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白玉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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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后，陆枋搀扶着云炀到达肿瘤科。由于他一直不愿意化疗，医生几番劝告无果，故而一直在肿瘤科监测他的身体情况；只是偶尔会请消化科医生会诊，最后多科室医生联合诊治。因为他说，他不想临死的时候被困在冰冷的病房里，他也不想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所以陆枋并不强迫云炀住院。她知道，如果他愿意，不用劝解，他也一定会那么做。
医生们将云炀的情况事无巨细都告诉了陆枋。出了医生办公室，陆枋独自一人偷偷地躲到角落里低声啜泣了许久。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因为她看出云炀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尽管他从来不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他有多不舍；不舍这个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的家庭和人。当她知道那个嘴里满不在乎生死的人，突然有一天要面临死亡时，那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知道他该是有多绝望。嘴硬的人是因为心里害怕，他害怕结果会是自己预料的那样，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所以才要用坚强的外壳将内心深处的恐惧遮掩起来。
哭泣半晌，陆枋才擦干眼泪，在卫生间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去找云炀。她将云炀独自一人留在了诊疗室，自己去找了医生，所以他一定比她更加好奇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可奇怪的是，当陆枋回到云炀身边时，他并没有过多向陆枋询问关于自己的病情，甚至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有过；而是抓起陆枋的手，握住她，并安慰着她，说自己没事儿！
陆枋见他微笑着的脸还要安慰自己，心里便更加的难受。可明明他自己才是最该被安慰的人，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陆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冲过去趴在陆枋怀里，无声的地掉着眼泪。
“我们一生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可是厄运为什么总找到我们。可我......我才刚刚原谅了你。”。陆枋喃喃低语着，用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她们的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她一直对他充满恨意，她并没有原谅他对自己做的所有事，可是那些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了一场他自己并不知情的阴谋，就要为她的一辈子负责，他有想过他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吗？他有想过爱一个人又到底该要怎么去做？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云炀左手搭在陆枋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她，温柔的嗓音向她诉说着：“你还记得那个雨天吗？我好想我们能再次在雨中散步、奔跑，去看雨中的万物。那个陪着我淋雨的女人，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懂得我想要什么的女孩子！”。
见陆枋不为所动，云炀又继续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一直希望我是一个优秀独立的男孩子。她们告诉我说我的责任就是让云氏集团变得越来越好，所以我要上许多的课，要跟不同的老师学习不同的经商之道，还要看许多看不完的书。当别的小朋友放假之后都能玩儿摇摇车的时候，我也只能坐在房间里学习，我不能出去玩儿；因为我出去玩儿，母亲会说我在浪费时间，浪费让自己变得优秀的时间。
其实，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宋时轩来找我的时候。尽管母亲每次都阴阳怪气地说宋时轩不懂礼数什么的，可我那时却依然很羡慕他；我羡慕他的行动自由，我羡慕他可以清晰地说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变得很厉害，变得可以独自撑起这个公司。
在物质上，我想要的一切我的父母都会给我，我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们对我的爱；所以我要克制，克制住我内心真正想要的一切。时间久了，我甚至忘记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云炀左手依旧搭在陆枋后背，慢慢地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着怀中这个女人传过来的热度，“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那座我并不熟悉的城市里。我第一次意识到你的存在，我想看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可以为了那素未谋面的男人生孩子，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别有用心，或是......你不知廉耻。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们早该在那之前就见过了。”。
陆枋听到这，突然睁开了眼，止住了眼泪，才慢慢地离开云炀的怀抱，并睁大双眼看着他。
“或许你早就忘记了。”。云炀满是爱意的眼神，用扎着针的右手轻抚上陆枋的脸颊，温柔地对她说：“二十多年前，我的父母带我参加了一场商业聚会。那时你的父亲也在，那是我唯一一次逃离父母，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那也是一个雨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儿。她的手上带了一个手串，是红绳编制的，上面有一个镶金边的白色玉质小兔子。”。
陆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经过重新编制的玉石手串；最中间那一颗从出生就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玉石兔子。这是她奶奶特意给她找了一块儿上好的白玉，然后又找工匠师傅精心雕刻而成的。奶奶说她希望陆枋能有一位相伴一生的爱人，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这是她对陆枋一生的祝愿！
“对，那个小男孩儿就是我。”。云炀说着便露出了晴天般的笑容，
