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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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夜——黑夜预示天明，冬天预示春天
从食堂吃完晚饭回来没过多久，黄杨就要赶去家教。
他翻出来不常用的黑色双肩包，把白包里的东西挪过去。相机，拍摄用的灯和反光板，还有水杯，钥匙，这些装完他又把书架上的白色本子拿下来，这是他专门用来给家教备课的本子。
去小白家要走一段路，单肩包没有背包方便。
江羿绵看见他的背包装得鼓鼓囊囊，像要出远门，就问：“这次家教要带这么多？”
正在翻看备课本的黄杨摇摇头，说：“晚上在海边有个拍摄，我把东西带着，到时候直接去那边会合。”
后面玩游戏的吴青籁问了一句：“海边拍照？几个人？男生女生？”
黄杨头也没抬，“一个人，女生。”
阳台上洗衣服的刘宴安起哄道：“哦哟，孤男寡女。”
“别乱说。”黄杨说。
听到这里，吴青籁从游戏里抬头，看了江羿绵一眼。
他记得江羿绵最讨厌有人给黄杨拉郎了，果然，对方轻轻皱着眉，看起不太高兴。
吴青籁了然一笑，又低下了头。
“杨哥，”江羿绵喊黄杨，“你就放宿舍里，太重了，我晚上给你送。”
黄杨抬头看他，摇摇头，“不用你送，我带着去，顺路的事。”
江羿绵也摇头，“还是我给你送吧，你带着去家教也不方便，我反正晚上也要出去。”
黄杨记得江羿绵晚上一般不怎么出门，他问：“你要去干嘛？”
江羿绵晚上确实有事要出去，但是暂时不能告诉黄杨。
“家里给我送点东西。”他说。
家里送东西怎么可能去海边，而且拿了东西肯定要回宿舍得，带着去找他算怎么回事。
黄杨就拒绝了，“还是不用了，你没我顺路。”
江羿绵坚持要去，黄杨坚持不让他去，俩人理论个不停。
“不是，顺路的。外婆让人带的东西，也有给你的。”
“那你拿回宿舍，我晚上回来再看。”
“要第一时间送给你。”
“什么东西必须第一时间送给我？”
“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就算拿着去也不一定第一时间能给我，放宿舍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那要不你把东西拿着，包我还是自己背过去，到时候找我汇合。”
“不行。”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达不成共识。
就一个吃醋的事，江羿绵硬是说不清楚，吴青籁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劝黄杨：“杨哥，劝不动的，你就让他跟着吧。你们拍摄的时候，让他帮忙守个包也好，免得什么东西落了掉了。”
黄杨一想确实如此，按照江羿绵的脾气再怎么说也不一定劝得动，跟着就跟着吧。
“那好吧。”他答应道。
于是江羿绵得到了双肩包的保管权。
黄杨把保温杯拿出来，同时嘱咐他，“如果外婆给的东西太多了就给我发信息，我把包拿走，你自己先回来。”
“不重的，我拿得动。”江羿绵捏紧拳头给黄杨展示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看我的肱二头肌。”
黄杨笑着把背包交给他，“反正搞不定你就给我打电话。”
江羿绵说好，又问今天在哪儿见面。
“就在上次那个商场汇合点吧。”黄杨说。
江羿绵就点头。
东西交给了江羿绵，黄杨就只背了斜挎包出门。
黄杨出门之后等待游戏时长的吴青籁放下了手机，胳膊搭在椅子靠背上休息。
他余光看见正小心把黑色背包放在自己桌上的江羿绵，突然问：“什么东西需要第一时间给杨哥啊？”
江羿绵头也不回，“你管我呢。”
吴青籁切一声，又问：“怎么只送杨哥呢，我们有没有啊？”
背对他的人晃晃脑袋，“没有你的。”
“就我没有？”吴青籁歪歪脑袋，“刘哥赵哥他们都有？”
江羿绵终于回头看他，“他们也没有。”
看着他那副灿烂的样子，吴青籁就想笑，“杨哥这么特殊呢？”
“那可不，”江羿绵说，“他是不一样的。”
江羿绵脸上是藏不住的在意，如果此刻拿面镜子摆在他面前，他大概也会觉得吃惊吧。
吴青籁暗叹一句：这世上啊，总有人爱而不自知。
他太期待江羿绵自己发现秘密的那一天了。
面上吴青籁皱着眉毛装可怜，“好伤心，没有礼物收。”
江羿绵就笑，“你会缺东西？”
那确实是不缺，吴青籁撇撇嘴，“我太难过了，如果有人能帮我做几个任务就好了。”
江羿绵笑了一声，拿起来自己的手机。
吴青籁以为对方不打算理自己了，正准备回去继续做任务。
