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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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南王请旨离京的折子一递上来,宋昱先大大松口气。
这一大家子,借着给清宁议亲的名头,从年前滞留至今,着实让人头疼。
兴许是求亲不成,失了面子,也有赌气离京的成分吧?
宋昱不愿深想,立刻批了回复。
只是这饯行宴,魏南王给昭阳单独下了帖子,不知是何用意?
他犹豫着,是否应该告诉昭阳。
前些日子,他才答应昭阳,今后绝不向她隐瞒任何事。
可他私心里,的确不愿昭阳去甄家赴宴。
他们求娶昭阳,父皇和自己都没答应。
转眼交趾暴乱,冒出来个蛮子,让朝廷不得不推昭阳去“和亲”,他们心里或恐也要幸灾乐祸一番吧?
宋昱从早坐到晚,头昏脑涨的,一抬眼,已经月上中天。
内侍过来劝了一次又一次,他才离开书案到寝殿安置睡下。
翌日天亮,宋昱简单梳洗过,携了魏南王的邀帖往昭阳殿走去。
“终于要走了?”宋韫看眼帖子,随手放到妆奁上,重新拿起象牙梳帮怀中金丝虎顺毛,“送份礼就行,我懒得去了。”
上次清宁在她手里吃了亏,回去也不知会怎么跟舅舅和舅母告状。
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饯行宴。
反正只要他们肯回晋北,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傻子才在这个时候去赴宴给自己添堵呢。
金丝虎小小一团,安静窝在宋韫怀里。
见她只顾着说话,手上梳毛动作慢了,立刻奶声奶气喵喵叫起来。
宋韫低头在它脑门亲了亲,“撒娇精。”
她含笑嗔道,金丝虎长长喵一声,似在不满。
宋昱眼看着她一天天振作起来,颇感欣慰。
只是见她为了给猫顺毛,自己晨起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有点哭笑不得:“一只畜生罢了,你为它连自己不管了?”
宋韫斜他一眼,凑到金丝虎耳旁,细着嗓子喵言喵语:“别听哥哥瞎说,你是乖宝宝,才不是什么畜生。”
她摸摸金丝虎的耳朵,喊侍女将它抱下去。
宋昱笑完,面色陡然凝重起来,“阿韫,太史局呈报了几个吉日,你要看看吗?”
宋韫换把梳子,将翘起的发角梳下去,漫不经心道:“不用看了,选最近的日子就行。”
“昭阳?”她越冷静,越不在乎,宋昱心中愈加大恸,“就算是……你毕竟还是公主。”
自古公主出降,就算真的是前往外族和亲,也没有这么匆忙的。
啪嗒,宋韫将银梳扣在螺钿妆奁上,看着镜中宋昱的身影,笑道:“哥哥,你忘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育王回来,前朝稳定,再过一两年,天下太平了,你还要接我回来的。”
“所以,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她语调平静,像在谈论别人的事,“要往好处想,一两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是很快的。”
“只是,你一定要记得来接我。不然,太久不见面,我怕阿耶会忘了我。”
她长颈低垂,鲜红菱唇瘪了瘪。
宋昱看见她搭在膝头的天水碧披帛上洇了一片湿痕。
他鼻子发酸,险些泣不成声,“孤对天发誓,绝不让你等太久。”
兄妹俩为瞒着陈皇后,两人演了一场戏。
宋昱在前朝以雷霆之势解决了交趾的事。
封王诏书和成婚敕书同时派出,又在内廷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谈及此事,违者不论身份,一律杖毙。
宋韫在后庭日日痴缠着陈皇后,让她除了管理后宫事宜之外,无暇再去向宋昱探听交趾“和亲”人选的事。
离宫前夜,黄公公独自来拜访宋韫。
他老了许多,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也生了皱纹。
宋韫盘腿坐在榻上,捏着孔雀尾羽逗金丝虎玩,“黄阿翁,你来给我送行吗?”
她那对明亮笑眼在宫灯照耀下,光华灿烂,一如往昔。
黄公公干枯的手指绞在一起,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愧疚又难受:“殿下,老奴先头不愿告诉您,就是怕您会这样。其实,封赏宗室女,让她们代皇室公主去和亲,是自古就有的。您实在不必以身犯险……”
“黄阿翁,你也用了以身犯险这样的字眼,”宋韫淡笑着打断他,“我不愿犯险,我的家人不愿我犯险,那她们的家人呢?比起她们,百姓对我有供养之恩,所以,我有这个义务为天下承平献身,她们没有,阿翁懂我的,对吗?”
她心怀大义,不愧是陛下的女儿,黄公公自惭形秽,伏下身子向她磕了一个头:“殿下,皇上那里不能离人,老奴明日可能不能送您了。就让老奴最后再为您磕一个头吧。”
金丝虎拽着孔雀尾羽爬上宋韫手臂,用头在她臂弯拱了拱。
宋韫被它撞得回神。
她把金丝虎放在榻上,下地扶起黄公公,“阿翁,我还会回来的,请你一定看顾好阿耶,等我回宫,我希望阿耶已经能下地了。”
黄公公泪水涟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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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翠明湖畔游人如织。
胡佴勾着陈卫理肩膀,在岸边溜溜达达张望。
陈家女眷在对岸围帐中落座,他眼尖看到一角白色翩然飘过,如愿以偿了,也有闲心去揶揄陈卫理:“大家都在游湖赏春,你怎么不请昭阳公主出来玩,都不用你想由头,今儿这根本就是现成的!”
陈卫理乌黑的眼眸在明媚的春光下,显得格外忧郁。
他闷声道:“我让姐姐去宫里问过,她不在。她外祖母生了病,她跟魏南王一家去晋北了。”
“啊?”胡佴先惊讶,而后恍然大悟,“其实也不光是去探病吧,你想想,交趾那个事,她去晋北躲躲也好。”
育王是他表哥,困在交趾生死不明,他倒完全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陈卫理对胡佴的态度简直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育王那个人,烂命一条,实在不值得宫里搭上一个公主去救。
尤其是昭阳。
宫里要把昭阳送出都城避风头,他理解,可昭阳都不给他来个信说一声,也让他实在有点郁闷。
“这么说,嫁去交趾的人定下了?”胡佴继续道,“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女郎摊上这件事。”
“哎,你爹回家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往天上指了指,“有意哪几家吗?”
陈卫理本就心烦,被他在耳边没完没了地聒噪,更烦了,“我爹回家从不讲朝中事。”
胡佴一叹。
他秀美的眉眼忽然纠结起来,“都城待得真没意思,我真想去军营。”
陈卫理诧异瞥向他:“你家还缺你这一个将军?”
胡佴叹口气,“我奶奶也是这么说,我一说进军营,她老人家就寻死觅活的。”
他这个人是难得怅惘的。
陈卫理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却见他眼睛追着对岸一道白色身影,险些口角流涎,顿时气闷,踹了一脚,拂开柳条走开了。