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想当诗人的不眠者不是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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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夜没睡依然精神焕发的阿诺与太阳一同出门。
“真是久违的晴天。”
看着高楼间隙中流露出的阳光，才来几天的阿诺就有了这样的感叹。
他来到路边，等待公共马车，他要乘马车到地铁站，一路坐到城市边缘。
德维尔爵士的贝克兰德分厂位于东区边缘，那里地与人都很便宜，但与他此时的住处相距很远，因为这不是他的房子，而是老板暂时允许他居住……德维尔爵士真的是位慷慨的绅士，他甚至会给我报销路费。
阿诺找报童买了一份贝克兰德日报，坐在马车上打发时间，他先是浏览了一下最近刚刚出现的那几个通缉犯……直觉告诉他这世界上的成名通缉犯都是那个世界的一员，所以他很期待着与他们碰面与接触，当然，是在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
随后便开始阅读自己感兴趣的几个区域版块，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特价商品，时尚衣服，新兴党派与他们提出的政策，贵族趣事……以及有关贝克兰德天气的笑话。
期间他还看到了再版的东区话题的相关报道，但只是一眼扫过，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知道，那里的大部分人从根本上就不值得同情，这种版块只是给那些童心未泯，尚有爱心的贵族们看的，其作者可能也是其中一员，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骗点稿费。
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带墨镜，身着休闲服，坐姿散漫的青年原本想要和他交谈一二，但像是看到他看报看的如此认真，便不再打扰。
【你像是一个跟踪狂。】
随后阿诺对面的那人在一家民宿草药店前下了车。
他并未抬头，依旧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直到马车到达地铁站，他下了马车，又从地铁站中的报童手上买了老实人报，并拜托他跑腿购买了一份时尚杂志。
现在是凌晨，这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穿梭于不同区域的工人，中产，以及旅行者。
报童的叫卖声，行李箱轮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源源不绝，一列车到站，上班和下班的人群在其上四处游走。
像是血管中流动的血液。
他们运输的是氧气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背负的是氧气，那是生命的原料，那是城市的薪柴。
他们走向的是炉火，那是世界的呼吸，那是孩童的食物。
他们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不知自己从何处去。
一列列的车轨规定了他们的去向，他们只能在最开始做出选择，而那时所有人懵懂无知。
每个人都是如此，我们是世界的细胞，我们呼吸，于是火焰高涨，我们流动，于是世界存活。
快烧吧，快烧吧，烧掉那有用的杂质，快去吧，快去吧，无人可知命运来临，快来吧，快来吧，雷光与汽笛此后长鸣
……
我觉得自己可以去当一位诗人了……阿诺拿着刚刚报童送来的杂志，眼睛却没有在它上面，而是看着在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
这不是他平常会有的习惯，只是有感而发。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那辆列车已经没人上下，列车员即将关门，阿诺不紧不慢地起身，与负责关门的列车员侧身而过。
“请找个位子坐下，先生，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列车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向他做出提醒。阿诺快速地扫视了一眼车厢，找到了一个离自己比较近的位置，随后转头，带着笑容向他点头说道：“好，好的。”
随后便加快脚步，于座位上坐好。那位列车员目送着他到座位上，重新转身，动作迅速地将门旁的一个拉杆拉下。
划拉拉的响声里，地铁随之启动，在适应最初的推背感之后，他掏出自己雕刻有古朴花纹的银质怀表，翻开盖子，看了一眼自己前女友的照片与时间，闭上了眼睛。
“不眠者”不能真的不眠，他需要小憩一会儿。
一觉睡到目的地，他再次弹开表盖，确定自身状态之后，装出一副疲惫，但又不得不上班的样子。
什么时候我也能躺在沙发上挣钱……
在难得的太阳直射下，踩着污水与垃圾残留的无名街道，空气中弥漫的略微的腐臭味让阿诺回忆起了从前，自己还是酒鬼的那个时候的想法。
现在我的想法依旧没变，只不过，我有了怎么实现的方向。
