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不会被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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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准备第二日乔装低调进城,可是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事情早已不在预料之中。
燕王逆党兵败鹿灵,陇西一带州县下令闭城,严禁出入。
许至越看了许久,手中的棍子再也拿不住,一时跌在了地上。
如意抓紧了她的胳膊,见他们都陷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中,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女郎,我们逃吧。”
卫亦舒看着那些字,苶然想起沈素洁对她说的话。
“娘子,我一定将您平安送到春州。”
许至越弯腰捡起了木棍,目光坚韧,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转头看向几个亲卫,“杀了卢文昭,我们轻装绕道。”
卫亦舒猛然抬起头,一把拉住了他,“他还有用。”
许至越看着她,又看向卢文昭。
他们几人挤在难民堆里,不少人从鹿灵逃来的富商携家带口,尚且不算突兀,可是停留久了,难免会惹人怀疑,卫亦舒也是想借着他此刻纷杂的情绪替卢文昭博一博生机。
“也好。”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更用力的握紧了如意。
几个人转道小路,竭力避开官道。
许至越一到尚且安全的落脚点便对几个亲卫松了口。
“眼下主上罹难,为报知遇之恩,我势必要往春州去,你们若是想要就此分道,今日我便替主子做一回主。”
卫亦舒与如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几个亲卫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就跪地道“先生守约,我们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娘子一日不到春州,我们便用性命给先生做一日踏脚石!”
许至越弯腰扶起他们,含泪点头道“诸位壮士信守承诺,受至越一拜!”
卢文昭静看许久,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了卫亦舒。
动乱伊始,到今天逃亡陇西,既定的结局在以人力无法更改的轨迹碾来。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即便带着如意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许至越抱着承诺,以文弱书生之躯,熬过了两日的凛冬,终于带着卫亦舒走到了泗阳县地界。
一看见泗阳二字,他便喜不自胜,干裂的嘴角登时便沁出血来。
“娘子,至多三日,我们便能赶到春州。”
说罢,便转头吩咐几人去找落脚点。
几人刚要散开,许至越忽然喊了声慢,然后丢了木棍趴在地上听着。
卫亦舒下意识看向那边,蜿蜒的山路一角隐约露出几分寒光。
“快走!是朝廷的人马!”
卫亦舒连忙将如意一把拽起来跟着领头的人往林子里去。
许至越几乎是拽着卢文昭的袖子往林子里拖。
直到他们刚刚找好藏身的地方,就听到铁蹄轰隆的声响传来。
如意紧紧攥着她的手,咬了咬牙,刚要起身,被卫亦舒用力摁住了。
等到兵马离去,卫亦舒才看向许至越,见他张望许久,神情不复之前的肃然,才安下心。
“你这个贱婢差点害了娘子!”
许至越低声呵斥了一句,仍是憋住了,带着他们就近从山路中穿梭。
“你以为你出去了,他们认得你么?你简直是找死!”
如意不会理会他们的冷言冷语,可到底还是将视线投向了卫亦舒。
卫亦舒牵着她,一面走着,一面道“先生守义,该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连日的奔波下,众人早已经是精疲力尽,莫说梳头,就是衣物上都沾满了泥土,狼狈到了极点。
许至越更是如此。
“我奉主命,只知道将娘子送去春州,娘子还是省些力气。”
卫亦舒不言,许至越停步,一边观察情势,一边道“至越知道娘子想要做什么,今日说一句犯上之言,认得娘子的,除了令弟卫竹如,还有谁呢?”
“即便我们今日放了你们,遇到朝廷的人,无凭无据,至越奉劝娘子,珍重惜命才好。”
许至越说得极委婉,他没有说的是,他们如今早已是燕王逆党,遇上了朝廷的人,甚至连问都不需要问一句,直接枭首就能拿去换功勋,即便幸运遇上谨慎的人,也是充入军妓的下场。
如意一时呆在那里,看见许至越没有丝毫作假的神情,一双眼眸顿时黯然下来。
许至越看得分明,却没有再说下去。
几人继续沉默着赶路,卫亦舒也以为自己要到春州时,一队人马跟了过来。
一支箭直接穿透了其中一个亲卫的胸口。
如意吓得尖叫一声,卫亦舒反应过来就拉着她往旁边躲。
许至越一面跑着一面拉住了她,“娘子跟着我!”
他喊得急切,两个亲卫挡在他们身后,不到片刻便被钉死在了地上。
卫亦舒被他拽着,手一松,如意就滚在了一边。
她心中一跳,“如意!”
