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厚葬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春日局!
顺天元年,帝后薨逝,奉帝旨意:皇后林氏,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谥曰“孝纯端敬皇后”。
传言说,林皇后从前在府里时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后来陛下登基,她被册封为后,登上后位不足一年,又顺利诞下了皇长子。
本该是人人都艳羡的存在,没想到却是福薄之人,生下皇长子之后就溘然长逝了。
这只是民间的版本,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当今陛下的狠辣。
只怕林皇后也是他登基的一步棋,毕竟赵瑾辞并非皇室血脉,有了林皇后这一公主,他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也被补足了。
如今帝位稳固,他再去母留子,谁人敢说一句不是?
赵力向魏庸转述这些离谱的传言时,一脸愤慨。
这半年以来,陛下为了皇后都成了那样一副样子,又怎舍得将皇后作为棋子?
还什么“去母留子”,若当时陛下在,只怕就没有小殿下的存在了…
魏庸闻言,也垂下了头。他亲眼目睹陛下因为皇后夜不能寐,痛苦煎熬的模样,只能在心下慨叹一句:当真是造化弄人。
半年以来,赵瑾辞的手段越发硬朗,以往朝堂之上的那股不正之风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进取的肃杀之气。
大庆皇后因为高昌太子之故而逝世,在当时引起了举国上下的愤慨。高昌不得不放弃须訾,就为平息赵瑾辞的怒火。
魏庸当时以为,以赵瑾辞对林兮的深情,他必定会出兵,如莫娜之意灭了高昌。但他没有。
不过也没有等太久。
高昌太子之位悬空,皇子之间打得如火如荼之际,赵瑾辞下令让安南王出了兵。
高昌内有夺嫡之争,外有强国来袭,一时之间内忧外患。
拿下它,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魏庸不是亲眼目睹了赵瑾辞夜夜噩梦,半年之内头发几乎全白的痛苦模样。他几乎都要忍不住怀疑,林兮之死是不是真如外人所言,是赵瑾辞的计谋了。
怎么会有人在如此悲痛的境况之下,头脑还能保持如此清醒?
他不得不感慨一句,赵瑾辞当真是天选帝王。
“人死了没?”魏庸突然问了一句。
赵力知道他问的是谁,阿尔泰,莫娜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还没呢,有太医每日专门看护,他死不了。”
“多少刀了?”
“昨日成十说过一嘴,好像一百八十刀了。”
皇后国丧之后,赵瑾辞下令,须訾凌迟处死,而阿尔泰,则被押入地牢,由铁骑亲自看守。
每日他都会被人从身上割下一块肉,身上的伤好了割,割了伤,反反复复,竟也坚持了半年多。
割完之后装在盘子里,送给关押在隔壁的莫娜,那就是她一天之中唯一的食物。
两人之间只是由铁栅栏隔开,莫娜完全能看到这块肉是怎么割下来,又原封不动送到自己眼前的。
她眼见以往健壮如牛的男人好几处露出了森森白骨,那肉端在眼前时,她就吐了出来,却被人强硬地塞入了口中,强迫她咽了下去。
“如你所愿,朕会灭了高昌。你也要如朕所愿,好好活下去。”
赵瑾辞看着眼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人,蹲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冷冷道。
他蹲下的瞬间,看似萎靡的莫娜却突然袭击,伸出手欲锁赵瑾辞的喉。
赵瑾辞冷笑,下一刻,莫娜的两根手指就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
她发出痛苦的哀嚎,旁边关押着的阿尔泰本来因为疼痛已经晕厥过去,听到她痛苦的声音挣扎着睁开了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记得赵瑾辞在他面前说过的话:“你活一天,她就能活一天。你若死了,她必会生不如死。”
所以他一直撑着,原本还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痛,后来是火辣辣的,有些麻木了,但近几日,他越来越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之感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他不能死,不能死...但他的意志却越来越薄弱,慢慢地又陷入了昏迷。
“女的呢?”
“疯了,不知道真疯还是假疯,反正每日衣不蔽体地在地牢里跳舞来着。”
赵力毫不在意地说完,又问:“陛下在里面吗?登州来信。”
魏庸闻言,眉头一皱,登州来信,只怕与关押在那里的人有关,可那人与皇后相熟...只怕又会唤起陛下的痛苦。
赵力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的担心,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报。
“那边情况不太好,已经到了不能不报的程度。”他低声道。
魏庸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什么情况?”
“皇后发丧之后,登州那边,听说也是当即就吐了血,后来连着烧了许多天...陛下这边情况也不好,他们便没敢上报,如今怕是不能不报了,才...”
魏庸大惊,没想到林兮一人,竟引得天下间这样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陛下如今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霸气,可他日日噩梦,无法安睡,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十岁。
“陛下在麟德殿陪着小殿下。”
两人来到麟德殿,赵瑾辞一头银发,身着素袍,正抱着自己的皇长子,给他喂果蔬做成的辅食。
奶娘在后面伺候,不时说两句话,赵瑾辞听了还会微微点头。
自皇后去世,陛下几乎没有再穿过龙袍了。
“参见陛下,见过小殿下。”二人心下叹惋,上前行礼。
“带琮儿下去。”
赵瑾辞让奶娘将怀中的赵琮抱了下去。
从赵瑾辞为他与林兮的孩子取名就足以见得,他有多看重这个孩子。
琮者,以玉作六器,以以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魏庸一开始还担心,怕赵瑾辞因着林兮之死,会对小殿下不喜,但后来一听这名字便知他是爱屋及乌了。
“何事?”
“陛下,登州来信。”赵力双手奉上信件。
赵瑾辞打开,看了一眼,手下一僵。沉默片刻,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赵力回道:“从...听闻国丧时就已经晕厥过几回,后来一直吐血,也找了大夫,但药石不灵,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赵瑾辞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谢知非对她竟也痴情至此。
他苦笑,那人可以陪她长眠地下,而他却还要苟活于世。
他闭上眼,缓缓道:“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