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询问往事,过往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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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银玄满心疑惑地吃完了饭,由刘忠陪着回到了松寿轩。
一路上,刘忠始终站在司银玄侧后方,距离他一步之遥,提着灯笼的手却向前伸着,照亮他脚下的路。
司银玄好似闲聊一样侧头看向刘忠:“刘公公,你进宫多久了?”
刘忠忙不迭应声:“回殿下,奴才进宫二十四年了。”
“这么久啊!”司银玄半真半假地惊叹。
“是挺久的。”刘忠貌似有些感慨,随即又笑了笑,“但也不值一提,宫里的老人多了去了。”
“但能像刘公公一样当父皇身边大红人的,可没多少个。反正打从我记事起,父皇身边就一直有你,其他人换来换去的,我也记不住,就记得你了。”
这话明显的恭维,偏偏司银玄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又十分自然,刘忠暗自窃喜得意,朝他欠了欠身:“殿下抬举奴才了,奴才命好而已,能伺候陛下,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哎,刘公公说这话就妄自菲薄了。”司银玄一本正经地纠正,“父皇英明神武,能留在他身边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哎呀哎呀!殿下这话着实让奴才羞愧啊!”话虽谦逊,刘忠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喜色,神色愈发得意,连腰杆都不禁挺直了些。
司银玄将他身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语气更加真挚:“栗公公还在世时,就曾跟我说起过,说宫中之事,事无大小,只要你刘公公听了一耳朵,便一辈子不会忘;宫中之人,无论贵贱,只要你刘公公正眼瞧上一回,那就永远记得。”
刘忠又“哎呀哎呀”地叫起来,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连连摆手,嘴里喊着“哪里哪里,过奖了”,感觉走路步子都有些飘。
“哎,对了!”司银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皱起了眉,“说到栗公公,我倒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也是宫里的老人,不知道刘公公还记不记得……”
一堆高帽戴头上,如今听见司银玄的疑问,刘忠哪里忍得了,当即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您只管问,别说是宫里的老人了,只要在宫里待了一年以上的,奴才都认得。”
司银玄眼中没过一丝笑意,随即波澜不惊地开口:“栗公公说,以前松寿轩还叫兰馨宫的时候,管事太监另有其人——”
话未说完,刘忠已经抢着答了:“是,兰馨宫最先的管事太监是崔大山,彼时栗公公还是个从九品小太监,是在馨妃娘娘入宫后第二年,被提拔为管事太监的。”
“栗公公果然没说错,刘公公的脑子比御史台的笔杆子都好使!”司银玄笑着夸了一句,见他眉飞色舞的,不动声色追问下去,“按理说这个崔公公也该在松寿轩的,为何我从未见过呢?”
“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这段往事宫里可没多少人知道。”刘忠装模作样起了个头,瞥见司银玄眼中的淡淡的佩服,顿时心满意足,开始慢慢讲述。
“崔大山和栗公公是同一批进宫的,又被一同分配到了御膳房。崔大山人机灵,嘴甜,攀上了御膳房的大太监的干儿子,认了他做干爹,靠着这份干孙子的关系,没两年就爬到了七品太监的位置。栗公公……”
刘忠讪讪一笑,知道这个太监在司银玄心中的分量,不敢妄言。
司银玄自己接过话茬,语气平淡:“栗公公为人木讷,甚至可以说有些呆笨,进宫多年都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太监。”
刘忠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本来二人相安无事的。直到有次,崔大山带着御膳房的十几个小太监赌钱,被当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抓了个正着,所有人都被打了二十板子,崔大山作为带头的,被打了四十板,被还扔到了司浣局做苦力。”
“栗公公也在其中?”司银玄话虽这么问,可他心里并不觉得栗公公会参与其中。
果然,刘忠摇头:“没有。可就是因为御膳房的小太监都被罚了,就栗公公独善其身,便有人说是他告的密,因此崔大山就记恨上了他。”
“崔大山这人也算有几分本事,去了司浣局也一路摸爬滚打,混成了四品太监,最后又成了兰馨宫的主管太监。而那些年,栗公公在御膳房,因为告密之事,处处受欺辱,品阶一直停留在从九品。”
栗公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辱骂踹倒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司银玄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酸涩。
“后来馨妃娘娘入了宫,崔大山眼睛尖,看得出来馨妃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主儿,遂多方打点,来了兰馨宫做管事太监,还特意跟他干爹说了声,把栗公公也带到了兰馨宫,就是为了把人放他眼皮子底下折腾呢。”
“崔大山想的不错,想跟着馨妃娘娘飞黄腾达,可惜馨妃娘娘性子冷,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崔大山那些花言巧语只会让娘娘厌恶。后来娘娘又恰好撞见崔大山欺凌栗公公,娘娘心善又有侠义心肠,当场就免了他的职务,让他滚出兰馨宫。”
“再后来,许是见栗公公沉默寡言,做事勤恳,馨妃娘娘就把他提拔到身边伺候,让他代替崔大山做了兰馨宫的大太监。”
刘忠说到这里笑眯眯地望向司银玄:“这也算是馨妃娘娘为殿下结的一份缘。”
松寿轩就在眼前,司银玄刻意放缓了步子,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信息:“崔大山现在在哪里?”
