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今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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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雕刻着张牙舞爪的荆棘的门被推开，然后在她进入之后重新闭合上。
埃西莉亚缓步向前，与三人保持恰当的距离后站定，她扬起快乐的笑容，向坐在主位上的二人俯身行礼。
“艾尔莱克斯先生，格拉西亚女士，以及——”
她微微侧过眼瞥了眼身侧的人，笑容不减:
“厄尼斯特先生——午安。”
拉米瑞兹家族的两位族长面目和蔼地看向她，格拉西亚女士撑起下巴，语气轻快地道:
“午安，小姑娘——你长得和你母亲真像。在卡卡尔的生活还算愉快么？”
艾尔莱克斯先生在妻子开口后便用颔首以示回礼，厄尼斯特也纡尊降贵地点了一下他的下巴。
埃西莉亚认为自己和“拉米瑞兹”这个姓氏扯上的每时每刻都愉快不起来，但她不打算在三位罪魁祸首的注视之下说出来。
她非常有礼貌地敷衍了几句“过得很好”“承蒙照顾”之类的场面话，然后非常有自觉地走向一旁明显留给她的位置——有多明显呢——那里已经大刺刺地摆上了一台她眼熟得不得了的仪器。
如果事后让她用一句话总结，她会说这是《对治愈魔药有抗性的事被发现引发的一场血案》。
很简单的道理，治愈魔药是通过调动法师体内的自然元素的积极性来达成伤口自愈的效果的，但是逆点与自然元素的基本单位“点”是完全相反的“物质”，治愈魔药不可能对逆点产生效果，所以所谓的对治愈魔药有抗性——绝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证明一个人禁忌魔法师的身份。
极少数情况就是治愈魔药用得太多了，身体机制自发产生了抗性。
厄尼斯特在察觉到问题后对她产生怀疑是合理的，不过她宁愿他再蠢一点，这样很多事情会好办不少。
厄尼斯特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戴上了手套就开始了现场取血、处理和检测。
血液从指间涌出来的那一瞬间，体内所有元素以拼死一搏的志气发力压下了血液之中肆虐横行的黑点。
她差点没维持住自己努力舒缓着的眉头。
来之前喝下的血液让她体内的逆点浓度比先前激增了不知多少倍，一不小心就要玩脱。
“百分之零点一。”
厄尼斯特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冷冰冰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埃西莉亚神色自若，很快有人上来将仪器收走，然后给她添了一盏茶。
解决了这一个小小的隔阂，几人之间的氛围明显更轻松了。
接下来的流程便是拉扯家常话，格拉西亚女士聊着聊着就回忆起了往昔:
“当年我们两个与你的父母经常待在一块儿，交流赛里要是有谁见到我们四个肯定会绕道走……”
在她的印象里，塞缪尔和伊妮德可从来没有和她提到过这些温情往事，偶尔说到的时候语气也很平淡生疏，让她一度以为她们家和这对夫妻有仇。
在过去的事情上埃西莉亚无话可说，于是一直任由格拉西亚女士发挥，而艾尔莱克斯先生维持着恰当的笑容，不时插话补充。
从没开过口的厄尼斯特忽略不计。
在绘声绘色地讲了好几个他们从前相处时发生的趣事后，格拉西亚女士总算感觉到口干舌燥，说了一句“抱歉”后开始低下头喝茶。
在埃西莉亚满脑子的“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感动的”“不是吧这也能把人打动哭”“帮忙切个水果就是友情天长地久真的假的啊”“她抱过我吗我怎么不信”“什么？我还往厄尼斯特身上吐过口水？”之中，剧情已经一路滑向温情片场不可回头。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埃西莉亚即将离开，格拉西亚和艾尔莱克斯把她送到了门口，在埃西莉亚含着纯粹笑意的弯弯的眸子的仰望下，格拉西亚女士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们，你母亲走的时候我没能帮上忙，我只希望在你遇到困境的时候能出份力，算是对伊妮德当年那件事的补偿，她是一个温暖且富有力量的人……”
埃西莉亚想，如果换个场合她说不定都要落泪了。
她在心里讽刺地笑了笑，面上的表情仍然是天真欢快的——
而在二者肌肤相接的那一瞬间，汹涌如过江之鲫的逆点顷刻间通过那面积不大的肌肤相触之地流向格拉西亚的身体。
只需要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就实现了她一半的目标。
