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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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温柔是小心翼翼的对待。
怪异的气氛刚刚开始蔓延,戴尧和韩山误已经走到他俩旁边。
戴尧伸手一拍江羿绵的肩膀,“吃糖葫芦不叫我!”
韩山误则是停在旁边,观察离了两步远站着的黄杨和江羿绵,思考着什么。
江羿绵眨眨眼睛回了神,扭头看戴尧扯着嘴角,“跟你一起走太丢人。”
“嘿!”戴尧又是一巴掌拍到他肩膀,这次用的力比刚刚可大多了,江羿绵注意力不集中,被他拍得趔趄了一下。
他想也不想就要拍回去,“想打架是吧戴胖尧?”
三个字比两个字喊着更有气势,江羿绵一着急,就把戴尧的外号喊了出来。
一起长大就这点不好,什么黑历史全都清清楚楚,从小到大所有的外号没一个不知道。
戴尧小时候特别能吃,初二之前都是小胖子,“胖尧”的外号喊了整整六年,初中后身体抽条,他才慢慢控制住了体重。
而江羿绵……
“好啊江汤圆,今天我非要和你决出个胜负。看看谁是哥!”
江羿绵小时候也胖,但是他不是能吃,纯粹是家里喂得好,婴儿肥持续到了进小学,小奶膘圆圆的两坨坠在脸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温柔的女老师,总是喊他“小汤圆”。
小汤圆二年级的时候7岁,有了点自己的审美,不喜欢自己和好朋友戴尧一样被叫胖子。他跑到书房,和爸爸说自己不想当“汤圆”了。
元先生于是每天抽空带他去慢跑,从元家出发,沿着滨江路跑到大桥,又折回来。元先生正是事业最忙的年纪,有时候晚上很晚才回来,哪一天没空带他去跑,他就跑不了。江女士偶尔有空也会带他去跑步,同样的路线,早起或者晚饭后。
元奶奶说这样不好,吃完饭不能跑步。江女士就换了个时间,每天中午去。中午热,早上冷,晚上风大,元奶奶怎么也不能满意。
这样断断续续跑了一年,小汤圆还是小汤圆,还是和戴尧一样,是个小胖子。
第二年俩夫妻搬了家,新家旁边有个公园,元先生每天带着儿子去跑步,他去不了就江女士带,有时候是一家三口。实在两个人都没有时间,江羿绵就在篮球室里玩篮球。
蹦蹦跳跳,跑跑停停,一个学期又一个假期结束之后,戴尧再见到江羿绵,对方已经不是小胖子了,是帅气小学生了。胳膊不粗了,腿变细了,两边的小奶膘都小了不少。
喊“汤圆”的人少了,喊“胖尧”的人还是很多。
小胖子戴尧喊着“我也要减肥”,却一直坚持不下去,小学毕业都没减下来。
时间飞逝走过十年,已经成年的两个人依旧像当年打打闹闹的小学生,你拉着我的胳膊,我扯着你的衣领,吵着囔着就要“打一架”,来分个高低,分个哥弟。
俩人共同的大哥——无论多少年一直处于小团体体力顶端的韩山误一手一个,像小时候劝架那样,把两个淘气包分开,“说了过年不要打架。”
被拉开的两个人伸长了手要去扯对方,韩山误两只手一用力,都给甩出去了。这下中间隔了有近两米,终于是打不到了。
戴尧后退几步稳住身体,看看自己乱糟糟的衣领,又看着对面被黄杨扶住手臂的江羿绵,大声抱怨道,“江羿绵,我算是发现了,你区别对待!”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大声控诉,“你帮黄杨整理围巾,却要弄乱我的造型。为什么你对我就没那么温柔,对我喊打喊杀的,你怎么回事?都是朋友,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江羿绵站定后挑衅一笑,“怎么,你吃醋啊?”
戴尧扯着嗓子,“我不能吃醋吗?朋友之间就不能吃醋吗?”
黄杨正抓着江羿绵的大衣袖子,听到这句话,松了手。
江羿绵笑了,几步就走过去,把人拽到怀里抱了一下又松开,然后敷衍地拍拍他肩膀,“哎呀不吃醋,爸爸也爱你,行了吧。”
戴尧反过来就是一个拍狗头,拍完就跑,“我是你爸爸!”
