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沉默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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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森是在护士交接班的对话声中醒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此时是早上6点,坐着睡了一觉的他觉得脖子酸涩,浑身难受。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他将房间里看得一清二楚。
程登登的床靠近窗边,此时天色大亮,而病房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光线刚好照到她脸上。
他想也没想地走进了病房,蹑手蹑脚到了窗边,然后轻轻拉上了窗帘。
骤然暗下来的病房里,程登登突然睁开的眸子格外清亮。
他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俯下身子,想给她一个吻。
“不要!走开!”程登登猛地惊呼出声。
隔壁床上的陆露被叫醒,反手打开了床头的灯。
“登登!你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姜森轻轻握住她胡乱挥舞着的手,轻声说:“不怕,是我。”
程登登像是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一般,抱着姜森的手呜咽起来。
他坐在床边,抽出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头发,说:“不怕,没事了。”
她的呜咽声渐渐小了。
“睡着了。”陆露在旁边说道。
姜森低头吻了吻程登登刚流过泪水的眼角,慢慢起身。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陆露此时已经没了睡意,靠着床头坐着问姜森。她刚看了时间,才六点零几分。
“回去洗了澡就来了,刚刚进来关窗帘,吓到她了。”姜森的声音里满是疲倦。
陆露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吃什么吗?我下楼去买点早餐。”姜森打破了沉默。
“你吃什么随便给我带点吧。”陆露翻身下床,道:“再带两条毛巾、牙刷、牙膏和水杯上来。”
他们昨天晚上光顾着买水,忘记买洗漱用品了。
姜森点头道“好”,出了病房。
陆露看着姜森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身旁的程登登,心里有些同情。
二人这模样,倒有点苦命鸳鸯的感觉。
姜森在楼下买了洗漱用品,顺便买了一包烟。
抽到第3根时,他熄灭了烟。重新回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和一瓶口香糖。
确定自己嘴巴里没有异味后,去买了陆露的早餐。
他自己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吃不下。
回到病房,陆露接过姜森买的日用品和早餐,问道:“你没给登登带早餐吗?”
“会凉,我等她醒了再去买。”姜森答道。
陆露“哦”了一声,洗漱完毕后,发现自己什么护肤品都没带。
先这样吧。反正周昱也不在。
她吃着碗里的面条,随口问:“你吃过了吗?”
“嗯。”姜森的回答很简单。
洞悉他并不愿意多言语,她也不再追问什么。就着床头的柜子继续吃着面条。
而姜森,坐在昨天吴女士坐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看着程登登。
陆露一碗面吃完了,程登登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她开始和姜森闲聊。
“登登说你创业了?”
“嗯。”
“做什么?”
“网络科技公司。”
“创业其实吃力不讨好的。”陆露想了想说,“以你的工作经历,随便找一个相关岗位也蛮好的,轻松也自在。”
“没想那么多。周昱爸爸有些资源,正好周昱也不想给人打工,所以他出钱我出技术。”姜森道。
“难怪昨天你们一起在外面吃饭。”
提到昨天,两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祝你们成功。”陆露打破了沉默,开玩笑道,“等你们上市了,我逢人就吹牛逼说这公司我们姐妹男朋友的。”
“谢谢。”姜森道。
陆露觉得和姜森聊天太费劲了,她这种社交恐怖症患者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索性刷起了手机。
“咳咳咳……”程登登的咳嗽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她睁开双眼,看到了床边的姜森。
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来啦。胡子长出来了。”
姜森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刺得她的手心有些痒痒的。
姜森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将她的手放在嘴边细细吻着,没有说话。
陆露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说道:“登登你饿不饿?我下楼去给你买点早餐吧。”
“我去吧。”姜森起身,他觉得如果自己再看下去,心里的酸涩会让他流下泪来,在此之前,他得逃离现场。
他接着对陆露说:“你陪她说会儿话。”
他起身离开,衣服被程登登抓住了。
她说:“你还没问我吃什么?”
他转身看着她,问:“你想吃什么?”
“我是在一院吗?一院马路对面的绵阳米线很好吃,我要一碗。”程登登说完,手仍抓着姜森的衣服。
姜森看着她说:“还有吗?”
“要多加海带和肉末,加一点点辣。没了。”
程登登松开了手。
姜森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俯身望着着程登登,说:“你现在不能吃辣。”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程登登头顶,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脸上写满了挣扎。
姜森察觉到她的异样,单膝蹲跪在她的床边,轻声安慰她。
“不怕,陆露在这里陪你。我现在去给你买,好吗?”
“好。”从程登登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姜森离开后,程登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登登,你要做什么你跟我说。”陆露拦住程登登,不让她下地。
程登登一脸无奈道:“大姐,我想尿尿。”
陆露讪讪地松开了手。
当程登登进卫生间10分钟都没有出来的动静后,陆露觉得不太对劲。
她焦急地拍着门,叫道:“程登登,程登登,你出来。”
“怎么了陆露?”程登登的父母提着饭盒,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起站在门边道,“登登在里面吗?”
“是的阿姨,她进去好久了不出来。”陆露的语言里满是担心。
程爸爸听完就准备撞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程登登脸上全是水,发际线与发梢都还滴着水,衣服领口也湿了不少。
她咧开嘴,眉眼弯弯地笑道:“爸爸妈妈来啦!”
