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桦甸会燃烧的石头,白桦林遇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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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往东北开,山林凉爽,大明子边开车边吹起了口哨。
我问三姥爷,“为什么烂人这么多?”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呗。” 三姥爷忽然迟疑一下,他想起来一个人,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嘟囔着,说自己从俄罗斯赤塔回来这么长时间啦,从来没有联系过,这帮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忽然对我说,“不可能,就是这坑蒙拐骗的手法,和赤塔大集上的怎么那么像,好像我教的一样。我这些天搞矿的事,连你都不知道啊。”
我疑惑地问,“咋回事?啥矿?”
三姥爷紧了紧头上的绷带,说“大静子说她包个山,我来吉林那只是借大静子个幌子,其实我来找肇老六。”
我早就听三姥爷给我讲过,吉林这旮旯民国时候的事。长白山是龙脉,什么好玩意都有,以前是山珍野物。赶到小日本来了之后,直接就把这一大块的煤、金子都给挖走了。尤其是辽源那块的煤,没少挖,听说运回日本之后,全部打包沉到海底下,等到将来不够用的时候再一包包捞上来,这小日本子贼精八怪的。小日本又在小丰满修了个水电站,早年就听说那个水电站都给要塞供电,解放以后都没找到供到哪去了。电厂的厂长核对发的电总是和总数对不上,大家捋着线,怎么也找不到这些电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有个电厂的工人说,当年修电厂的时候,所有修电厂的工人后来都被累死了,听说在电厂底下,有条通往小日本的电缆。小丰满水电站发的电,直接通过这条电缆送到日本去了。
这明显就是白话,那怎么可能,东北和日本隔着大海呢。那时候,人们就是愚昧,随便一句话都会成为谣言满天飞,现在可不同以往了,毕竟还是有点文化。不过,小丰满水电的电确实通过底下的电缆通道,直接通过电网,拉到了虎头要塞。我一定得找到那条电缆,把从这里偷走得电给它运回来,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听说起当年那块地的矿有部分控在肇老虎手里,夹皮沟的金子也有他的份。我对日本人有种天生的厌恶感,尤其是对这个强盗强取豪夺,愤愤不平。如果放在抗战的时期,我一定会成为抗联战士,手里抱着汉阳造,突突他几个小日本子。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到嘴的肥肉,日本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走,肇老虎后来让日本人给收拾了,日本人得抢矿啊。肇老虎倾家荡产,进山做了土匪,和小日本结下了梁子。后来有人说,肇老六就是他的孙子。
“肇老六现在干哈呢?”
“手底下一伙子人,歌厅洗浴啥都干,没细问。”
“煤矿都让日本人给挖了,现在连个毛都没有,咱去干毛去?”
“现在的桦甸有种可以产石油的石头,听说这玩意有点干头。”
我也听说过这种能烧火的石头,倒是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是啥样。听过当地坐地户们,没有柴火烧了,就拣几块这样的石头,回家扔灶坑里,点个火就能烧炕做饭。我问,“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三姥爷啥也没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翻过了一个土岭子,我一看前面这排场那是大了去了。清一色的悍马排成一队,前面是个加长的林肯,到中间站着个人,两帮一大堆穿的花里胡哨的小年轻的。大明子正要发火,三姥爷说,“下车吧,准是肇老六迎我来了。”
我下车,一看中间拱手的这位。年纪大概在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膛黝黑,大花布衫子,一条灯笼裤,蹬着一双圆口傻鞋。满脸堆笑,迎到车前,“三哥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说完把三姥爷搀下车,握完手,又一个紧紧的拥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
“六弟啊,你这自带土豪气质啊,这给我整的大面子,我有点承不起啊。”三姥爷边说边让大明子把见面礼从车上卸下来,咱中国人的传统啊。
肇老六说,“三哥,别的不扯啦,都是朋友过来抬面的。今晚烟酒大赛,明天我领你去山上打游击去。”
大明子一听喝酒,开心得不得了。我悄悄地问三姥爷,“正经事还说不?”三姥爷扭头跟我说,“你不懂,正经事全在不正经里。”
肇老六把接风宴安排在大长趟的房子里,有点像过去的人民公社那种红砖起脊房子,水泥瓦,大门的雨搭子上嵌了一个大大的红五角星。外面搭起来一座大戏台子,戏班子正在那里调试设备。
我问肇老六,“肇总,那是整啥?”
