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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双心桃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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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肆意落下,顷刻间便已将墨尘的衣衫打湿,微凉的水珠顺着衣衫缓缓下滑,带着些许血迹滴落。

灵力渐渐消退,如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锁住,墨尘眼神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握着斩妖除魔,冷冷说道:

“两百年前的那场雨,也是这般吗?”

两百年前,永安城也遭过一场大雨,连绵不断。

也正是在那场雨中,金光寺二百三十六位僧人下山除妖,再也没能回去。

余年脚尖轻踩,缓慢而优雅的走下,雨水肆意而落却在她的身前转了方向,落向一边。

只见余年轻轻撩起垂在脸侧的长发,别向耳后,美目轻抬,却是缓声说道:

“自然不是,两百年前只是普通的雨,道长你修为高深,自然得与金光寺那群和尚有所不同。”

说着,余年自嘲一笑,抬头望天,看着压城欲摧的黑云,无奈的说道:

“当然,我也没有这么大的威能,降下这场怪雨。只能说多次谋划,才将那人拉下这摊浑水。”

在余年说话时,墨尘周身之上泛起一阵白色雾气,凝结成白色雾罩,想要挡住那雨水。

可那雨水却似没有形体,毫无阻碍的穿过白色雾罩,落在墨尘身上。

不多时,墨尘周身灵力枯竭,除却强横的肉体外,便与凡人无异。

然而墨尘眼中金轮却在这片雨中,越来越亮,看的余年身子一颤,心中生出些许不安。

墨尘苦笑一声,感觉自己已是案板上的肉,但是心中却无一丝惧意。

他收拾心神,望向女子模样的余年,将妖除魔的剑身插在身前,双手拄着剑柄,神色疲惫,似是那不断落下的雨水,已开始压制他的肉体。

“你赢了,余年......”

余年眉头一皱,墨尘如此干脆的认输,反倒是有些反常,他不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才是。

墨尘转头,望向戏台一侧的余府大门,若有所思,片刻后,低声问道:

“我修为被压,接下来,便该是杀我了吧,只是临死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我那两个朋友,是不是在你府中?”

余年轻轻点头,单手一招,身后那柄青芒剑身一颤,那满街的红色丝线顿时一收,涌入剑身。

“道长且放心,我并不想杀你,至于你那两位朋友......也会安然无恙。”

墨尘闻言,却是笑着抬头,将斩妖除魔缓缓拔起,摇头说道:

“不杀我,也不杀他们,你图什么?”

余年望向手中颗心脏,眼神恍惚,低声说道:

“这就与你无关了。”

忽的,余年身子一冷,只觉一股杀气拂面,从未感知到的暴戾之意将她牢牢锁住,她眼神一凝,身子骤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一道黑影袭至,拳身下落,径直的将余年刚刚所站之处砸出一个大坑,石屑飞舞,雨水四溅。

余府门前,红裙轻动,余年的身影悄然而落,皱着眉头望向那处。

只见墨尘身子微蹲,保持着落拳的姿势,而在他的身上,则有一股黑色雾气蔓延。

漆黑如夜,暴戾恣肆。

余年身子一冷,下意识的握紧妖剑.青芒的剑柄。

那白龙为这场雨筹谋数日,费了不少心血,绝不会无用,可这墨尘又是如何在这妖雨中动用灵力的呢?

大坑中,墨尘全身被黑雾包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而那如同火焰一般,雨水触之竟是化作丝丝白气。

见状,余年瞳孔微缩,再仔细看去,待到看清时,心中却是惊骇难平,那黑雾竟不是灵力所化,而是纯粹的杀意所聚。

“这......这究竟是什么?!”