如意闭上眼,抖着身子僵在那里。
卫亦舒挣开许至越时,才见卢文昭扶着如意往这边赶。
四人在亲卫和密林的掩护下晕头转向的随处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力竭趴在树下喘着气。
许至越亦是脸色极难看,头发早已散乱的不成模样,与素日儒雅的文弱书生极不相符。
“至越冒犯了。”
然后将她背在了背上,走了不到一刻钟,速度从开始的小跑到后面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卫亦舒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平复了喉咙间的血腥味,缓声道“许先生把我放下来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许至越脚下一软,勉强扶住了树才不至于让她从背上滚下来。
卢文昭牵着如意追过来时,肩上的血浸湿了大半的白衫。
追兵越来越近,如意几乎连声音都是抖的,“女郎,我留在这里,你快走。”
卫亦舒颓然闭上眼,苦笑道“我没有力气了,如意。”
她的身子,早就在那些药物的影响下,一次次病发中熬透了。
卢文昭扶着树干咳嗽了几声,“卫阿姊藏好,还有余地。”
许至越蘧然抬头,看了看如意,“不错不错,还有生机。”
说着就将卫亦舒拉着往侧边坡下去。
卫亦舒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连声道“我不走!”
许至越将她摁在草丛中,厉声道“娘子到今日还要如此固执吗?”
卫亦舒怔怔的看着他,然后转头看向如意,“是我想要去春州吗?”
如意跑到她面前,将她附近的草往她身上放“上一次你将我丢弃了,这次换我丢弃女郎了。”
“你不是想二郎三郎么,活着才能见他们,如意不怕的。”
卫亦舒连连摇头,推开许至越就要爬出来,被如意一把推在地上,“女郎!你难道要们白死吗!”
这一下摔得太重,以至于她许久没能爬起来。
如意收回想要伸出的手,柔声道“女郎,不怕的,我说不定会碰上三郎呢。”
许至越不待她说完,便拉着她往另一处快步离去。
卢文昭不知何时拿了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缩在那里,响动一声一声匆匆传来,然后又像之前一样匆匆离开,到最后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卫亦舒脑中一炸,身子僵硬了片刻,又很快放松下来。
如果这样死了,其实也很好。
她这样想着。
许至越快速的过来将她周遭的草木拨开,小声道“娘子,是至越。”
卫亦舒蘧然睁开眼,看见他,才发觉自己的祈求与庆幸远比她想得要多。
“如意呢?”
许至越见她没有受到惊吓,方才放下心,“她很好,娘子放心,来人是三娘。”
卫亦舒被他扶出来,才看见沈玉荷带着一队人等在了那里。
如意见到她,立马就跑了过来。
沈玉荷身上的衣物早已辨不清颜色,姣好的面容上一片凛然与隐忍的哀恸。
看见她,脸上才多了两分情绪。
“阿姊,我来护送你去春州。”
无论是从前娇俏的贵女,还是在军中意气的将军,沈玉荷从来都是鲜活又热烈的。
唯有此时此刻,她才像了两分沈素洁。
卫亦舒想要刻意回避鹿灵关的事,她却好像一定要她想起来。
“阿姊不问问我阿兄么?”
“阿姊厌恶阿兄草菅人命,看不上阿兄的为人,今时今日,阿姊还记得自己的亲弟弟放那两条狼吃人吗?”
“记得他杀的那些人吗?”
“还记得公孙卞真这个仁善的太子屠戮了鹿灵关的百姓吗?”
卫亦舒攥紧了掌心,默然无言,沈玉荷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精致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浓郁的阴戾。
“还是说阿姊只会恨我阿兄?”
一字一句,如同刀刃剜在她的心口上。
痛得叫她一时忘了争辩,跌进这无望的深渊中。
卢文昭走上前,将她的手掰开了。
“三娘,别挣扎了。”
沈玉荷侧目看向他,看着他眼下那颗红痣,忽而一笑,刹那间熟悉的笑颜叫卢文昭一时愣在那里。
“你以为我们败了,你就可以可怜我是不是?”
