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见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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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里，陆枋早早地醒了过来，她看着身旁两个孩子，大脑里也在思考，或许是该告诉他们真相吧？可要怎么说，直接明目张胆地说云炀是他们爸爸？他们能接受吗？正这样想着，陆小南先睁开了他的双眼，看见面前的母亲。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他询问陆枋昨日去了哪里，怎的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还以为她不要他们了。陆枋则哄着小南，不时就看见小希也睁开了眼睛，她先是告诉两个小家伙，她有多爱他们，然后又告诉他们，今日她要给他们介绍一个小哥哥，一个阳光正直又聪明勇敢的小哥哥——程瑾年。
吃完早饭，陆枋带着两个小朋友去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区里。这是一个老式小区，大门已是经过风雨后的一副破烂生锈的铁制栅栏模样。进了大门，里面并排竖立着三栋多层建筑，建筑外四周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每栋建筑之间都隔了几丈的距离，任何地方都能够做停车位使用，毕竟也无人管理，只要过道里能容纳下另一辆车通行就好。走进中间那栋建筑楼，楼道某些无人经过的角落里挂满了蜘蛛网，尽管在白天，这栋房子的楼道里也有如黄昏时分的黑暗，给人一种旧时期的凄凉阴冷之感。楼道很干净，似乎有人经常打扫。陆小希一直紧紧地拽着陆枋的手，恐惧都表现在她用力拽着自己母亲的手劲上；而陆小南则是大胆地在陆枋的指示下，冲在最前面给她们带路。偶尔楼栋里还会传出陆枋对小南的关心，嘱咐着他不要跑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栋房子一共有七层楼，程瑾年住在最顶楼，很快陆枋三人就到达了程瑾年所在的房门外。这间屋子原本是属于周婷的，程瑾年回国后一直不敢来看看，直到赵立清被带走那天，他才终于得以看见自己的亲姐姐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
陆枋温柔且有力地叩击大门，不久里面就传出了声音。老房子隔音效果都很差，稍微沉重一点的脚步声，楼下都会听的清清楚楚；甚至于太安静的夜里，楼上躺在床上的人翻身的动作都会被楼下的人清晰地听见。随着房门被打开，一个瘦瘦的，个头儿不高的男生出现在她面前，男生叫着：“陆姐姐！你怎么来啦！”。
陆枋看见程瑾年，逗趣着对他说：“你姐姐让我来看看你啊！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男生似乎与陆枋很熟悉，对于她的逗趣，他一副不在意的姿态，“昂，我敢吗？快进来吧！”。
陆枋带着孩子们进了门，水泥铺就的地板，到使得她们无需像大多数城里人一样，还有换鞋之类的繁文缛节。陆枋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好奇地观察着这间屋子。面积还算大，就是装饰比较老套，没有多少华丽的瓷砖之类。墙上都是白白的漆面，看起来像是重新粉饰过一遍。或许是由于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原因吧，程瑾年说他回来后整整打扫了三四天，还总是蓬头垢面的。干活儿干累了去买盒饭时，别人总以为他是要饭的，一身灰。阳台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了，只是外面挂了几件刚洗过的衣服，有的还在滴着水。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房间都很小，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几乎不能再容纳别的东西了。
“小南，小希，叫哥哥！”。陆枋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四个人相互对视着。
“哥哥！”“哥哥！”。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着。
“你们好啊！不过我这个年龄，怕得叫叔叔了！哈哈！”。程瑾年感觉自己占便宜了似的。
“你比我小，叫哥哥怎么了！我跟你姐同辈又不是跟你同辈！”。陆枋摆出一副大人模样。
“好，好，听你的，反正我不吃亏！”。程瑾年很听陆枋的话，或者说他特别尊敬陆枋。
其实一开始程瑾年就知道，自己的姐姐怎么可能突然拿得出那么大一笔钱送他出国。但当时，周婷一直劝说他离开，他也就没有多想。大不了自己毕业后赚了钱再还给陆枋，就当是他向陆枋借的就好了。当然，陆枋从来没有过要他还钱之类的想法。虽然花的都是何子儒的钱，但她已经存了一笔钱，等到存够了她就会还给何子儒的。
“怎么还没通水电吗？”。陆枋看见陆小南不知哪儿蹭的一手灰，就带着他到厨房洗手，结果一滴水也没流出来。
“昂，许久没人住过了，水电都已经停了。我正准备下个礼拜去充呢！”。程瑾年不好意思道。
“那你这屋子哪儿来的水打扫啊？”。陆枋双眼充满了疑惑。
“我有一个好邻居啊！借他家的水打扫的。大过年的，我也没地方可以充水电费嘛！”。程瑾年头往后偏，告诉她对门住了一个老大爷。他回来那天正好老爷子新买了一个电风扇，送货员有事就没帮他送上来。老爷子腿脚不利索，自己上下楼已是艰难，再拿点儿重物更是吃不消的。程瑾年正好经过，见状就帮他给抬上来了。
老爷子知道他住自己对门后，为表示感谢，就主动让他去自家接水打扫。程瑾年问他为啥大冬天买电风扇，老爷子说东西不要应季买，省钱儿！
程瑾年无言以对。
老爷子在这儿住了几十年，对对面这户人家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得知他是周婷的弟弟，就更加喜欢他了！老爷子说周婷小时候特别可爱，家家户户都喜欢她，肥嘟嘟的小脸蛋儿，白白嫩嫩水灵灵的，大家见了她总是忍不住想掐一掐！
程瑾年见老爷子知道姐姐许多小时候的趣事儿，就缠着他说了好些个关于周婷幼时的事，包括......周婷最后被父母赶出家门。后来她父母亲离婚，母亲再嫁，父亲吸毒，她父亲入狱后突发心脏病去世，这间房子的产权也就留给了周婷。
“你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陆枋没法给陆小南洗手，只好将他一双手合十拍一拍尘土了事，然后又看着程瑾年继续说着：“走吧！今天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可做的一手好菜！”。
