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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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珏呆坐书房不语。
赵小刚敲门进来问公子：“公子，红儿姑娘刚刚来问，公子何时去香玉夫人那里？”
守护在赵珏身边的赵小智莫名火起：“公子想去哪里，不去哪里，岂是她一个奴婢所关心的！”
赵小刚点点头：“小厮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和红儿姑娘说了。顺便告诉了她不要得意忘形。”
赵珏有些欣慰看着赵小智和赵小刚点点头。
赵珏似乎想起了什么：“赵小礼还在那里伺候？”
赵小刚回复公子：“赵小礼来过，见公子和赵小智都很忙便没有打扰。和小厮我说，少夫人知道公子今天华诞，也知道满府上下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赵珏忽然精神了些，希望的看着赵小刚。
赵小刚看着公子小心言道：“赵小礼还说，少夫人知道公子见不得丑陋之人，为了不影响公子今天的心情，便不来自取其辱。至于礼物，公子向来眼高于顶，一般的东西根本没眼看。祝福的话语想来公子今天已经听腻了，所以少夫人也无话带给公子。”
赵珏忽然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懂得本公子的心性。不是她的错，是本公子辜负了她。”
赵小刚看着公子：“那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完璧归赵？可这赵，不是公子么？”
赵小智难得一笑：“小刚哥哥也开始想事情了。”
赵小刚为难的看着公子：“小厮自是愚钝，以为小礼兄弟一错再错？公子也曾经呵斥于他！可是小礼兄弟如果真的错了，公子为何还赏给他那么贵重的玉佩？”
公子不语，良久吩咐赵小智把那两把绢扇拿出来……。
看着郑如玉亲手制作的绢扇，赵珏再次自欺欺人：“如玉妹妹早已经把最好的礼物送给本公子了！”
赵小刚憨憨言道：“公子这句话，小厮听了几年了！小厮一直想不通，郑大小姐为什么从来不给公子送华诞礼物？”
赵小智冷冷看着赵小刚：“休要揣测少夫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赵小刚听了大叫：“弟弟，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以前不是说休要揣测公子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吗？”
赵小智哪里有心情与赵小刚一问一答？只是替郑如玉不值！
赵大人和赵夫人也是在房里摇头叹息。
崔玉容看着老爷感叹：“今日玉郎生辰，如玉似乎被人遗忘。”
赵昇玉看着夫人：“不是夫人记得如玉么。不给珏儿生辰送礼，如玉定有她的理由。”
崔玉容想不通的是，孙清秋竟然也对郑如玉不闻不问不像孙清秋的性情？
赵昇玉与郑荣这么多年的交集，与郑荣已经有了默契。
郑府对郑如玉不闻不问是对郑如玉太自信，对赵珏这个演技无懈可击的愚夫不抱希望。
见夫人担心，赵昇玉安慰夫人：“夫人要相信如玉。”
看着老爷不像不喜欢如玉的样子，崔玉容心里终于起了疑心：“难不成老爷也对如玉十分自信？如此，那如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呢？”
后院杂屋，灯火昏黄越发显得此处凄凉。
郑如玉坐在破旧的书桌旁看着一幅画像出神。
这是郑如玉照着新婚之夜看见赵珏的第一眼亲自所画的。
画上一个身穿大红礼服的俊美少年头戴花胜手持秤杆，满心满眼地看着对面欲说还休。
画上郑如玉亲自题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落款是：嘉佑七年（公元1062年）壬寅三月十
这是一幅没有送出去的生辰礼物。
郑如玉不清楚赵珏会不会喜欢所以留在了箱底。
郑如玉微叹一声，出得破门来到竹林前。
赵小礼在暗夜看着少夫人独立于竹林前。
郑如玉隔空问：“赵小礼，你可喜欢这竹子？”
赵小礼现身回答：“少夫人，小人喜欢！”
郑如玉看了一眼赵小礼：“噢，你竟也喜欢这翠竹！只是这竹子何人所栽？”
赵小礼看着竹林轻轻言道：“夫人亲自所栽。十年了，长得如此茂密宁折不弯。”
郑如玉若有所思：“想来那梅花是杨梅姐姐所栽，是心梅姐姐最爱。”
赵小礼点点头不语，心里却暗叹少夫人果然什么事都知道！当真是胸有成竹才能如此波澜不惊。
郑如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那院中的茶树何人所栽？那孤坟旁的桃花又是何人所栽呢？”
担心吓着少夫人，赵小礼不敢告诉郑如玉那桃花是公子为孤坟的主人所栽。
赵小礼更不敢告诉郑如玉，那孤坟的主人是为了救崔玉容而死。
赵小礼与少夫人行了一礼：“少夫人要是不喜欢，小人马上让人毁了。”
郑如玉看着赵小礼轻轻言道：“你不要那么拘谨，我知道赵府府规严明。本小姐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那片茶园。清明、谷雨，正是采茶的好时节。还有那桃花现在开得也很美！”
赵小礼忽然觉得应该告诉郑如玉某些真相。
赵小礼遂轻轻言道：“少夫人，那茶树乃夫人的丫鬟桃儿姑娘亲自栽种。她是江南人士，知道老爷和夫人爱喝江南的茶，特意从江南带过来的。这片茶园已经十多年了…...”