她这副模样,让陆露觉得有些心惊,当着程登登父母的面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静静观察着她。
“怎么身上都湿了?”吴女士看着程登登湿哒哒的头发和衣服,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是新的,姜森早上刚买的。”陆露从床头手提袋里拿出一条新的毛巾。
吴女士接过毛巾,给程登登一下一下擦着。
“那孩子早上来过了?”程爸爸随口问道。
“嗯,昨天晚上回去洗了个澡就来了。”陆露答道。
“快去床上躺着吧。”吴女士将话题从姜森身上转移到程登登身上。
程登登乖乖躺在了床上。
“这领口都是湿的。老程,你去护士站问问还有没有多的病号服,拿一套过来。”吴女士对程爸爸说。
程爸爸拿了干净的病号服过来。吴女士让程登登赶紧换上。
程登登换好衣服,躺在床上。
护士过来查房,给程登登量过血压、体温,公式般询问了几句,说了声“一会儿输液”就离开病房了。
不说什么时候能出院,也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总之患者和家属想听到的,在这里都听不到。
大家没有追问,按自己的节奏继续。
“这是妈妈早上刚熬好的鸡汤,还是热的。你喝一点吗?”吴女士一边拧开带来的饭盒,一边问道。
“嗯。”程登登点了点头。
姜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女士一口一口喂程登登喝鸡汤的画面。
“这个鸡肉炖的可烂了,你吃一点。”吴女士对程登登说。
“不好吃,没味道。”程登登不愿意。
“你妈妈早上5点就起来炖了,你给点面子嘛。”程爸爸在一旁帮腔。
姜森提着手上的米线,觉得进退两难。
程登登看到了门外的姜森,冲他招了招手,叫道:“我的米线!”
姜森提着米线走了进去,道:“叔叔阿姨好。”
他将米线包装袋打开,放在了床上的用餐桌板上。
包装简陋的米线在精致的饭盒旁显得有些抬不起头。
当盖子解开,看着面汤上漂浮的火红辣椒,吴女士说:“这怎么能吃?要清淡饮食。”
姜森还没开口,程登登抢着说:“我就想吃这个,这家的米线真的很好吃。要不是来医院,都吃不到呢。”
说完,她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吴女士还想说点什么,却看见一旁的程爸爸拼命给自己使眼色,便作了罢。
程登登也没有存心跟自己妈妈作对的心思,只是受不了妈妈给姜森难堪。
于是,她吃了小半碗后,又转头舀起鸡汤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鸡汤,又开始吃米线。
在大家的注视下,程登登忙的像一个雨露均沾的君王。
最后,鸡汤喝完了,鸡肉一块没吃;米线吃完了,碗里的汤一口没喝。
她擦擦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吃饱了,我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
“妈妈你熬的汤全昭阳第一。”她哄了哄从姜森进来开始一直臭着脸的吴女士。
“姜森你买的米线全昭阳第一。”又鼓励了一番沉默站在一旁像个受训的小孩般的姜森。
护士带着两包液体进了病房,开始给程登登输液。
药的名字又长又拗口,程爸爸看不明白。
他直接问道:“护士你好,请问我闺女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调节着输液的速度,眼皮也不抬地说道:“这个一会儿你们问医生。”
程登登努了努嘴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护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程登登:“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要医生说的才作数。”
然后,护士便离开了病房。
程登登看着滴答下滴的透明药水,心里有些憋屈。
“医生一会儿就会过来的,我们等会再问问。”姜森温柔的声音响起,化解了满室的压抑。
程登登望着他的脸,觉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移开眼睛不去看他,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陆露身上。
“露,你回去睡觉吧。”
“是的是的,一晚上辛苦你了。”吴女士也出言附和。
“我其实还好,我睡了的。姜森一晚上也在医院,估计都没怎么睡。”陆露说。
吴女士沉默了。
“那……小伙子你也回去睡觉吧。”程爸爸开了口。
姜森其实并不想走,但眼下程登登父母都在,自己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好,不过我想听听医生怎么说。”姜森开口道。
陆露索性也跟着姜森一起等医生来查房。
医生在10分钟后来的,对程登登检查一番后,解答了她的疑问。
“你昨天的晕厥是双侧颈动脉受压迫导致的大脑暂时供血不足,但一般人晕厥时间不会太长。你昨天的的晕厥可能与神经的极度紧张有关系。一会儿去做一个头颅ct,其他的要结合ct结果。目前看来精神尚可。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没有了,除了嘴巴、喉咙、手腕和腿有点疼。”
医生一一查看了程登登说的这些地方。
程登登腿上的青紫痕迹姜森此刻才发现。
像是注意到他眼神里的怜悯,程登登说:“这个是我自己勾在铁栏杆上,被拽的时候划到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那些关心她的人心中却哀恸不已。
“问题不大,都是外伤。”医生下了结论。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程登登问道。
“等做完头颅ct再看。”
医生离开后,姜森和陆露也离开了。在走道里与民警擦肩而过。
民警当然是来找程登登的。
他们想找程登登录口供,程登登很配合,将昨晚的事情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如果我不对他笑那一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程登登在说完所有事情后,讷讷地问了这一句。
像是在问旁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折返回病房外的姜森,听着她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完事情经过,心中已是愤懑不已,而此刻听到这一句,更是悲从中来。
在他没有察觉时,一滴眼泪滴在脚下的地面。
民警安慰了几句,对程登登说:“后续这个案件会开庭,你可以出席也不出席,看你自己意愿。”
“什么时候开庭?”
“大概一个月后。”
“指控他什么?强奸未遂还是杀人未遂?”程登登在说出这八个字时,心中的苦涩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会一起起诉。”
“能判他死刑吗?”吴女士在一旁咬牙切齿道。
民警有些为难,另一个民警说:“看具体情况,我们暂时也不太清楚。”
说完,他们便离开了。
经过门口时,多看了几眼沉默垂泪的姜森。
姜森是一个人返回的,此刻他选择沉默着离开。他不想让程登登知道,自己听到了一切。
病房里,程登登哭得哀恸,仿佛刚才笑着夸吴女士和姜森的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