老六说,“你以后叫我六叔吧,这肇总肇总叫的得我心里有点得瑟,不舒服。三哥来了,我请了个二人转班子,唱《卖油郎独占花魁》,《小拜年》,随便点。”
我一听,答应一声嘚了。这吉林这块也太热情啦,二人转火爆程度我早就听说过,一男一女,全是绝活,俗中带着雅,雅里透着土得掉渣的开心。
第一场酒喝到晚上天摸黑,肇老六让兄弟们在院子里点上大劈柴拌子,红红的篝火燃烧起来,他喊三姥爷,“三哥,外面台子搭完了,接着整。”
戏台子上一男一女,穿红挂绿,一手扇子,一手大花手绢,边唱边逗。“一不要你愁来,二不让你忧,三不要你穿错了奴的兜兜 ;小妹妹的兜兜本是那个银锁链呀,情郎哥的兜兜是八宝如意钩;一不要你慌来,二不叫你忙,三不要你穿错了奴的那个衣裳;小妹妹的衣裳本是那个花挽袖 情郎哥的衣裳马蹄袖儿长…”
我一看女演员这个浪,屁股左一扭一下右一扭一下,大明子问,“这演员太漂亮啦,我想和他搞对象。”我怼了他一下,“喝你的酒,你懂个六。”
正好轮上那个男的开唱了,我瞅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别看他带个假发,一张口一股子二人转味,就这一走一过,我一下想起来了,俄罗斯赤塔大市场的平头。这一惊,下面的酒我都没法喝下去啦,电影里的场景一篇篇地在我眼睛前一过,莫非这家伙假扮二人转过来复仇。也许我可能想多了,我看三姥爷在劈材拌子旁,正尽兴地和肇老六喝着,电影永远是电影的桥段,现实真的很残酷。我有点不好打扰他俩喝酒的兴致,正好串场,我跑到后台,一把揪住平头,我问“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咋你还想过来报上次赤塔之愁啊?”
平头也是一惊,“三哥来了,我早就金盆洗手啦,现在搞点民间艺术创作。”
我说,“你可拉倒吧,就你那文化水平,认识字吗,就知道收保护费。”
平头说,“浪子回头,吉林桦甸这片的二人转,我有号,我一会过去给三哥敬杯酒,我得赶场去了。”说完一溜烟跑走了,留下我慨叹人生的不一样。
我一直保持着头脑清醒,必须清晰,三姥爷好像千杯不倒。晚上我们住在了庄稼院,暖暖的热炕头,烙烙腰舒服的不得了,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很早三姥爷就来了,庄稼院旁边是条松花江的江岔子,不宽,水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三姥爷说,“咱俩整条船,划一会儿再回来喝点小米粥。”我说行,在船上把昨天偶遇和三姥爷说了一遍,三姥爷说,“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我告诉你,劫道的就是他们一伙的。”我诧异地望了望三姥爷,江岔子对面正好有个老头在打鱼,三姥爷隔着听老远就喊,“江岔子里有鱼吗?”老爷子瞅都没瞅,低头收着挂网,“一听你就是外地的,我告诉你说吧,全是小鱼漂子,拿油一炸,再配点小酒那是相当美啦。”
三姥爷说,“老哥,去你家整点酒,行不?”