郑如玉看着夜色中满脸悲戚的赵小礼好奇问：“可是有什么关于桃儿姑娘的故事？她现在人又在哪里？”
赵小礼黑夜中朦朦胧胧看着郑如玉：“少夫人听了莫怕！桃儿姑娘为了护住夫人的清白投井而亡……就是这杂屋后面的那口井……公子把桃儿姑娘亲自葬在那井旁，并在坟墓四周栽种了几株桃花以此祭奠。那年公子十二岁！”
郑荣和郑如玉说了太多关于赵珏和百年赵府的故事。
这个关于桃儿姑娘的故事郑如玉其实早已经知道。
这也是郑如玉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鬼地方的原因之一。
郑如玉就是要看看这百年赵府到底有多少真正的鬼？又有多少无辜的人？
赵小礼看着茫茫夜色下的竹林有些自责：“小厮本不应该告诉少夫人这些事。但是，小厮不想少夫人误会公子太深。也就是在那年，公子救了快饿死的我。那年公子十二岁，小厮我九岁...…”
莲儿大惊：“小礼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郑如玉不语，莲儿轻轻对郑如玉言道：“小姐，莲儿失态了！”
赵小礼兀自摇摇头：“小厮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命的人。我娘亲生我时难产。我活了，我娘亲死了。我爹爹一怒，把刚刚出生的我扔在了荒郊野外……”
莲儿一下眼泪汪汪看着赵小礼。
赵小礼眼里却满是坚定：“是好心的乡民把我捡回，一家一口饭把我养大。后来，爹爹病死了。兄长把我和姐姐卖给了一个外地人换些银钱娶嫂嫂。那年我六岁，姐姐十岁。从此小人再也没有找到姐姐了。”
莲儿哭得更厉害了，直问：“后来呢？”
郑如玉看着赵小礼那瘦弱的身板感叹：“怪不得你这么瘦！”
赵小礼笑了一下：“外地人转手把我卖给了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当养子。不到一年，他们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把我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书童。那户人家的小公子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的！我遍体鳞伤受不了，我就逃了出来。”
原来赵小礼出口成章是因为以前给人当过书童。看来那小公子的书都让赵小礼给读了……
莲儿再问：“后来呢？”
赵小礼眼里泛光：“我又冷又饿，一路乞讨，一路被人打骂终于倒在了路上。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醒来看见一个少年正好奇的看着我...…”
莲儿像听话本一样好奇问：“那个人是不是公子？肯定是公子！因为二小姐说过，一般这样的情况都会有人英雄救美……”
郑如玉笑了。莲儿自知失言，也笑了。
赵小礼也笑了：“那个公子面无表情对我言道：‘你居然还没有死，命够大的！和本公子一样大难不死！你几岁了，六岁了吧？’其实那年我九岁，公子十二岁！”
郑如玉看着赵小礼：“谢谢你与我说了这么多。想来赵小智和赵小刚与你的情形差不多吧！”
赵小礼点点头：“我们兄弟三人都是被公子所救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公子与我们吃穿用度，还请师父教我们武功。公子亲自教我们识字习文。言传身教我们如何为人处事。”
关于仨小厮的故事，郑荣自然告诉过郑如玉。
但是从赵小礼口中说出来，不仅仅是赵小礼愿意对郑如玉敞开心扉，更是希望郑如玉还给赵珏一个机会。
郑如玉如何不知赵小礼的良苦用心呢。
只是赵珏这个重色轻德的毛病恐怕改不了了。
郑如玉现在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赵珏既重色也能重德。
赵小礼望着竹林出神：“我以为有钱人家的公子，一定都是衣食无忧！可我家公子，小小年纪就要背负着百年赵府所带来的一切重担！看我家公子活得像个大人老气横秋，我们仨兄弟对公子很是敬重！我们仨兄弟的心里也只有公子！而香玉夫人，是公子心里唯一的慰藉……”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赵小礼，你今日话多！公子要你与少夫人告别，你倒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赵小礼一下子给郑如玉跪下：“少夫人，小人明日就要与公子远处行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小人就不能伺候少夫人了，少夫人保重。我家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少夫人和莲儿姑娘请放心！”