程瑾年犹犹豫豫，似觉有不妥，想要推辞。陆枋看出了他的犹疑，立即补充道：“你别想推脱！我都说好了，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买菜去了，不要辜负二老的心意嘛！”，果然，她只能打感情牌。
“我姐对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还对我们这么好。”。程瑾年替周婷感到自责，自己也觉愧疚。
“你姐是你姐。你是你。不要将她的过错都归到你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做对还是做错也只不过是在自己的理解。依我看，再让你姐选一次，她应该还是会选择这么做。”。陆枋任由两个孩子在屋子里乱窜，她想故意惹怒程瑾年，让他赶紧跟自己离开。不过程瑾年一点也不反感，以陆枋的个性，不可能让两个孩子有不礼貌的行为，虽然吵是吵点儿！
“我......”。程瑾年觉得两个孩子打闹的声音似乎不是吵的问题了，连他说话都得费力提高嗓门儿才能让站在面前的人听见，但他还是极力忍住。
过了半晌，程瑾年才又严肃认真地对陆枋说：“陆姐姐。我知道，在国外这些年，一直是你给我寄生活费、学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还你的！”。
“那你可得加油，我可是算着利息的！”。陆枋依旧打趣着他。
“走吧！你就把他俩当你自己的叔叔阿姨就好了。”。陆枋知道，让他把陌生人当作自己的父母也不现实。这孩子正直善良，他不会想亏欠任何人的，包括周婷！
“好。”。程瑾年露出了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内心却仍旧有所思。
一路上，程瑾年都佯装自己很喜欢孩子的样子，同孩子们不厌其烦地聊着。陆枋透过后视镜看见他为了迎合自己表现出的这一幕，突然间有点后悔了。后悔答应周婷帮她照顾她弟弟。
程瑾年很优秀，优秀到他不忍伤害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亲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陆枋把自己认为好的一面强加在他的身上，可她认为的好对他来说，不一定就是他需要的。车子开到半路上，陆枋突然熄火停了下来，程瑾年疑惑不解，就问她怎么了。
只见陆枋将车窗摇起，只露出一条缝儿，供车内空气流通，然后就将程瑾年叫下车。俩人走到路边，陆枋便认真地对程瑾年说：“你如果真的不想去，我就送你回去。今天是我突然了，我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就强硬地要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或者你想吃什么，我们自己去外面吃。”。
“陆姐姐！”。程瑾年听了陆枋的话，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温暖，但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准备好了。
“没有不舒服。只是我从小就离开父母，我的养父母对我也不好。这么多年来，我心里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有完整的家庭，有来自父母完整的爱，而我早就习惯了独自漂流。我知道你想我融入你的家庭，但我想你只是可怜我没有父母，就连唯一的姐姐也进了监狱而已”。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枋没想到，原来在程瑾年的心里，他觉得自己是在可怜他！
“对，认识你是因为你的姐姐。但你自己也足够优秀好吗？在我心里，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而我只是在你还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时，给予你物质上的帮助而已。当你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可能会对我给你提供的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但我却只是把你当我弟弟看待。还是在你的心里，你觉得我对你好，就只是在利用你而已？”。陆枋从未想过他会用“可怜”这个词。
这么多年，她每次同程瑾年视频时，看见他发给自己的成绩单，是那么的优秀，她也打从心底里为他欢喜！可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为博得自己的欢喜，而故意表现出来的亲近感而已。
程瑾年沉默了，陆枋却更加难过了。
午后，陆枋正带着孩子们在游乐场玩耍。陆小南、陆小希玩儿的忘乎所以，陆枋则独自坐在等待席；她虽然看着两个娃娃，眼神中却没有两个娃娃的影子。程瑾年最终还是在陆家吃了一顿午饭。他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的模样，与陆爸陆妈有说有笑，仿佛面前的二位老人家是自己的父母那般，与他们相处融洽。甚至主动帮陆妈洗碗，尽管最后还是被陆爸带回了客厅坐着。
吃完午饭，陆枋救督促着两个孩子睡午觉去了。约摸半个小时，等两个孩子睡熟，她才从卧室里出来。只见客厅里程瑾年与陆爸陆妈之间仍充满着欢声笑语。陆枋坐到程瑾年身旁，一边看电视，一边听着他与二老的谈话。
老一辈对年轻人的关心无非是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但陆爸却关心的是他如何生活。因为陆枋对陆爸说过程瑾年父母的事儿，所以他对这个孩子是真的有同情心在的。程瑾年并不回避二老的问题，他一股脑儿地将实情都告知了二老。陆枋虽一个劲儿地冲程瑾年使眼色，但他仍旧忽视她的暗示，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周婷的事。
二老听闻程瑾年是周婷的弟弟，方才还慈眉善目的面容，此时却有了些许尴尬又难以言说的表情。陆枋知道，程瑾年无非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挑明，以此观察二老在得知所有的真相以后，还会不会依旧像看待自己家孩子一样对他好。看着三人之间那微妙的变化，陆枋也开始好奇了。当然，她不是好奇自己的父母会如何对待程瑾年，而是好奇，当程瑾年了解了父母的态度以后，他又会如何自处。这结果似乎并不会是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