埃西莉亚望着还在不舍地拉着她讲话的格拉西亚，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至于另一半——艾尔莱克斯——他并没有再往前的打算，只是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放她离开了。
埃西莉亚转身之际，在余光里看见了落在他们身后、静静站立着的厄尼斯特。
她没有多加停留，身影很快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
回到屋内，格拉西亚的笑容淡去不少，她看了厄尼斯特一眼，没有开口，而是转头看向艾尔莱克斯。
艾尔莱克斯缓声说道:
“你说之前的药剂没有用上？”
厄尼斯特冷静地回道:
“是的，现在替换成了一种慢性的催眠药剂。”
艾尔莱克斯轻轻摇头:
“没有修习禁忌魔法，那就是曾经使用过很多次治愈魔药——多到难以想象——她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格拉西亚的脸上此时已经毫无笑意，唯余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将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身上。
于是厄尼斯特便知道这样的回答还不够。
“……这只是一个后手，我已经让人拿到了‘小娃娃’，实验室正在进行处理。”
艾尔莱克斯听到这个名字，眸光一闪，格拉西亚抬手抚了抚额前垂落的发丝，只简要地吐出了两个字:
“很好。”
艾尔莱克斯也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
“随时汇报进展。”
“是。”
*
埃西莉亚没有回学院，而是来到了地下城自己临时租用的房间里。
木桌上提前准备好了补血剂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补充精力的魔药。
她几乎把体内大半的逆点都输送到了格拉西亚的身体里，坚持到这个时候的她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她用的当然不是普通的输送方式——否则她会被当场捆起来扔到拉米瑞兹家族哪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是一种记录在某本禁忌魔法书里的秘术，而这个秘术最为重要的功能是——
以逆点为武器、以双方血液为媒介实现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读取、暗示等关系。
譬如之前她咬破舍尖吞下的那枚血滴进入她体内后，被秘术指向的逆点从她们的皮肤相触之地输送进了安吉莉亚体内，实现了对她的短暂控制，也譬如刚才她在服下自己的一大碗血液之后，把数量激增的逆点输送进了格拉西亚的身体里——
她还没有开始使用那些逆点。
事实上，如果格拉西亚女士不会没事找事地给她自己检测一下血液逆点浓度，她的小动作是不会被发现的。
无论是控制还是暗示，经常待在格拉西亚身边的艾尔莱克斯都有极大的可能会察觉异常，只有读取最为安全——就是简单翻翻记忆什么的，这个过程中格拉西亚甚至不会产生任何感觉。
小动作做完了就赶紧让那些逆点自行消解掉，这样最为安全。
……
将格拉西亚的记忆翻看完的埃西莉亚手一松，拿着的魔药瓶摔落在了地上，而她充耳不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无声地伫立在房间的地板上，连目光都是空洞的。
不知维持了这样的状况多久，等到埃西莉亚的腿快要站麻了，她才把自己看到的东西消化完毕，“嘭”的将自己摔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结了蜘蛛网的天花板。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脏此时如同在刚刚烧开的沸水中翻滚咆哮，颤栗与激动将她整个人从上到下贯穿，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的事感到头皮发麻。
她的脑海中闪过厄尼斯特·拉米瑞兹挺拔如松的身姿和矜贵淡漠的神态，闪过卢修斯·拉米瑞兹对他信任的兄长全身心的维护，闪过三人谈话时厄尼斯特游离在外般的沉默无言，闪过训练室里他只是略微展现就能绝对击溃所有人的强大实力……
赢下投注了全部家产的赌局的赌徒在结果出炉的那一刻有着怎样的感受？
埃西莉亚此时深有体会。
在某一瞬间，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高扬起的嘴角与嘲讽和怜悯相混合的神情让她如同欣赏着一个丑角的表演的观众。
她想，自己今晚必定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