哪知他才放下捧心的手，手机就“叮叮”响了两声，又听到江羿绵说，“50张，拿去抽吧。”
“嗷！”跳过任务直接抽卡，吴青籁可太爱了，他捧着手机表决心，“江哥大恩大德，下辈子为你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刘宴安走进来就听见他这句，笑了，“别下辈子了，这辈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下辈子还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呢。”
江羿绵也点头，“刘哥说的对。”
“江哥你等着吧，”吴青籁眼睛盯着抽卡界面夸下海口，“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多着呢。”
“就会开空头支票。”江羿绵摇摇头。
吴青籁哼一声，“你等着就是了。”
他一边等抽卡结果一边暗暗想，等到你开了窍谈上恋爱还不得指着我这个情感导师帮忙？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这话了。
八点多的时候黄杨在商场汇合点看到了插兜站着的江羿绵。
下午穿着黑色运动服夺得金牌的少年换了衣服。上衣是件深黄色黑衣领的翻领短袖，胸前有个大大的黑色的假口袋，裤子是灰白色宽松运动裤，运动鞋是深蓝色。就连脖子上的链子也换了，变成了一个镰刀形状的深蓝色挂坠。
这种高饱和度亮眼的颜色，但凡皮肤带点黑都会被压下去，黄杨却发现江羿绵很适合。江羿绵对服装适配度，就和他五花八门的爱好一样相得益彰。
黄杨在远处看着，没发现他手上提着有东西，不知道江外婆给了他什么。
俩人对上视线后，隔着老远江羿绵就开始给黄杨招手。他总是这样，对每一场会面充满期待，对黄杨的每次到来欢欣鼓舞。
见面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黄杨突然也想和江羿绵一样举高双手表达热情，于是他举起右手，用力地挥了挥。
看到他这样，对面的人挥得更用力了，像不知疲倦的风扇。
黄杨突然发笑，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你给他一点回应，就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比他自创的汇率还离谱。
黄杨走到他身边——其实没走几步，江羿绵迈步比他快步子也更大，先一步越过了连线的中点。
江羿绵背着包，晃晃炸毛的脑袋，“杨哥我们去哪儿拍？”
“从这里往南，两条街外的海滨公园。”黄杨回答他。
江羿绵孩子一样用手抓着双肩包的背带，迫不及待地说：“走吧。”
“这个不着急，”黄杨问他：“外婆给你的东西拿到了吗？”
“拿了拿了。”江羿绵说。
可是黄杨并没有看到他手上有东西。
黄杨问：“放哪里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商场可能要关门了。”
他以为江羿绵把东西暂存在商场了。
江羿绵拍拍胸前那个黑色的正方形，“就在我兜里呢。”
本来以为是假口袋，居然能装东西？
能装在口袋里，看来江外婆托人送过来的不是吃的也不是衣服。
看着江羿绵衣服前面扁扁的口袋，黄杨就有点好奇了。
“是什么？你之前还说要第一时间交给我。”
江羿绵神秘地摇摇头，“时间还没到。”
黄杨眨眨眼，“还要讲时间？”
“嗯，时间到了才能给你。”江羿绵说。
黄杨就没追问，“那我们走吧。”
两人到公园时今天要拍摄的女生也到了。
天色已晚，公园的灯光昏暗，穿着一身黑裙的女生披着长发，花了个惨白的妆，怀里还抱着一把斧头一样的东西，把江羿绵吓一跳。
黄杨比他好一点，因为黄杨事先和女生沟通过，也看过对方给的妆效图。
不过这种氛围下冷不丁一转头看到还是怪渗人，黄杨从背包里拿出打光用的大灯，默默打开了。不只是为了照路，也为了照亮身边的人脸。
有了明亮的光线，那个女生就没那么可怕了，怀里的“斧头”也看请楚了。江羿绵都敢转头问人家脸上贴的骨头是真的还是假的，又问紫色的嘴唇是不是冻得。
骨头当然是假的，嘴唇当然也不是冻的。
女生整个人冷冷的，怀里的烟火也不愿意黄杨他们帮忙抱。
她话不多，江羿绵问了，她就答，只不过每个问题只回两个字。
“假的。”
“不是。”
明明语气是和黄杨一样的平淡调子，江羿绵却从中听出来被打扰了的意思。
于是江羿绵也不说话了。
这一路的安静持续到三人走到沙滩。
黄杨询问对方拍摄要选哪块地方，女生一时决定不了。俩人又往右边走，打算去那边看看。江羿绵则是扛着灯跟在他们后面。