走进没有挂起招牌的对开大铁门，与在门口保安亭里坐着地保安索罗先生聊了几句关于这个美好的晴天的话题，阿诺如往常一样，漫步进入工厂进行日常的工作检查。
空气中的尘埃在通光良好的环境内肉眼可见，味道虽然刺鼻但已成习惯，工人们都穿着制式工服低着头，他们流露出的余光也夹杂着怯懦与麻木。
这里是一个制表厂，大多数工人都是老手，出问题的大多都是机械老化之类的小毛病，他的工作更多的是扩展新的生产线与新的工艺技术。
他是凌晨5点出的门，路途虽长但不会超过一小时，而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他走的很慢，也很轻，并不想打扰这里的劳动者，直到他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这件厂子不大，不到二百号人，在阿诺来到之前，这里几乎被他的大老板给忘了，直到阿诺来到这里，才开始了扩招。
而这位工人，他之前从未见过，却能动作灵巧地将一个个简单但精细的零件组装到一起，速度近乎一个在这里待了十年的老手。
明显的突兀近乎不带掩饰，阿诺的神经被其挑拨得发紧。
他并未改变自己的步调，只是将手插到自己的口袋里，并有意地走向那个地方，走近了，他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人身边低语道：
“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眼前人年级不大，身着蓝色的工服，身材中等偏瘦，黑眸黄发，发质稀疏，颜色略黑的脸上不自然的透露着红晕，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被人拍了肩膀，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年轻人停下手中零件的组装，回头看来。
“啊！您好！我……我叫安东尼·史密斯，是刚刚进来的，还不太认识这里的情况，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前这位外表年轻的男人，看到阿诺身上代表着领导阶级的灰色工装之后，被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向他回道。
阿诺注视着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略微收紧，他向两边看去，见无人关注他们，便对他说道：
“跟我来。”
将这位表现得逐渐惶恐起来的年轻人带到一个角落。
“那个……请问您找我……”
背后紧靠在墙上，阿诺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他说道：
“史密斯，你好，我是阿诺·吉丽亚，你可以理解我为这里的头。”
“是的，吉丽亚先生！”
年轻人明显急促起来，无论是心跳还是呼吸，或者手抖的程度，都反映着他的局促。
阿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是一个东区人常有的表现，但他不会轻易的相信这些是他真正的表现。
“好了，冷静一下，史密斯，我找你并不是有什么事，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询问，这不会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影响，浪费的时间也由我承担，不会扣你的工资，请放心。”
阿诺向他虚压双手，示意其冷静，随后开口问道：
“你是新来的？我看你动作很熟练，以前在类似的制表厂工作过？”
听到不会扣钱，安东尼那不健康的脸色平静下来，他克制地瞥了眼阿诺，又迅速地看向四周，并认真回答起这位头的问题：
“昨天中午才来的，我以前跟过一个钟表师傅，我给他干点杂活，闲余时间看他修表。”
“哦？那怎么不继续跟着他了？”
阿诺面无表情地继续问着，像是一个关心下属的老板询问生活情况。
安东尼摇头道：“他突然受了一种不知名的疾病，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就躺在床上死了。”
阿诺点点头，这很正常，东区人生病了之后第一个想法不是去医院，而是单纯的多喝热水与暂时的休息，而医院也只是普通的救助站。
但就算如此，医院的门前也会把队排的老长，每天无数个人又在床上永远的睡去。
“愿他在黑夜的神国得享安宁。”
阿诺在胸前熟练地点了四下。
“愿黑夜庇佑他。”安东尼做了同样的动作。
阿诺原本是风暴的信徒，但自从成为“不眠者”之后，就改信了黑夜女神，他觉得这样可能会为他扫除厄运……女神有厄运的权柄，但没有好运的，所以只能这么说，而安东尼，听名字就知道他是黑夜的信徒。
“这么说你的手艺是从他学来的？”阿诺继续着原先的话题。
安东尼看到这位面容冷酷的先生与自己信仰同一位神明，显得更加放得开：
“是的，他偶尔会让我为他打下手，有些费精力的活也是指挥我让我来完成。”
“你跟了他几年？”
“三年。”
“今年多大？”
“还有三个月满17岁。”
阿诺看着这个年轻人，向他点点头：
“行了，我没有想问的了，你可以回到你的工位继续工作了。”
他看着跑步回到岗位上的的身影，口袋里的手松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