“那时，我父亲手里有一个工程，需要你父亲的帮助，正好你的父亲是当时这个圈子里最优秀的工程师。因为一开始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赵立清，而赵立清想将劣质材料用在工程上，被你父亲发现制止住了；为此赵立清受到了我父亲严厉的责备，并革除了他参与那个项目的权利。所以，其实，我们之间早就因为彼此的父母而有了牵绊。商业聚会那天，他们意外地相遇了，我父亲很欣赏你父亲的技术才干，一直想把他挖到自己的公司；可惜他接受了你爷爷的建议，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放弃了工程。父亲一直认为，你父亲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云炀似乎也替父亲感到可惜。
“仅凭这个你就能认出我吗？”。陆枋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直看着云炀，她没发现他竟早就认出了自己！
“是啊，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很眼熟。直到我那天在街上看到你抱着孩子时，不小心露出了手上的那串手链。我当时多么欣喜，多想立即冲上去告诉你，我是谁；可是那份欣喜转瞬即逝，我没想到最终我们会是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云炀说着心里顿时有撕裂般的痛楚袭来。这个对他来说，是他一直希望守护的天使，可是却是自己亲手毁去了她的纯洁！
顿了顿，云炀又继续说道：“当我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你身边时，我看到你脸上那阳光明媚的笑容，我便再也不敢上前打扰你了。我害怕，我害怕你对我是不可原谅......”。
二十年多前，一场聚会上。云景城为了拉拢陆怀安，故意将陆怀安支开，好让云炀照顾陆枋，借助孩子拉近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但陆枋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女孩儿，并不像是现在这般的淑女形象。
陆枋自小就喜爱雨，每到下雨天，她就满心欢喜地撑开自己的小绿伞，啪嗒啪嗒地走在自家院坝里；因为如果不打伞，会立马被母亲叫回去。她曾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去接天空上落下的雨水，感受着雨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自己的掌心、手腕、手臂上，仿佛整个人顿时处在了另一个时空；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
那一天，也是大雨倾盆的天气。陆枋跟陆爸说她要出去玩儿，云景城就借此机会让云炀带她去。可云炀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他并不知道淋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知道，父母是断然不会让他淋到一滴雨的；因为一旦淋了雨，生了病，他就会耽误学习，那是他的母亲无法容忍的。
云炀陪着陆枋来到会堂外，这是他仅有的能感受到自由气息的时候。以往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如今都被云景城撤走了。
云景城的一句：“炀儿，你带妹妹去外面玩儿会儿吧。记住要好好照顾妹妹啊！”。这句话好像是给予了他偌大的权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可以主宰自己的权利。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小陆枋坐在雨亭里的石凳上。她趴在栏杆上一直看着雨水不停地打在池塘水面上而晕起的片片涟漪；两只鱼儿争相在水面上抢夺她并看不见的食物。忽然，她想起自己身后还坐着一位小伙伴，这才转过头对他说。
“我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小云炀诚恳地回答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到这里来？”。小陆枋继续问道。
“父亲让我陪你。”。小云炀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可以拒绝啊！”。小陆枋不解道。
“为什么要拒绝？这件事我并不是做不到。”。小云炀开始困惑起来。
“可是你并不想陪我啊？你不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拒绝呢？”。小陆枋认真地解释着。
小云炀沉思了片刻，他不是不想，是不会。父母说的所有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小陆枋见小云炀不说话了，就继续问，“你喜欢雨天吗？”。
“不喜欢。”
“为什么？”
“下雨天，我要写字，看书，还要练琴，连一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可如果不下雨，我就可以到外面去看看阳光，看看草地里的昆虫，看看......宋时轩有没有来。而且，下雨天，母亲就不让出门了，还会叫老师到家里来。”。小云炀脸上变得沉重了起来。
“那你今天为什么能出门呢？”。小陆枋对这个被管束的很严厉的小男孩儿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因为你爸爸。父亲知道有你的存在，为了让我和你能够多相处相处。因为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同你父亲好好谈论他工作上的事。”。小云炀一点也不避讳，如实地告诉了小陆枋。
“你好像不爱笑！”。小陆枋也不生气，只是眼前这个男孩子，带给他的清冷感，让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的悲伤。
“没有值得可笑的事情。”。云炀直勾勾地双眼看着小陆枋的眼睛，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是那么的干净漂亮！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很是可爱，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欢喜，只能用淡漠的语气回答她。
“你见过雨中的树叶吗？还有雨中的蜗牛，小爬虫，还有，雨中的池塘！”。小陆枋说着说着，突然右手食指指向了亭子外围的大型池塘。其实，她想让云炀走过来，陪她一起看水中的游鱼；以及积满雨水后的荷叶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折出一道口子，将雨水一滴不留地泄入池塘。
“当然见过。不过是在电脑里。”。小云炀傲娇的表情，他只是没感受过，怎么能没见过呢？但其实他没听懂小陆枋的意思。
小陆枋觉得小云炀真的不爱跟她聊天，他说话的语气都好冷漠。可是小陆枋是一个开朗的小女孩儿，别人越是不搭理她，她就偏要跟人家聊。
陆枋小时候的性子很是活泼，脸皮也厚，完全不像那害羞腼腆的小女生一般。一般小女生都喜欢洋娃娃、玩偶小熊，可是陆枋喜欢篮球、自行车、以及在农村老家下河摸鱼！
雨水一直滴滴答答地打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曾有变小的痕迹。大人们谈事情，总是会就着酒水，所以对孩子们来说，他们喝的越起劲，她们玩乐的时间也就越长久。半晌过后，小陆枋突然灵光一现，她跑到小云炀身边坐下，然后用阳光和煦的笑容看着小云炀，说：“你淋过雨吗？你在雨中奔跑过吗？”，见小云炀不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感受过，爸爸说淋了雨会生病，因为妈妈不在家，他说他会没有时间照顾我。”。
小云炀似乎也被小陆枋的性格感染，开始同她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