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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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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越这几日见得最多的是医师,从京安到宛南,不论开始的时候有多么的成竹在胸,看了脉案便都犹豫起来。

他的心一次一次的浮上来,又一次一次的跌下去。

起起伏伏,剜心一般。

直到收到了沈素洁的信。

他依言来到了栖月湖岸,波光潋滟,湖中停留着一只小船,见了他,一个青衣便慢慢摇船过来.

“卫郎君,我家主人就在船上,请您上去。”

卫斯越扫视了一眼,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许是知道他的犹疑,沈素洁弯腰从船内出来,浅笑道“松茂,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卫斯越松开手,两人各自作揖见礼。

“梁家后人正巧在我家中做府医,只是今日约松茂过来,另有要事。”

卫斯越不语,沈素洁也不催促,两人就隔水对视。

“其实我们二人也算是师出同门,殿试之后共事天子,便同是天子门生,松茂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卫斯越这才往前走了一步,青衣忙下了船让位置。

等他上去了,方才上了另一只领路的船。

此刻船舱内就只剩他们二人,船内焚香煎茶,琴声悠悠,船外水声悠悠,偶有水鸟轻鸣,实在是一副携友同游的好景象。

“卫斯越,你苦寻良医,为的是什么?”

沈素洁依旧噙着笑,目光中好似有利刃,叫人喘不过气。

见他不语,沈素洁又道“是为了你的长姊吗?”

这实在是多此一举的问题。

沈素洁低头抚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勾动,熏香青烟袅袅,模糊了他的面容。

“卫斯越,你知道我为何同卫竹如断交吗?”

卫斯越袖中的手渐渐攥紧了剑柄。

“因为我想求娶卫阿姊。”

沈素洁看着他刹那间涌起的诧异怒意,轻轻笑了笑,“你为何生气?是因为我唐突了你的长姊,还是因为……你不喜我的仰慕之心?”

琴声悠扬,每一声都彰显着主人的惬意安适。

卫斯越眼睫颤了颤,几欲张口,沈素洁忽然按住琴弦,欠身将他袖中的剑慢慢抽了出来,剑身折射的寒光凛冽至极。

沈素洁欣赏的目光落在剑身上,像是怜悯,又像是提醒,“卫斯越,你可知袁从简为何扶柩送行?

“江全袁家,累世之名,袁大郎心高气傲,却携着幼弟做扶柩之人,你这样聪明,为何从来没有问一问他?”

卫斯越伸手将他手中的剑紧紧握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素洁没有松手,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你的长姊与袁家大郎袁从简早已经有了婚约。”

卫斯越蘧然松开手,沈素洁将剑轻轻一转,剑就落在了他手中。

杀人,诛心才是上策。

“袁明仪克己持重,豁达洒脱,霁月光风,不萦于怀,与卫阿姊其实很相配,卫阿姊不喜京安浮华,不喜宛南浑浊,去往江全,于身于心,甚于千金药材。”

他当真是个温润公子,即便失意,也仍是坦荡的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洒脱又磊落。

卫斯越缓缓起身,将他手的剑拿了回来,静静地看着他。

沈素洁面色不改,仿佛被审视的人并不是他。

是了,他即便是坐着,却牢牢控制着卫斯越的心神,而卫斯越,即便拿着锋利的剑,却连多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狼狈的从来都是卫斯越。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沈素洁怡然轻笑,“我心中仰慕阿姊,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卫斯越垂下眼帘,苶然垂下手,船身依旧在轻轻晃动着,连带着水声也嘈杂吵闹起来。

“你要我做什么?”

沈素洁放下杯子,缓声道“用你的名义,将医师带回去,不要叫阿姊为我为难影响了病情。”

小船晃晃悠悠又靠了岸,只等卫斯越的身影离了岸,青衣才道“郎君,我们现在回去吗?”

沈素洁勾了勾琴弦,“不急。”

卫斯越回到家里,正撞上雪融焦急不堪,他敛了神情,唤了声雪融。

雪融一见他,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二郎,你终于回来了,方才有两个医师自称是梁家后人,这会儿正在给女郎把脉呢。”

雪融本以为他会高兴,却只见他淡漠的神情,一时呐呐无言。

卫斯越看了他一眼,才道“我知道了,洗漱完我再去看长姊。”

等到他再过来,卫斯渺已经在里面了,卫亦舒正倚在床上喝药,见了他来,便眉眼弯弯,盈满了笑意。

“斯越,你来了。”

卫斯越坐在一旁,嗯了一声。

卫斯渺便和她说起去思南的事。

卫亦舒静静听着,视线落在了卫斯越的身上,却见他一席雪白素衣,神思不属,像是盛了一腔心事。

“斯越,你怎么了?”

卫斯渺循声看去,卫斯越勉强扯了笑,“有些累了。”

卫亦舒没有问,便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很好。”

这一回卫斯越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行礼,然后离开。

卫亦舒蘧然觉得嘴里的药苦得发麻。

“阿姊,你好好休息。”

卫斯渺说完,就起身准备去寻他,不料才出门,就看见他在院子里的青梅树下出神。

“多谢你请来的医师。”

卫斯越回首,卫斯渺有些不大自在的移开了视线,仍是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这几日一直在找医师,多谢你。”

“我还有事。”

匆匆撂下一句,卫斯越就缩回了自己的地方,颓然坐在窗下。

一抬眼,院中的青梅就闯进了视线。

雪融站在门口,不明所以,踯躅徘徊着没有惊扰。

卫斯越就这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月色从窗外泻进来。

他才低低笑出声,却是满心的绝望与自我厌弃。

“原来如此……”

对沈素洁的不喜,对袁从简的嫉妒,所有的伤心置气,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为何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又是为何想要与她早早逃离这个地方。

这样叫人难堪,叫世人唾骂的心事,究竟是在哪一日生根发芽。

又是在哪一日,长得枝繁叶茂,结出了酸涩发苦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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