墨尘缓缓起身,原本清秀耐看的面容,却在这黑雾下,显得有几分妖异。

雨水不断落下,墨尘抬眼看向余年,淡然说道:

“天魔大化。”

说罢,墨尘轻轻挥手,手边便有一道黑雾缠绕而出,落在一旁的斩妖除魔的剑柄上,将其扯向墨尘。

余年美目微眯,只觉杀气渐渐盖住了青芒的血气。

“天魔大化虽是魔功,却也是灵力催动,但多亏与张恒一战,使得我修为大涨,才能以杀气催动功法。”

说着,墨尘轻笑一声,笑的杀气腾腾,却又有些自嘲。

“说不定,这才是天魔大化的本来模样。”

雨越来越大,只是这一次却在墨尘身前几尺处停下,如遇烈火,还未触及便散作蒸腾的白气。

余年单手捧着那颗心,将其后移,一团红色浓雾将那颗心脏包裹,消失在府中深处。

随后余年握着青芒,遥遥指向墨尘,说道:

“道长啊......不要逼我。”

二人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下一刻,二人身形同时一动, 瞬间不见了踪影,唯有两道一黑一青的剑光,交叉而过。

铛!

如晨钟暮鼓,巨大声响中,四落的雨水被两抹剑光斩碎,本就破碎不堪的青石路面,更是多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白衣飘飘,红裙摆动,墨尘与余年的身子,飘忽不定,时而出现在余府门前,时而出现在远处的街头。

每次出现,便是剑气纵横,将整座街头毁的七七八八,所幸这整条街都是余年的地盘,住的都是妖物。

铛!

又是一声剑鸣,两道人影忽的分开,分站街边一侧。

只见二人分开刹那,无数剑芒闪过。

待到二人身子站定后,整条街的屋舍便是哗啦一响,被整齐的切成一地残渣,成了一座废墟。

墨尘微微吸气,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浓,滚滚杀气肉眼可见, 有些刺眼。

而余年则是低头望向手边,只见一道血污自她手臂处缓缓流下。

一缕黑色的妖气卷起,落入余年的手臂,瞬间将那伤口修补。

见状,余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嘴角轻挑,低声笑道:

“照理来说,渡尘神剑造成的伤势,这大阵的妖气是无法修补的,可眼下看来......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啊。”

说着,余年微微抬头,美目流转,视线却是缓缓下移,落到了墨尘握剑的手上,淡淡说道:

“道长,握剑的手很疼吧。”

只见墨尘握着斩妖除魔的右手处,丝丝灰气升腾,似是着了火一般,寻着看去,那灰气却是从斩妖除魔的剑柄传来,隐约间还有一丝焦味。

墨尘微微眯眼,心中却是暗暗叹气。

斩妖除魔,终究是一柄神剑,需灵力催使,若是用纯粹的杀气,以近乎妖物的手段使用,斩妖除魔自会排斥,不肯显露威能。

好在,还有一剑,可以断去余年与这城中大阵的联系。

这般想着,墨尘眼神一凝,身上黑雾忽的疯狂翻涌,聚于剑身之上,刹那间,无数残影显现,却又在瞬间归于墨尘身体。

金色天际线!

远处,余年轻叹,这一招她自是见过,且为之动容。

只是今日却是不同了,突然,余年似乎有些疲惫,眉眼低垂,轻声唤了一声。

“青芒。”

下一刻,红芒乍现,有些耀眼,墨尘呼吸一滞,剑上聚起的黑雾颓然一散。

只见无数红线缠绕,密密麻麻的绕着墨尘周身各处,以及斩妖除魔的剑身,这些红线没有丝毫的威力,但却有微弱的生气露出。

那是凡人的气息。

“道长,我劝你不要乱动,这每根红线,皆是一条人命。”

余年将妖剑.青芒轻轻收起,神色认真的对着墨尘说道:

“你也知道的,凡人不比你我,脆弱的很,经不起折腾。”

闻言,墨尘身子一颤,终是无奈的将身上的黑雾散去。

雨如珠帘,顺着红线滑落,墨尘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问道:

“这些手脚,是刚刚交手时做好的吗?“

“是,我自知比道长还差些道行,敢等你来此,自然是有了对策。”

闻言,墨尘苦涩一笑,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决意,他微微抬头冷冷望向余年,寒声道。

“投鼠忌器,你以为我会吃这一套吗?”

