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们没有离开,总有一天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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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仇继东拒绝孙子的搀扶。
自己扶着轮椅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用残缺的右手向众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家的掌声久久未曾停歇。
楼宴堂拍了拍乔珂和边野的肩膀，低声道：
“去前面看看？”
乔珂收回视线，看了旁边的楼宴堂一眼。
点了点头。
年轻的讲解员给仇前辈戴上了一副新的扩音器，并调整好音量。
接下来的历史故事。
就是这位前辈真身的经历了...
众人跟在他的轮椅后面。
一路走一路讲。
虽然大部分都是那个年轻的讲解员在说，仇前辈负责补充。
也不是说这位讲解员讲得不好...
该有的历史要点她都记下了，很明显也下足了功夫去准备。
可是...虽然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很远。
但却好像永远和老人隔着什么，很难让人带入情绪进去。
讲了半天，只有最前方的游客听进去了一些。
而稍微靠外的人们听得一知半解。
只当听了个悲伤的故事。
这些人中...
有认真听历史的、也有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改了行程凑热闹的。
青年和中年还好。
至于再小一些的学生们，压根就没有心思听。
不...准确来说是他们还小，听不懂，也理解不了。
所以不是站在原地玩儿手机就是到处跑来跑去。
大家会感慨，会叹息、会遗憾...
只能算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了一个又一个悲壮惨烈的故事。
但也就到这了。
真正能听到心坎里共情的人，很少很少。
最后，众人停在了一处贴着照片的展柜前。
这张合照已经被战火侵蚀了大半，照片的边缘大部分已经变得焦黑。
或许碰一下，就会泯灭成灰。
乔珂和边野的动作同时停下。
两个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展柜中的那幅照片。
而仇前辈看着这张照片，也沉默了许久。
忽然，他不顾阻拦，扶着轮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用那缺了半个手掌的右手，隔着玻璃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照片，喃喃自语道：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了...”
或许让他回忆日常生活，他可能会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可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些战争所带来的伤痛。
他可以每件事情都详细到具体发生时间。
仇前辈用力地睁大了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展柜中的那张照片。
浅淡而浑浊的眸中盈着热泪。
他声音颤抖道：
“就是这里....”
“我们连260多人，打到最后就只剩下十几个人...”
“...我们在这里守了整整五天，打光了所有的炮弹...”
“...尸体摞了一米多高...”
“...我们就在战友的尸体后边，子弹打在他们身上，那血...血都溅到我们脸上。”
“...一晚上，一晚上我们换了8个连长，整整8个连长啊！”
说到这，老人眼中的泪水终于顺着深陷的眼眶滚滚落下。
他紧紧抿着颤抖的嘴唇。
悲伤绝望到说不出话来。
这种极度悲伤的情绪不需要讲解什么。
看着泣不成声的老兵，所有人内心都很沉重。
不自觉的跟着红了眼眶。
讲解员小姑娘无措地看着老兵，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他身后的中年男人。
仇大校这一刻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朝讲解员小姑娘歉意道：
“抱歉，先让我们缓一下，剩下的请你先带着游客们继续讲解，可以吗？”
讲解员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只能先带着其他游客们继续往前走，介绍着后面的展柜。
仇大校一边轻抚着仇前辈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一边把轮椅推到旁边的角落。
顺便在人群中寻找着楼宴堂的身影。
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来。
停在轮椅前。
一张照片递到了仇前辈的面前。
这张照片比展柜里面那个被烧毁的照片还要长很多。
这张黑白照片里...
虽然里面的人衣服破旧，身材消瘦，双颊凹陷，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里面每个人的笑容都非常灿烂。
这显然就是展柜里那张照片完整时的样子。
仇继东前辈愣了一下。
他发挥出不该有的速度劈手夺过了乔珂手中的照片。
老爷子喜极而泣，他猛地抬头看向乔珂，声音颤抖着问道：
“这个，这个照片...你哪来的？！”
乔珂看着老人激动的表情，微微垂下了眸子，轻声解释道：
“这是我的一位前辈留下的。”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乔珂的肩膀。
乔珂扭头，看到的是边野红彤彤的眼眶。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主动和老人说道：
“这是我们爷爷留下的照片，您认识里面的人吗？可以和我们讲一讲他们的故事吗？”
“爷...爷爷？”
仇继东浑浊的眼睛一亮。
他猛地站起身来，身体有些遭不住地晃了几下。
吓得旁边的仇大校脸都白了。
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人用残缺的手掌握住边野的胳膊，连声问道：
“你爷爷叫什么？他还在吗？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边野扶着老人重新站稳，红着眼睛轻声道：
“他十几年前就去世啦...这是他留给我们的遗物。”
说到这，边野打开背包，拿出了那个装满了功勋章的木盒子。
从里面拿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份了的信封。
“他说如果有机会见到队友，就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他。”
听到这个消息。
老人燃起光亮的眸子再次灰暗了下来。
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了。
他摇晃了几下，最后跌坐回轮椅里面。
抱着照片和装着信封的那个木盒子，许久都没有说话。
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老人用那个还完好的手，轻轻的翻看着木盒子里的东西。
很多他有的功勋章。
这里面也有。
最后，老人抖着手打开了这个封存了15年的信封——
【老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如果我的后人们没有找到你们，这封信应该会跟随着我一起下葬。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很庆幸我们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
咱们队67人，天南地北的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战争结束了，我们的祖国也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不知你们还好吗？
是否也看到了现在的祖国？
我们有蘑菇蛋啦；
我们有飞机啦；
我们也有坦克啦；
我们的卫星也升空啦；
我们也可以随时吃上肉啦！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这张照片是我们出发前拍的，还记得吗？
我曾经答应过小刺猬，如果谁能活下来，就一定要带着对方的那一份希望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我要食言啦。
你呢？身体还好吗？
争取活他个一百来岁才算赚了，你说对不对？
我们的祖国还很稚嫩。
她那么美好，很多地方我们都还没有看够。
好啦...就到这吧。
老朋友，带着我们的期望，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替我们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边玉和留。】
仇继东一字一句的看完这封信。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边玉和那爽朗的声音和笑容。
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抖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抓不住信纸。
信的最后明显明显还想继续再写着什么。
可信的最后是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这是他最熟悉的颜色。
因为那是血迹干涸后留下的颜色。
是这些血迹阻拦住了他继续往下写的动作。
仇继东的指尖划过上面两个熟悉的名字——
‘小刺猬’‘边玉和’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几次想把这绝望而痛苦的情绪压下去。
可最后却失声痛哭起来。
仿佛要把多年来的思念和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这是他送走的第几个队友了？
不知道了...
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就剩我一个了...”
“就剩我一个了啊！！”
仇大校看着彻底崩溃的爷爷，眼睛都红了。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后悔带爷爷过来了。
如果没有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仇前辈残缺的右手。
乔珂蹲下身，黝黑的双眸明亮而纯粹。
“他们没有离开，总有一天会回来。”
仇继东睁开通红的眼睛，像是溺亡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颤抖着声音问道：
“真...真的吗？”
“嗯。”
乔珂用力点头，微微用力握住他残缺的右手，目光认真而明亮：
“我向你保证。”
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了。
仇继东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人，眼泪滚滚而落。
他知道的...
他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
可这一瞬间他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乔珂倾身，将老人抱在怀里。
强大的精神力抚平着老人身上残留的那一点点波动。
虽然很弱...但她确实感觉到了。
乔珂的动作很有效。
情绪濒临崩溃的仇继东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就连那只已经完全长死不能再睁开的眼睛...
眼角也出现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