江羿绵立马追上去,“戴尧!不给我打一下头这事儿别想过去。”
“你休想!”
“有本事追到我再说。”
“追到就把你头拍扁。”
“你来追啊。”
俩人绕着韩山误你追我赶,一圈又一圈。
黄杨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神色莫名。
韩山误余光瞟到发呆的黄杨,他在想什么?
黄杨在想,朋友之间也会吃醋吗?朋友之间也会有占有欲吗?这是正常的吗?
他不知道,占有欲,排他性,存在于所有的两人关系里,只要涉及两个个体,就会存在独占欲。
他只知道,作为江羿绵的朋友之一,看见江羿绵和其他朋友一起,他会有“吃醋”这样的情绪。
这样是正常的,但是这样也是不对的,他想。
江羿绵追戴尧,每次都是差点抓住又被他跑掉,一圈又一圈,直到两个人都累了。
戴尧先一步停下来,他身上修身的西装束缚了他的大动作,这样不能迈开腿大步跑的衣服加上身后紧追不舍的江羿绵,他累得很快。
韩山误扶了一把靠上自己胳膊的戴尧,下一秒这只裹着红色西装的手臂就被江羿绵撰住了。
江羿绵也累,不过比戴尧要好得多。他右手抓住戴尧的胳膊,左手绕过肩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人锁了喉,粗喘着气问,“还跑不跑?”
累了的人顺势靠在他怀里,“不跑了,江哥饶我一命。”
江羿绵哼一声,“叫声爸爸就放过你。”
戴尧一笑,“我敢叫你敢和我爸称兄道弟吗?”
江羿绵手上力道稍微加重,“你叫了再说。”
脖子是哪个的手一压,呼吸受阻,这种时候哪里还讲面子,戴尧能屈能伸,脱口而出,“爸爸饶命。”
江羿绵这才放开了他。
一被放开,戴尧就几步走开,离江羿绵远远的。
他绕到韩山误后面躲着,揉揉脖子,“啧,真狠!”
韩山误呲笑一声,“谁叫你惹他的。”
自己理亏在先,戴尧只能撇嘴,小声和韩山误吐槽,“江少爷手劲儿越来越大了。”
韩山误正在看朝黄杨走过去的少年,勾起嘴角,“打篮球嘛,砸球一砸一个准,手劲儿就练出来了。”
江羿绵看见对面站着的黄杨才发觉刚刚的行为不妥,黄杨没有爸爸妈妈,不应该在他面前开这种玩笑。
他仔细回想以前,自己和黄杨说过类似的混账话?答案是没有。
江羿绵从来不对黄杨说这种玩笑,任何和家庭有关的玩笑。尤其是知道他是孤儿之后。
他暗下决心,要戒掉这种坏习惯,不和任何人开这种玩笑,避免以后不经意说错而伤害黄杨。
他还没学会爱,就先学会了小心翼翼。
中午吃完饭,江羿绵带黄杨坐车去海边。
过年公交车运营的少,他们在站台等了挺久。
江羿绵把手机上的本地公交查询网址发给黄杨,“杨哥,我给你发了链接,你出门之前先看一下公交车时间,有很多路线过年停运了。”
“好。”黄杨伸手点开链接,并收藏了网址。
把手机塞进大衣兜里,江羿绵抬头看坐在旁边的黄杨。
南方冬天湿冷,黄杨裹在黑色羽绒服里,大大的兜帽盖着他的黑发,再加上出门前江外婆让他戴的黑色口罩,整张脸躲在黑暗里,看起来酷极了。
脸很酷的黄杨一身黑,唯独脖子一条喜庆的红色围巾,格外亮眼。寒冷使他微微蜷缩,黑黑的一团,像只小企鹅。若是他愿意伸出手,给你看手上戴着的红色手套,就更像了。
在心里偷偷把黄杨和企鹅画上等号的江羿绵眯着眼睛笑,像只偷腥的狐狸。
一只黄褐色,有着大红色护胸毛的,傻傻笑眯了眼睛的小狐狸。黄杨心里是这样想的。
或者更像他睡衣上的那只小狗,简约的线条勾勒,只穿了一件红色上衣的,大耳朵的线条小狗。
我在乱定义江羿绵吗?黄杨又想,他为什么不能是人呢?
