是比较适合勒索。”
“行，那明天勒索他们的时候，带着你。”
大当家拍了一下江离的肩膀，就回去了。
江离则继续坐着，看着那些逗着镖师的山贼们。
为什么当山贼？江离对这个问题也有个回答。
因为她就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只是她的这份自由，其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恶。
如同大当家所说的，东西是下午抢的，晚上就来了人。
虎威厅里，灯火通明，两个镖局来的人站在下面。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了些白丝，看起来一脸正气，是个练家子，这是镖局的镖头。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今天被打了一顿之后求救江离失败又被打发回去通报镖局的镖师，镖师手里拿着一杆铁枪，还抱着一个小箱子。
三位当家坐在椅子上，喽啰们站着两排，江离在角落则被拉了个屏风挡着。
二当家特意嘱咐的，江离的做派容易影响他们的威严。
但是山寨能挡着江离的也只有一块花布了。
镖头和镖师都很难把视线从角落的花布上挪开。
三当家只能先说话。
“你们三个来赎人的？”
“正是。在下病子龙李飞，是同威镖局的镖头。这有三十两，是和大当家赔礼道歉的钱，为了之前的不守规矩。另外有三十两，为了赎回四位镖师和货物。还请三位当家多多包涵。”
“李飞，这个名字在铁马城还算响亮，你怎么会来到四方城？”
大当家问了李飞，李飞又双手抱拳。
“大当家听过在下的名号，受宠若惊。同威镖局的老板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所以两年前我便跟了他。只是对于江湖上的事，他知之甚少，收的一些镖师也都是毛头小子，太想证明自己。这才没有听在下的劝告，惹怒了大当家。”
“跟个山贼凭什么……”
李飞的话刚说完，跟在他后面的镖师就很不爽地说了话。镖局的镖头对山贼这么低声下气，他觉得很丢人。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飞的呵斥打断了。
“闭嘴！我怎么跟你说的？咱们这次是来赔礼道歉的。咱们不守规矩在先。我就跟你说了不要说话，你还非要说。祸从口出不懂吗？在镖局你还说什么，有个女山贼，你连这种谎都能撒，回去你就掌嘴一百下！”
“那我真看到一个女山贼。她还……”
“两百下！”
李飞的呵斥把镖师的话压了回去。
整个山寨没有一个觉得这小镖师不冤枉的。谁能想到真能有个女山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