“不会。”

余年回答的很是干脆,干脆到让墨尘有了几分茫然。

而余年则是眼神淡然,缓缓伸出葱白的手指,将长至及地的长发捧在手中,轻声说道。

“我很清楚,道长你是一个很温柔,却又狠心的人,壮士断腕的事你是做的出来的。

若我真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你怕是会舍去这满街凡人,将我斩去。

这是与金光寺那些和尚最大的区别,所以我一直对你很头疼。”

余年温柔一笑,侧过身子望向余府深处,轻声说道:

“可今日不同,道长你无需壮士断腕。”

说着,余年手中忽然一动,青芒剑锋整齐划过,三千青丝自中而断。

墨尘见状一愣,茫然的望向余年。

余年握着手中长发,神色肃穆,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可以立下毒誓,只要道长你不再动作,今日不会死去一人。”

忽的,余年脸色一苦,没来由的有了几分悲戚之意,她轻咬着嘴唇,缓缓说道:

“我只是求一点时间而已,仅此而已。”

闻言,墨尘终是散去剑上的黑雾,但神色仍是那般冷,他望着余年,寒声说道:

“好好想想那金光寺的两百三十六位僧人,以及这些年死在你手下的无辜百姓,你逃不掉的。”

斩去的青丝散落,落至余年脚边。

原本拖地而行的长发,如今恰到腰间,余年眼神复杂,对着墨尘微微欠身,低声问说道:

“我知晓,在道长你眼里我作恶多端,是必除之人。”

“难道不是吗?”

沉默片刻后,余年直起身子,轻轻点头,低声回道:

“是。”

说罢,余年再不做辩驳,转身向着府中行去,倾盆大雨中,只剩密密麻麻的红线与墨尘一人。

墨尘望着余年的背影,深深吸气,苦笑一声后,便大声喊道:

“是,你有苦衷,可这世上谁没有苦衷?谁的命不是命?

做妖怪,便要杀人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若我那两位朋友当真与你有旧,以他们二人嫉恶如仇的性子,会认你这个满手鲜血的恶妖吗?!

余年!莫在错下去了!”

闻言,余年身子一颤,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她忽的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神色痛苦。

只见她眼神黯淡,低头望向脚下,红色的裙摆随风而动,鲜红如血。

墨尘那番话,如一根尖刺,直入她的心房,刺痛难忍,字字诛心。

是啊,怎么会认呢?他前世便是那般好的人,今生自然也是。

沉默片刻后,余年不知怎么的有些佝偻,神色疲惫,缓缓向前行去,一边走,一边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知道的,可我还能怎么做呢?百年轮回,沧海桑田,你叫我一个妖物如何去寻人?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我还想见他一面,我便只能如此。

或许......这便是命吧......”

说罢,余年低下头去,神色恍惚的向前行去,身后墨尘似是还在说些什么,但余年已是无心去听。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那么这百年间,杀的人又该如何说?白杀了吗?

行走间,余年渐渐行入府中深处,一抹红光浮动,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带着那颗剖自余年身内的心脏,飞至余年身前。

看着那颗心脏,余年微微叹息,身子也直了几分,她伸手一招,将那颗心脏握在手中,用红布包裹,继续向前行去。

无论结果如何,人,她已经杀了,这已是罪孽,而她也不在乎,说什么也不会回头了。

她只是想......把这颗心还给他。

至于之后如何,便看天意了。

......

雨密如幕,不多时余府的庭院便已聚起小小的水坑,余年目视前方,踏着脚下水坑前行,湿了鞋面。

漫不经心间,余年的视线掠过脚下的雨水,忽的她身子一顿,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望向刚刚行过的路面。

雨水清澈,而这余府也每日都要打扫几次,白色的石面上虽有雨水聚集,却能一眼看至底部,而在那处的雨水却是有些浑浊,仔细看去更是微微泛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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