一个大眼睛的,厚耳垂的,可爱的,帅气的,阳光的,温暖的,善良的,被我偷看的,人类。
人类偷偷笑够了,又继续叮嘱黄杨。
“杨哥,最近天冷,你出门要穿厚一点。过年海边冷清,你不要在大早上或者傍晚去,要挑人多的时候。”
黄杨的笑藏在口罩里,他小声念叨,“小管家婆。”
小管家婆操心的可多了,“天黑记得回家,饿了记得吃饭,外面可能买不到,你回家吃,冷了就回家加衣服。家里囤了好多菜,那天你看见了,就在储藏室里,肉在旁边的冰柜,你想吃什么就做。过年的剩菜也都在冰箱里,你不想做菜就吃那个。我房间那些零食,你想吃就吃。不过不能只吃零食,那样不健康。”
江羿绵从吃穿住行说到大门密码,事无巨细,黄杨安静听着,点头,点头,又是点头。
公交车来的时候车上果然没有多少人,他们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并排位置,黄杨刚坐下,旁边站着的江羿绵伸手就把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关上了。
黄杨:“……”
黄杨坐窗子旁边就是想开个窗。
江羿绵神情严肃,“你有肺炎,不要吹风。”
这就是小管家婆不好的地方了,管的地方也多。
每天喝水必须够一壶水,再冷的天也要起床慢跑,不能图省事就吃饭很快,现在又加了一条,冬天坐车不让打开窗户吹风。
黄杨有心想反抗一下。
“我就开一条缝。”
江羿绵驳回了这个请求,“不行。”
黄杨眨眨眼,“车里很闷,呼吸有点难受。”
江羿绵将信将疑,开空调确实会闷……
司机一松手刹,车辆往前一推,打乱了江羿绵的思绪。
司机一边换档位一边不经意地说,“开了窗呼吸的是冷空气,对肺更不好。”
于是江羿绵剩下的那点犹豫也没了。他盯着黄杨,眼神坚定,“不能开。”
黄杨没法了。
他歪着头,脑袋靠到玻璃上,仰头看江羿绵,“你赢了,小管家婆。”
江羿绵又看了他几秒,确定他只是懊恼,并没生气,这才在他旁边坐下。
过年的海边确实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人,怪不得早上邀请戴尧他们的时候都说不来。
黄杨倒是喜欢这样的安静,如果没有其他事,他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待一天。
他们沿着沙滩慢慢地走,看脚下的沙子,看远处的海平面,看调皮跑上沙滩的浪花。
冬天的海好像也怕冷,拍击沙滩的海浪变得温吞而缓慢,比夏天温柔多了。
黄杨突然想到他第一次在海边遇到江羿绵,那时候江羿绵还拄着拐杖,俩人拿着一个稀有的海胆壳,做了一个小台灯,那个台灯现在还在黄杨的桌子上放着。
江羿绵说那个海胆壳是大海的馈赠和偏爱,那是黄杨第一次得到名为“幸运”的礼物。
他以前不相信这种传说,却愿意为了这个难得的“幸运”相信一次大海。也许江羿绵是对的呢。
可能也不仅仅是为了难得落在自己的“幸运”,也因为那个编故事的人,因为江羿绵。
因为那个善良的江羿绵。
什么样的土地可以养出这样善良的江羿绵呢?黄杨太好奇了,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脚下的沙子。
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黄杨在原地蹲下,脱下了左手的手套,抓了一把湿漉漉的沙子。
是寒冷的,潮湿的,是被海水冲刷打磨圆滑的,不会硌手的。
就是这样的土吗?
“你想装点沙子回去吗?”江羿绵蹲在他旁边,眼睛看着他手里那一小把沙子。
黄杨摇摇头,他没看江羿绵,“江羿绵,我们是好朋友吗?”他问道。
江羿绵疑惑地看着他,“是啊,我们是好朋友,还是好兄弟,是一辈子的伙伴。”
和赵寒星他们比呢?和戴尧他们比呢?我们是一样的吗?我可以是唯一吗?
黄杨转头看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不敢问。
江羿绵又靠近了一点,“怎么了,杨哥?”
黄杨摇摇头,张开手指,任由沙子从指缝溜走。
江羿绵那么善良,而我却那么自私,他想。我妄图独自占有江羿绵的好朋友这个身份。
黄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