“他呀。”刘忠面上划过不屑,“被馨妃娘娘赶出兰馨宫后,去到敬事房找他干爹。可那时馨妃娘娘风头无两,他干爹以为他得罪了娘娘,生怕连累自己,着急忙慌跟他断了个一干二净,最后把他扔到了司衣局做杂事太监。”
司银玄貌似很感兴趣一样:“现在也还在?他的年纪应该早就可以出宫了啊?”
“还在呢。”刘忠看向司银玄,像是一个长者在看懵懂无知的孩童,话语中有意无意显出几分无奈之意,“殿下把事情想简单了。太监多半都是家里没什么人了或是穷得叮当响了,才来当太监的。一辈子都在宫里了,这把年纪出宫了,家人多半死完了。除非手头有很多钱,能买得起宅子仆人安度晚年,不然出宫就是活活饿死,在荒郊野外当孤魂野鬼,还不如就待在宫里呢。至少有口热饭,死后还能得一卷草席。”
他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奴才上个月去司衣局办事还见过崔大山呢,腿脚好像不太利索了,据说有风寒湿痹症,就是一到冷天阴天雨天就疼,每天晚上都得喝几口烈酒才能睡着。”
“烈酒……”司银玄轻声呢喃着,神情若有所思。
这时已走到松寿轩偏殿门口,谭春一直提着灯笼在等待,见他来了,小跑着上前:“殿下。”
又冲刘忠颔首示意:“刘公公。”
司银玄站定,面向刘忠:“刘公公,我到了,有劳相送。”
“哎哟,殿下太客气了!”刘忠欠了欠身,笑意吟吟的,“那奴才这就回去给陛下复命了。”
“刘公公慢走。”司银玄站在原地,目送着刘忠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才转头朝自己寝殿走去。
谭春跟在司银玄身后,边走边说:“殿下,奴才已经让他们又把您的寝殿收拾了一遍,现在是干净的。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明杏低头站在门前,见司银玄踏上台阶,连忙跪地行礼:“殿下安康。”
司银玄视线落到她身上,眼底一片冰凉。
不急,一个一个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反正他们都得死。
司银玄神色如常,声音像是有几分困倦:“你们都下去吧,把内院的人都带走,以后都不必安排人值守,明日一早再来服侍就好。”
谭春和明杏一同告退,司银玄抬脚走进殿内,关上门后目光便开始四处搜寻。
“尊者?”他轻声喊道。
外厅没看到人,他正欲往里间走去,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在这里。”
司银玄闻声回头,看见站在灯台下的小花妖,心里积压的那些阴暗情绪在这一瞬间就消散了。
他走到花馥栀身边蹲下,抬手抓上她袖子,唇边泛起浅浅笑意:“尊者,跑哪里去了?跟我躲猫猫吗?”
“说的什么傻话?还躲猫猫?真把本座当小娃娃了?”花馥栀扯回自己衣袖,“再说了,本座真想躲,你找得着吗?”
“是是是,我犯傻了。”司银玄轻轻笑了声,又不依不饶抓上她袖子,“那尊者你去哪里了呀?”
花馥栀抬手往上指了指。
司银玄猜测着:“你去屋顶了?”
花馥栀“嗯”了声,又听他问:“去屋顶干嘛呀?”
“看星星。”花馥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待会儿有流星。”
司银玄顿时两眼放光,拽着她袖子晃了晃:“我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