卢文昭垂下眼帘,过分泛白的脸叫他愈发的可怜。
“三娘,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执迷不悟,想让你活下去。”
此刻天色渐晚,密林深处阴云滚滚,风声鹤唳,将白日里的一切明媚裹挟吞噬了个干净。
卫亦舒看着沈玉荷与卢文昭,忽然就想起了卫朝安。
在那刹那间,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么久以来藏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缘由。
许至越抬眼看了看天色,走上前将争执的二人解开“三娘,大事要紧。”
沈玉荷转过身看向众人“继续前往春州。”
他们这一路竭力避开,反倒让沈玉荷找起来费力许多,好在她对许至越极为了解,料定他稳重谨慎,必定会绕路去春州,所以才及时赶到了这里。
有了她趁乱带来的百余人马,许至越总算是能够暂时松口气。
越往西行,公孙卞真的势力越小,有了沈玉荷带来的令牌,通行终归是方便许多,不至于让他顾头顾尾,太过狼狈。
可是他放心得太早,公孙卞真的人循着踪迹咬上了沈玉荷的尾巴,一路追了过来。
比起之前遇到的三百五百的巡查使,这一次跟来的足有千余人。
即便是沈玉荷再有百发百中的能力也无力将一切挽回。
被追到一处山坳中时,卢文昭拦住了她的去路。
“三娘,大势已去,此时回头,你还有一线生机。”
他仰头看着她,将自己的咽喉就这样放在了她面前。
沈玉荷看了他许久,方才道“卢文昭,你知道我是谁吗?”
如意坐在她身侧,听得认真。
“你觉得我的父兄被擒,所以我就该俯首称臣,龟缩在江全,成为你豢养的妾室?”
卢文昭松开拉住她的手,身形萧索不堪,“我知道了。”
沈玉荷看着所剩无几的人,下了马,走到许至越面前,将令牌给了他,“阿兄的托付,我恐怕办不到了,就请许先生替我去了。”
许至越面色几经挣扎,终究是收下了。
山风憔悴流人,沈玉荷摸了摸马,看着许至越带着卫亦舒与如意离开,方才道“卢文昭,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卢文昭不语。
她不在意他的死活,随他去与不去,认真擦好了箭矢和剑,甚至直接站在离山堑最近的地方。
不多时,对方就追过来了,见到他们二人,索性叫停了人,惬意舒适的打量着她。
“小娘子是燕王的妾?”
沈玉荷蘧然搭弓射箭,箭矢自他眉心穿过,他当场滚下了马。
眼见她冷傲嚣张至此,一旁的人也收敛了调笑的意味,直接拿了戟朝她过去。
卢文昭站在一侧,垂着眉眼,好似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却在她被踢下马的时候,还是伸手接住了她。
沈玉荷捂着肚子痛得几近昏厥。
仍是挣扎着,爬到了一旁。
眼看着他们步步紧逼,她便抽了剑坐在那里。
“我是江全卢氏卢国公嫡孙行二卢文昭,请将军饶她性命。”
男人打量他许久,又往沈玉荷那里看去。
“卢二郎尚在袁大郎处,动作不便,你竟敢冒充他?”
“其中内情不便透露,将军大可将我二人送到袁大郎处。”
时至今日,真假卢文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追到这里,多半是掌握了机密,男人也不再多言,示意手下人去抓人。
不料沈玉荷突然动手,将卢文昭一把拉到身前,用剑勾住了他的咽喉。
“卢文昭,你以为你用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我就该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吗?”
她一步一步筹谋至今,从来不是什么小女郎。
“我告诉你,我是裴家女,我姨母,是裴氏嫡女裴羲琉,我母亲是裴氏次女裴羲玟,我表兄,是公孙芳和,我阿兄,是沈家大郎沈素洁,而我,是裴氏裴玉荷。”
“你以为我母亲被皇帝逼奸,她就该自尽谢罪?我告诉你,我母亲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权利有多么重要。”
“而我的姨母,是替那个昏聩的皇帝起草诏书的第一位女官!”
“我表兄,是治水三年才回京安,大退月氏国三万雄兵,朝夕之间就灭了乌萂国的皇三子公孙芳和!”
“我的阿兄,是三元及第,名动天下的沈家大郎沈素洁!”
“而我,是百发百中,亲手将武硕郡主谢常剠射下马,生擒卢国公的裴玉荷!”
“我们败给太子,不过是生不逢时,棋差一着,天不助我们,而不是你嘴里那句假惺惺的几句仁义!”
倘若天命为她所用,何以至今时。
她不畏死,却遗憾天不助她。
卢文昭扯住她的衣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沈玉荷凑到他耳边道“我是喜欢你,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告诉你卢文昭,你要是觉得你喜欢我,你该去死,为你背叛我而谢罪!”
卢文昭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一支箭矢迎面而来,然后身子被用力一推,他匆匆转身,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