赵小刚也给郑如玉跪下：“少夫人放心！小厮一定会好好护着公子！少夫人自己保重！”
郑如玉看着兄弟二人轻轻抬手：“你们先起来吧！有你们兄弟仨人忠心护着公子，我自是放心！有香玉姐姐和红儿姑娘陪在公子左右，我更放心！”
赵小智冷冷轻身来到黑色一片的后院杂屋：“你们都说要与少夫人告别，为何还在此聒噪！”
赵小礼拭了一下眼泪：“少夫人保重！”
赵小智轻轻一跪：“少夫人保重！”
公子没有出现在后院杂屋让莲儿好生失望。
但是郑如玉感觉到了珏哥哥就在自己附近默默的凝望着她……
郑如玉眼含秋波叮嘱仨小厮：“你们好生护着公子，也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望你们平安归来！”
赵珏端坐灯火通明的书房，仨小厮齐齐聚在一起等着公子吩咐。
赵小礼欲说还休，赵珏何尝不懂赵小礼的意思？
赵珏低低言道：“相见不如怀念！”
赵小智轻轻言道：“想来少夫人懂得公子的心思。”
赵珏有些不相信：“那个瘦如竹竿的丑八怪怎么会懂得本公子的心思？”
其实此时的赵珏心里在感叹：“人面桃花，桃花人面！玉娘，如玉妹妹，等着我平安归来！”
赵小礼一脸质疑看着赵珏：“莫非少夫人在公子的心里真的是个蠢货？还丑八怪？”
赵小刚拍拍赵小礼的肩：“弟弟啊，不要怀疑公子。更不要以为郑大小姐真的可以助公子再兴赵府百年！”
赵小礼还不服了：“哥哥，就让我们仨兄弟拭目以待吧！”
赵小刚看着冷冷的赵小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赵珏，再看看自信的赵小礼憨憨傻傻的一笑：“公子，拭目以待个啥？”
赵珏看着仨小厮忽然笑了：“果然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小刚再憨憨一笑：“公子，这句话的意思小人懂。”
赵小刚又拍拍赵小礼的肩：“公子说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小礼看着冷冷的赵小智，兄弟二人相视无言。
三月十九一大早，公子带着仨小厮和李香玉还有红儿绝尘而去。
赵珏走了。没有与郑如玉告别，也没有给郑如玉留下只言片语。
莲儿想不通：“小姐，为什么公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要去那么久竟然不与小姐告别？难不成公子还恨上小姐了？莫不是因为昨天公子华诞小姐没有送礼物给公子？”
郑如玉亦是不解却又似乎明白赵珏的心思——相见不如怀念！
因为受了李香玉这个罪臣之女的牵连，应天七子除了赵珏都得到了重用。
赵珏心里不服但是又不愿抛弃与他不离不弃的香玉夫人。赵珏不甘被人排挤，经常会
借着外出经商的理由与郑鲲相聚。兄弟在一起共同探讨人生理想，对朝堂上的一些政论提出自己的看法……
想着赵珏很快就能见到兄长，郑如玉替赵珏高兴。
当然，把这些告诉莲儿没有必要。郑如玉就是要让莲儿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这样莲儿才安全。
赵昇玉和崔玉容倒是与郑如玉好好的解释了一番。
说什么怕如玉见公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担心反而引起公子伤感呀！又怕如玉担心公子一路上遇到些风险不放心呀！
赵昇玉和崔玉容说出了郑如玉的心里话。
郑如玉如何不担心，又如何能放心！
而且郑如玉从来没有怨怪过赵珏。
因为郑如玉知道赵珏一直活得很累。
但是，赵珏从来不与他人诉苦。只有李香玉，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郑如玉看着那独自开放的桃花，不免想起林之桃：“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一个郑如玉没有感觉到春天正在悄然离去的春天。
也是一个郑如玉没有心思欣赏春风春雨给大地带来美景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