最后摄影师和模特选中的地方是一处没有礁石遮挡的宽阔海滩。
江羿绵按照黄杨说的把灯放在沙滩上，给一身黑漆漆的女生打正面光。
黄杨说今天要拍的是暗黑风格，江羿绵看着那边忙着拍摄的两个人，想，这明明是鬼片风格。
直到女生点燃仙女棒，恐怖的氛围才变得稍稍有人气，江羿绵承认现在有那么点文艺片的意思了。
一直冷着脸的女生低头看手上那团明亮的烟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海边，夜晚，低像素，和仙女棒。
黄杨拍下了女生要求的所有氛围词。
围成心型的烟花，站在中间的女生，侧对镜头那张素白冷淡的侧脸，融入黑夜里的裙子，女孩，身后一望无际的海，飞扬的裙摆，被风刮到脸上的黑发，横亘半张脸的狰狞骨头，紫色的微翘的唇瓣，沙滩上举着烟花奔跑的女生……所有她提到的场景和构图，黄杨都为她一一实现。
最后一组图是马上燃尽的仙女棒，黄杨拍完之后现场的光线只剩下几人身后朦朦胧胧的路灯。
女生低着头，手里还拿着烧完的仙女棒，她站在海前面，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江羿绵想打开大灯照路，被黄杨按住了。以为他还要拍，江羿绵就没动。
可是黄杨一直站在原地，拿相机的手还是垂放在身体侧面。。
大概过了一分钟，黄杨喊江羿绵，“把灯打开吧。”
江羿绵就打开了大灯。
女生已经抬起头，朝他们走过来，眼睛有点红。
她对黄杨说，“谢谢。”
黄杨摇摇头，把刚刚拍到的照片给她看，“你的创意很棒，我们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
女生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燃到末端的有仙女棒，然后抬头看向黄杨。
她说：“你拍得很好。”
刚刚还只回两个字的人突然说这么多字很难得，黄杨朝她笑笑，“谢谢你的认同。”
看完照片就要收拾东西回去了，黄杨问女生：“你住哪里？如果回学校，我们可以一起拼车。”
“现在时间太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旁边拿着灯照明的江羿绵也说。
女生又说了一遍谢谢，然后她问黄杨，“可以走路吗？”
这个公园离学校南门近一点，走路大概要走三十分钟，但是今天江羿绵要背着器材，黄杨有点犹豫。
江羿绵先一步点了头，“可以啊，就是有点远，你走得动吗？”
女生说可以。
黄杨就没再说什么。
江羿绵拿着灯，另外两个人负责收拾东西，烧完的烟花垃圾不能留在海滩，需要带回去。
把垃圾扔到垃圾桶之后三人就顺着路灯往学校南门走，拿着导航的女生走在前面，黄杨和江羿绵跟在她后面。
走到街区之后四周灯火通明，江羿绵就关了大灯，放进背包里。
他边走边装东西，旁边的黄杨看了几秒，突然问：“要不还是把相机拿出来吧？”
收东西的时候黄杨就想把相机挂自己脖子上，江羿绵没让。现在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黄杨看见他打开包，又想让他拿出来减负。
“不用拿出来，一点也不重。”江羿绵还是不同意。
他抓着双肩包的拉链，看向黄杨，“杨哥，你背着水杯肯定坠脖子，不然放到背包里吧？”
收东西的时候江羿绵也是这么建议的，他说斜挎包背得多了坠脖子，让黄杨把斜挎包放他背包里。
黄杨当然也没同意。
黄杨现在也是不同意，“不重，我每天都这样背。”
去家教要带上水杯和备课本，还有钥匙和手机，黄杨一直都用得这个斜挎包，没觉得重。
江羿绵就说：“你都不觉得重，我当然也背得动，相机我自己背着吧。”
“可是你背的东西多。”
“但是我体格比你大啊。”
他们俩在后边一直谦让，步伐也慢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女生停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江羿绵赶紧拉着黄杨的手腕追上去，“抱歉抱歉，马上来了。”
被这么一打岔，黄杨就没再提相机的事。
他们进校门时已经10点多，女生和他们不顺路，就告了别。
转身之前黄杨喊住了她。
“晚上的海很安静。”黄杨说，“不过白天的海也很漂亮，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白天也去看看吧。”
女生看着黄杨，没说话。
黄杨又说：“祝你燃尽冬夜，怀抱春山。”
女生轻轻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