老爷子说,“那是相当地开心啦,我让老婆子给咱俩做个小菜,不嫌弃就上岸,那个小房子就是。”
我悄悄地扯了下三姥爷的衣角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姥爷说,“山林淳朴,咱们不也是这个山野村夫吗?没事,快划。”
“老婆子,来且啦,把小鱼炖上。”老爷子的家是江岔子边上搭起的一个大窝棚,顶上支起来一个太阳能板子,屋里确老黑也没有电。小房外面支起了个灶台,老太太正在那炖着土豆。老太太赶忙把土豆盛出来,小江鱼连收拾都不用,直接放到盆里一腌。老爷子趁机往炉灶里放了几块石头,那黑色的石头呼呼地烧着了。三姥爷问,“老哥,你这是啥石头啊,咋还能烧着呢?”
老爷子说,“前面山里那帮人挖出来的,可以炼油。”
“那帮人?”
“肇老六那帮损玩意儿,就知道坑左邻右舍,赚黑心钱,挖石头受伤了,都没人管。”
“不是有老板吗?”
“听说是有合资方投了好几个亿,肇老六也要掺乎,钱不够。”
“老爷子,咱俩得干一杯,你这话对我太重要啦。”
临走时,三姥爷让我给扔点钱,老爷子说啥也不要,我还是偷偷塞到被服地下得破炕席下。从小房子划船回来,正赶上肇老六也从另外小屋里出来,“三哥,今天我领你去抗战的地窨子,当年抗联可是在那一直扛他小日本子。”
后山上一排排的白桦林,树干上有很多的大眼睛,注视着闯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肇老六边走边给三姥爷介绍着,哪里是地窨子,抗联战士在哪里藏着,又是这么伏击小日本子,好像三姥爷不太感兴趣。山林子里面好像突然出现几处大烟囱,三老爷问,“老六,那是啥?”
肇老六说,“那就是合资的厂子,下面是主巷井出口,从山里抠出来的石头,直接在那些大罐子里蒸,出来的液体就是石油。剩下的渣子就是建筑砖的材料,剩下的余热烧锅炉,进热网。三哥,哥几个一起干,有钱大家挣。”
三姥爷若有所思,也不太关心窨子不窨子什么的,老六让干哈就干哈,也不反驳。我和大明子跟到后面,白桦林子树木遮天蔽日,有点压抑,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又很快。
忽然后面有人喊,“主巷道出事啦,肇总,快回去小火车拉不上来啦。”
肇老六面露难色,尴尬地看了看三姥爷,三姥爷摆摆手,赶紧让他去处理矿上的事。然后给我说,“咱们也瞧瞧去。”
矿上几个大的蒸馏炉子刚刚建完,还没有投产,办公室就在下面的小二层楼上,刚刚建完,现场一片狼藉。一群人正在喊着号子,从主巷道里往出拉个小轨道车,肇老六现场指挥几个工人,三下五除二,把那个轨道车拉了上来,车里有几个正在试车的技术员,一看已经吓得懵逼了。
三姥爷走过去说,“老六,人命关天,这是个技术活,专业的事得让专业的人去干,别逞能。”
肇老六早就满脑袋是汗,如果人没有拉上来,估计就得去蹲巴黎着。“三哥,我也不跟你装了,这活我实在干不了,这次我认栽了,找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还做不做?”
“老六啊,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主,我劝你做肯定的做,就是的请好人,辽宁的煤矿那么多,聘个职业经理人该多嘚啊。”
“所以三哥把你找来啊,你这经多见的广,可得帮我想想则,要不老弟我恐怕就得陷进去。”
“这么地老六,我回沈阳给你信儿。”
肇老六扑腾一下给三姥爷跪下了,也不顾那些下属,看来他是实在受不住啦。三姥爷说,“必须的有个强大的大内心,要不不扯呢吗?”
我悄悄地问三姥爷问,“这忙咱帮不啊?”
三姥爷说,“老六都这样啦,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估计他再干下去,死人是小事,他家主坟肇老虎都得被刨了。”
我说,“那不是丧尽天良嘛!行,听你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